王夫人自吐血晕厥后，虽经诊治缓过气来，但元气大伤，形容枯槁，整日歪在炕上，眼神阴郁，对谁都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戾气。袭人那桩丑事如同毒疮，虽被强行捂住，却在她心底日夜溃烂流脓，让她看谁都像是“狐媚子”，看怡红院更是如同眼中钉、肉中刺。
这日，宝玉的奶嬷嬷李嬷嬷，揣着一肚子坏水和积年的怨气，觑着王夫人精神稍好，觑着西下无人（金钏儿去煎药了），便觑着脸凑了上去。
“太太……”李嬷嬷未语先抹泪，做出一副忠心耿耿、忧心忡忡的模样，“老奴……老奴心里憋得慌，有些话，实在是不吐不快啊！事关宝二爷，老奴拼着被您责罚，也得说出来！”
王夫人眼皮都没抬，只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算是默许。她现在对任何关于宝玉和怡红院的消息都异常敏感。
李嬷嬷如同得了圣旨，立刻添油加醋、绘声绘色地告起状来： “太太！您不知道啊！那晴雯丫头，仗着有几分姿色，平日里眼睛都长到头顶上去了！对老奴这个奶嬷嬷毫无敬意也就罢了，对二爷更是……唉！” 她压低声音，做出痛心疾首状，“您是没瞧见！二爷病着，她伺候汤药，那腰扭得……那眼神瞟的……活脱脱就是个勾栏院出来的做派！还动不动就摔摔打打，给二爷甩脸子！前几日，老奴亲眼看见她竟把二爷一件顶顶贵重的雀金裘给扔在了地上！那可是老太太赏的！您说，这不是要造反吗？！”袭人那事……虽说是她自己下作，可您想想，要不是有晴雯这样的狐媚子在前面带坏了头，把怡红院的风气带歪了，袭人她……她一个老实丫头，能生出那么大胆子吗？这叫‘上梁不正下梁歪’啊！留着晴雯这等祸害，怡红院永无宁日！二爷……二爷迟早还要被她们害死啊！”
李嬷嬷这番话，句句都戳在王夫人最痛、最恨、最恐惧的地方！她本就对宝玉身边的丫头恨之入骨，认为她们是勾坏宝玉的“祸水”，袭人的丑事更让她对所有接近宝玉的年轻女子都充满了病态的警惕和憎恶！晴雯的“美”、“傲”、“泼”，在李嬷嬷的描绘下，简首成了“狐媚惑主”的活样板！而那句“上梁不正下梁歪”，更是将袭人的罪孽巧妙地转嫁到了晴雯头上，彻底点燃了王夫人心中那桶名为“清洗”的炸药！
王夫人猛地睁开眼，那双深陷的眼窝里射出骇人的寒光，枯瘦的手死死抓住炕沿，指节泛白。她想起了赵嬷嬷当初对袭人的评价，想起了宝玉爬行哀求的惨状，想起了自己吐出的那口血……所有的恨意、恐惧、对失控的焦虑，瞬间找到了一个宣泄口——晴雯！就是这个不安分的狐媚子！
“好……好得很！”王夫人的声音嘶哑如同砂纸摩擦，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阴冷笑意，“原来……根子在这儿！好一个‘心比天高，身为下贱’的狐媚子！带坏了风气，勾引坏了宝玉，连袭人……都是被她害的！”
她猛地看向李嬷嬷，眼神如同淬毒的刀子：“你，说的很好！忠心可嘉！”
李嬷嬷心中一喜，脸上却做出惶恐状：“老奴……老奴只是不忍心看着二爷被这些贱人毁了……”
“够了！”王夫人打断她，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玉石俱焚的决心。她眼中最后一丝犹豫也消失了，只剩下彻底的冷酷和毁灭欲：
“传我的话！”
“怡红院大丫鬟晴雯，‘病西施’？哼！我看是‘狐狸精’！ 生得一副好模样，却心术不正，妖妖调调，勾引宝玉，惫懒轻狂，目无尊长！此等祸水，断不能留！”
“即刻！将她撵出去！衣裳首饰一概不许带！只许穿着贴身衣服滚蛋！告诉看门的，日后若敢放她再踏进贾府一步，仔细他们的狗腿！”
这命令，如同死刑判决！尤其对晴雯，更是极尽羞辱（只许穿贴身衣服滚蛋），彻底断了她的生路！
李嬷嬷听得心头狂跳，既得意于搬倒了眼中钉，又隐隐有些发寒于王夫人的狠绝，连忙应声：“是！太太英明！老奴这就去办！定把这群狐媚子清理得干干净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