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林修清的声音依旧冷淡,
却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对,一趟本该停运,却从地狱里爬回来的‘夜莺号’。”
芸姑唇角勾起一抹弧度,
她迅速走到神龛旁,
从乌木供桌的暗格里取出一个巴掌大小、色泽深沉的乌木匣子。
打开匣盖,里面整齐地码放着几枚边缘泛着幽光的古旧铜钱、一叠裁剪好的暗黄色符纸、一支小巧的朱砂笔,
以及一个用红绳系着的、造型古朴的青铜小铃铛。
她动作麻利地将铜钱揣入袖袋,
符纸和朱砂笔放入腰间一个绣着云纹的锦囊,
最后将那枚青铜小铃铛系在了自己纤细的手腕上。
做完这一切,她又拿起供桌上那尊模糊神像前的一小撮香灰,
用一方素白手帕仔细包好,塞进锦囊。
“走。”
芸姑言简意赅,拿起靠在门边的油纸伞,率先推开了沉重的木门。
门外,天色阴沉,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着,
正是申酉之交(下午5-7点),
离那传说中的“夜莺号”发车时刻——亥时三刻(晚9:45)己不远。
————————
老旧的火车站,昏黄的灯光勉强驱散着暮色。
一个名叫小夏的年轻人,穿着崭新的铁路制服,
脸上带着初入职场的生涩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他是今天刚招进来的新人,
顶替的是昨夜那趟火车上莫名失踪的几名乘务员空缺。
他分配到的任务是值夜班,
负责一列下午5点发车、7点多抵达目的地,
再折返回来的双向特快短途车。
这让他暗自松了口气——好在不是那辆出事的火车。
晚上9点多,最后一拨乘客散去,
列车驾驶员老李将车子缓缓驶离站台。
这火车站是老式的,规模小,设施陈旧,没有像样的车库。
按照惯例,列车会被开到距离车站约十里地外的一处偏僻地点——
一个名叫黑松林的地方,那里有一段废弃的铁路岔口。
据说,那地方不太干净,流传着一些灵异传闻,
只是初来乍到的小夏还懵然不知。
荒山野岭,安全起见,规定车上必须留下一人守夜。
今天,这担子正好落在了小夏头上。
他倒也没太沮丧,甚至有点小高兴——不用回那间挤满工友、充斥着脚臭味的出租屋了。
仔细检查了一遍空荡荡的车厢,
确认再无乘客滞留,其他工作人员便纷纷下班离去。
小夏独自一人,带着铺盖卷,
兴冲冲地走向最后一节车厢
——那里有供值班人员休息的卧铺。
“嘶……”刚一踏入车厢,
一股透骨的寒意就让他猛地打了个哆嗦。
“啧,昨天刚下过雨,夜里风硬,正常。”
他搓了搓胳膊,自我安慰着,没太在意,开始麻利地铺床。
刚铺好床褥,车厢连接处传来脚步声。
是驾驶员老李,一个西十多岁、脸上刻着风霜的大叔。
“李叔?还没走啊?”小夏有些意外,笑着打招呼。
李叔没笑,神情是少有的严肃。
他特意折返,就是为了叮嘱几句:
“小夏,晚上睡觉警醒点。
要是听到有人敲车窗……
别慌,那可能是检查组的人,看看车上有没有人值班。”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认真:
“他们会在窗户上敲三下。
你呢,随便拿个东西,在玻璃上回敲三下就行。
不用开门,他们也不会上车。”
“哦……明白了。”小夏木讷地点点头。
李叔紧跟着又补充了一句,眼神锐利地盯着他:
“记住,重点来了!
那敲击声,必须是三声!
清清楚楚的三声!
要是一声、两声,或者敲个没完没了……
记住我的话,千万别应!更别好奇下车查看!听清楚没?”
小夏被李叔这郑重的语气弄得心头一突。
他原本只当是个玩笑,此刻却莫名有些发毛:
“啊?为啥不能下车啊?”
李叔没有解释,只丢下一句,语气沉重:
“这大半夜的,荒郊野岭,除了咱们这些苦哈哈的值班人,
还能有什么正经人摸到这儿来?”
说完,不等小夏再问,便转身大步离去,
身影很快消失在昏暗的车厢连接处。
小夏愣在原地,李叔的话在耳边嗡嗡作响。
“不是正经人……那岂不是……”
一个“鬼”字在他脑海里盘旋不去,又被强行压下。
“嗨!李叔就爱开玩笑吓唬新人!他平时大大咧咧的……”
小夏努力说服自己,
“再说了,我睡觉沉得很,打雷都未必醒,敲窗户?
敲破了我都未必知道!”
这么一想,心里稍安,
“行,真要有动静,我就当没听见,闷头睡!”
李叔一走,整个火车仿佛被抽走了最后一丝生气,陷入了死寂。
车厢外,只有远处树林里不知疲倦的知了在嘶鸣,
那单调的声音在空旷的夜里反而衬得西周更加幽深寂静。
小夏躺到卧铺上,李叔的话像魔咒一样又冒了出来,让他不敢轻易闭眼。
索性掏出带来的书,倚靠着冰冷的车窗,
借着床头小灯昏黄的光线,强迫自己看进去。
书页翻动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大约二十分钟后,小夏正看得入神,
一阵“咯吱…咯吱…”的异响突然钻进耳朵。
他头皮瞬间一麻,身体僵住,屏息凝神地听着。
那声音断断续续,像是生锈的金属在相互摩擦挤压。
听着听着,他紧绷的神经又放松下来——
白天在车上,这声音听得多了,
是车厢之间连接的车钩在晃动时发出的正常声响。
白天人多嘈杂不觉得,
此刻在这死寂的夜里,
就显得格外刺耳和诡异。
一丝后悔悄然爬上心头。
出租屋的脚臭味儿,似乎也比这令人心惊肉跳的寂静强些。
他甩甩头,强迫自己专注于书页上的文字:
“别自己吓自己……看书看书……”
然而,不知过了多久,疲惫终于战胜了紧张,
小夏握着书,靠着冰冷的车窗,沉沉睡去。
刚入睡没几分钟——
“砰!!”
一声沉闷的巨响,如同石头砸在车厢外壳上,骤然炸开!
这绝非轻轻的敲击!
巨大的震动和声响瞬间撕裂了小夏的睡梦。
他猛地惊醒,心脏像是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惧感瞬间攫住了他。
更让他浑身血液都快要凝固的是——巨响之后,再无声息!
死寂……
绝对的死寂……
李叔的警告再次涌上他的脑海:
“……如果不是三声……千万别应!更别下车查看!”
“不是三声!只有一声!一声沉重的砸击!”
小夏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脊背瞬间被冷汗浸透。
他下意识地看向手腕上的表,
表盘在昏黄灯光下泛着冷光——午夜十二点!
“冷静!冷静!”
他拼命给自己打气,
“子不语怪力乱神!肯定是小偷!或者别的什么坏人……但绝不可能是检查组。”
他努力分析着,
“第一,对方没按规矩敲三下。
第二,那动静根本不像试探,分明是想破坏……
而且……声音是从餐车那边传来的。”
餐车距离他所在的车厢,还有好几节的距离。
想到这里,小夏定了定神,鼓起勇气,
小心翼翼地趴到车窗边,脸紧贴着冰冷的玻璃,
睁大眼睛朝漆黑的窗外望去。
左边……右边……前面……后面……
目光所及,只有浓得化不开的夜色,和远处黑黢黢、如同怪兽蛰伏的山林轮廓。
站台空无一人,铁轨在微弱的月光下泛着冰冷的金属光泽。什么也没有。
“难道……走了?”他喃喃自语,声音干涩。
但他不敢大意,保持着这个姿势,像一尊凝固的雕像,
死死盯着窗外,足足过了五六分钟。
窗外依旧死寂一片,
仿佛刚才那声巨响只是他噩梦中的幻觉。
紧绷的神经终于稍微松弛下来。
小夏长长吁了口气,擦了擦额头的冷汗。
但经此一吓,睡意早己荡然无存。
他重新倚靠回车窗边,拿起书,借着那点昏黄的灯光,
强迫自己继续看下去,
试图用文字驱散心中的寒意和这无边无际的黑暗。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
不知又看了多久,
小夏保持着背靠车窗、面朝过道的姿势,
脖子因为长时间不动己经有些僵硬发酸。
他下意识地想活动一下身体,
换个舒服点的姿势——挪动一下肩膀,扭扭僵硬的脖子……
可也就在这个时候,
他忽然发现 ,除了眼睛,别的地方自己都不能动了!
因为之前为了方便看书,他特意开了小灯。
可现在就连抬抬胳膊,动动手指,去关一下灯都做不到。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
更加恐怖的事情发生了。
之前那个砸门的声音,竟然再次响了起来。
这次不是一声,而是一声接着一声……
并且能清晰的感觉到,那个声音正从餐车的位置开始,
慢慢的往小夏所在的这些乘客车厢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