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观二十二年夏,炙热的风裹挟着沙尘掠过玉门关,却在踏入大唐国境后,悄然染上了长安的脂粉香与市井烟火气。七月初七这天,晨雾还未散尽,西市的商贩们便被一阵奇异的铜铃声惊动——三十六匹身披银丝织毯的白骆驼,正排着整齐的队列,缓缓穿过开远门。骆驼头顶装饰的月牙形银饰相互碰撞,发出清越声响,与骆驼颈间悬挂的鎏金铃铛交织,宛如一曲异域乐章。
为首的波斯使者阿卜杜勒身着孔雀蓝织金长袍,金线绣就的狮鹫图案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他头戴的尖顶帽上,十二颗鸽血红宝石按照黄道十二宫的方位排列,每颗都足有鸽卵大小。这位来自埃克巴坦那的贵族微微眯起双眼,望着城门上方"开远"二字的匾额,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他身后,百辆雕花马车组成的车队绵延数里,车厢外雕刻着波斯神话中的天使长形象,车轮碾过青石板路,扬起阵阵裹挟着藏红花香气的尘埃。
"快看!是波斯使团!"街边的百姓纷纷放下手中活计,踮脚张望。人群中,一位见多识广的老商人大声讲解:"听说波斯新王登基,这是来向大唐贺功的!"孩子们追着骆驼奔跑,捡拾从车上掉落的椰枣和葡萄干,惊起路边槐树上的蝉鸣。然而,混迹在人群中的鸿胪寺密探却神色凝重——他们注意到,车队末尾的十辆马车车轮明显下陷,车辕压出的辙印比其他马车更深,显然装载着远超贡品的重物。
使团行至金光门时,鸿胪寺卿早己率领官员在此等候。阿卜杜勒优雅地翻身下马,他腰间镶嵌着青金石的银质弯刀在阳光下划出冷光。"久仰大唐天威,"使者的官话带着浓重的西域口音,却字字清晰,"我王阿尔达希尔三世闻得陈玄策将军西征壮举,特备薄礼,以表敬意。"说着,他抬手示意,随从们立即掀开马车帷幕,露出琳琅满目的贡品:波斯地毯上的细密花纹仿若星空,香料罐中溢出的龙涎香混着乳香,瞬间笼罩了整条街道;最引人注目的,是一尊真人大小的黄金狮身人面像,狮爪下压着一卷用楔形文字书写的羊皮卷。
然而,当鸿胪寺官员例行检查时,阿卜杜勒的眼神闪过一丝紧张。"此乃波斯圣物,不可轻动。"他伸手拦住欲打开狮身人面像底座暗格的官员,"需在陛下面前亲自呈献。"鸿胪寺卿见其态度强硬,又顾及两国邦交,只好作罢。但他暗中记下这一异常,命属官即刻将消息八百里加急送往长安。
使团进入朱雀大街时,日头己升至中天。街道两旁的百姓将道路围得水泄不通,惊叹声、议论声此起彼伏。阿卜杜勒在马上挺首腰板,享受着众人的目光,却在经过一间酒肆时,微微侧目——二楼雅间的竹帘后,闪过一抹熟悉的身影。那是他在波斯时的旧识,如今己成为长安城中颇有名望的胡商。两人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竹帘后随即递出一张折叠的纸条,上面用西域文字写着:"王圭宅邸,戌时三刻。"
夜幕降临,波斯使团下榻的鸿胪寺驿馆亮起莹莹烛火。阿卜杜勒屏退左右,亲自打开车队末尾那辆马车的暗格。里面整齐堆放着用油布包裹的物品:一箱箱波斯金币在烛光下泛着冷光,羊皮卷上记录着伪造的"陈玄策暴行"证词,还有数封盖着波斯王室印鉴的密信,收信人赫然是长安城中数位手握重权的官员。
"大人,大唐官员王圭派人送来口信,"一名随从低声禀报,"他愿意见面。"阿卜杜勒嘴角上扬,将一枚刻着波斯双狮纹章的戒指套在手指上。这枚戒指不仅是他身份的象征,更是打开大唐朝堂权力之门的钥匙。
驿馆外,更夫敲响了初更鼓。长安的夏夜闷热依旧,波斯使团带来的异域气息却如同毒蛇,正悄然渗入这座繁华都城的每一个角落。而此时远在天竺的陈玄策尚不知晓,一场精心策划的阴谋,正借着波斯使团的名义,在长安城中徐徐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