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条深渊之门后的裂缝,九曲十八弯,最终竟通向了蓝水镇附近一处废弃己久的银矿。重见天日时,每个人都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狼狈不堪,却又带着劫后余生的狂喜。
蓝水镇的危机,随着维克多的“自爆”和禁卫军的溃不成军,戏剧性地解除了。当李海生——不,现在他更喜欢人们称他为“福尔摩斯·李”——和菲娜他们带着一身尘土和疲惫回到镇上时,迎接他们的是镇民们混杂着敬畏和感激的目光。
维克多和他那支不可一世的军队,真的就这么栽了。栽在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异乡人”和一堆看似乌合之众的民兵手里。这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迅速传遍了周边地区。有人说他是神使,有人说他是魔鬼的契约者,但更多的人,记住的是他那套颠覆常识的“逻辑”和“推理”。
蓝水镇的镇长,一个颇有眼色的胖商人,在确认危机解除后,代表全镇居民奉上了一笔丰厚的酬金。李海生没有推辞。他需要钱,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钱是立足的根本。
拿到钱的第一件事,李海生便在蓝水镇最繁华的街道旁,租下了一间二层小楼,挂上了崭新的招牌——“福尔摩斯侦探事务所”。
事务所开张那天,李海生焕然一新。他斥“巨资”定制了一套行头:深色猎鹿帽,合身的格子呢风衣,手腕上挂着一根文明杖——虽然他走路并不需要。最重要的是,他嘴角常年叼着一个从旧货市场淘来的旧烟斗,烟斗里从不点燃烟丝,纯粹是为了造型。他会时不时取下烟斗,用指节敲敲,模仿着记忆中福尔摩斯的经典动作,眼神深邃,仿佛在洞察世间一切迷雾。
艾伦,忠心耿耿的民兵队长,如今成了事务所的首席助理兼跑腿。他看着自家“先生”这副派头,起初还有些不适应,但很快就习惯了,甚至觉得这才是“福尔摩斯先生”该有的样子。
菲娜倒是来看过一次,抱着胳膊,上上下下打量了李海生半天,最终从鼻子里哼出一声,丢下一句“装模作样”,便风风火火地走了。伊森和格雷戈里则带着民兵们,忙着重建蓝水镇的秩序,偶尔会过来坐坐,汇报一下镇上的情况。
“福尔摩斯侦探事务所”的名气很快打了出去。毕竟,能凭凡人之智挫败灰袍贤者维克多的人物,整个埃尔兰多大陆都找不出第二个。一时间,委托如雪片般飞来。
然而,这些委托,却让李海生大失所望。
“福尔摩斯先生!”艾伦拿着一卷羊皮纸,苦着脸跑进事务所二楼,李海生正对着窗外发呆,烟斗叼在嘴里,一动不动,维持着一个他自认为高深莫测的姿势。
“嗯?”李海生缓缓转头,目光锐利如鹰隼——他自己感觉是这样。
“城东的葛温大婶又来了,”艾伦一脸无奈,“她说她家的猫‘咪咪’不见了,怀疑是被隔壁屠夫老王炖了,请您务必找出证据,为咪咪伸张正义。”
李海生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他放下烟斗,沉吟片刻,用一种福尔摩斯式的腔调开口:“艾伦,猫的失踪,往往与期的本能驱使有关。让她检查一下附近的屋顶和树丛,咪咪很可能只是去寻找它的爱情了。”
艾伦叹了口气:“先生,这己经是这个月第三只失踪的猫了。前两只,您也是这么说的。”
“逻辑是不会骗人的。”李海生重新叼起烟斗,摆了摆手,“这种小事,你去处理就好。记住,观察细节,艾伦,细节是魔鬼。”
艾伦欲言又止,最终还是领命而去。
是的,这就是“福尔摩斯侦探事务所”的日常。找猫、寻狗、调查邻里纠纷、寻找丢失的农具……尽是些鸡毛蒜皮。李海生对这些毫无兴趣,他渴望的是像“血字的研究”或“巴斯克维尔的猎犬”那样惊心动魄的谜案,而不是帮隔壁大妈找她那只可能只是私奔了的肥猫。
于是,这些“凡俗”的委托,大多落到了艾伦头上。艾伦倒也尽职尽责,凭借着在民兵队锻炼出的耐心和细致,居然也处理得井井有条,甚至还真帮葛温大婶找到了在镇外野地里乐不思蜀的“咪咪”。
李海生则大部分时间都待在事务所二楼他的“专属办公室”里。他把从古籍和西奥多那里套来的关于这个世界魔法、历史、种族的知识,整理成册,试图构建一个属于自己的“犯罪数据库”。他坚信,即使在这个魔法横行的世界,人性的弱点和犯罪的逻辑依然是共通的。
这天下午,阳光正好。李海生靠在躺椅上,烟斗放在一边,手里捧着一本厚厚的《埃尔兰多异闻录》,看得津津有味。艾伦在楼下接待处打着瞌睡,事务所里难得的清净。
“咚咚咚。”楼梯口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接着是敲门声。
“进来。”李海生头也不抬。他以为又是艾伦。
门被轻轻推开,走进来的却不是艾伦。
那是一个女孩,看起来约莫十五六岁的年纪。穿着朴素的亚麻布衣裙,洗得有些发白,却很干净。她身材瘦小,头发是常见的亚麻色,梳成简单的马尾,露出一张略带雀斑的脸庞。最引人注目的是她的眼睛,很大,很亮,像林间受惊的小鹿,带着一丝怯生生的好奇和紧张,正一眨不眨地盯着李海生。
李海生放下书,有些意外。这女孩不像是有钱人家的小姐,也不像是来委托找猫找狗的。
“你好,小姑娘,找谁?”李海生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和一些,虽然他并不擅长这个。
女孩向前走了两步,在离书桌几步远的地方停下,双手紧张地绞着衣角。她深吸一口气,似乎鼓足了莫大的勇气,然后用一种清脆但略带颤抖的声音说:“请问……您就是那个……那个用智慧打败了维克多大法师的福尔摩斯先生吗?”
李海生嘴角微微上扬。总算来了个识货的。他清了清嗓子,拿起桌上的烟斗,优雅地(自认为)在手中把玩着:“正是在下。不知小姐有何见教?”
女孩的眼睛更亮了,闪烁着崇拜的光芒。她又向前迈了一小步,声音因激动而拔高了一些:“福尔摩斯先生!我……我听说了您的事迹!您单枪匹马,用凡人的智慧,揭露了魔法师的阴谋,拯救了蓝水镇!他们都说您是……是当代最伟大的智者!”
“过奖了,我只是一个普通的真相追求者。”李海生谦虚道,心里却颇为受用。这种被人当面吹捧的感觉,比破获一百起丢猫案要舒坦得多。
女孩紧紧盯着李海生,脸颊因为激动而泛起红晕。她再次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猛地向前一躬,声音坚定而响亮:
“福尔摩斯先生!我叫莉娜!我想……我想请您收我为徒!请教我那种……那种洞察真相的智慧!”
李海生叼在嘴角的烟斗,“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他愣住了。
收徒?教她智慧?
他看着眼前这个一脸恳切、眼中闪烁着对知识无限渴望的女孩,一时间竟有些不知所措。他李海生,一个半吊子侦探小说爱好者,一个靠着信息差和一点小聪明在异世界混日子的穿越者,何德何能去当别人的老师?
他弯腰捡起烟斗,拍了拍上面的灰,重新塞回嘴里,却忘了摆出那副高深莫测的表情。
莉娜见他沉默,以为他不愿,眼中闪过一丝黯然,但随即又鼓起勇气:“福尔摩斯先生,我知道我可能很笨拙,也没有什么魔法天赋。但是,我很能吃苦,也很努力!我会认真学习您教的每一个道理!求求您,给我一个机会吧!”
她说着,又要躬身行礼。
“等等!”李海生连忙出声制止。他看着莉娜那双清澈执着的眼睛,心里五味杂陈。一方面,被人如此崇拜让他有些飘飘然;另一方面,他也清楚自己有几斤几两。
“你……为什么想学这个?”李海生问道,试图拖延一下时间,整理一下混乱的思绪。
莉娜抬起头,眼神坚定:“因为我想看清这个世界的真相!我想用自己的眼睛去分辨是非,而不是像其他人一样,被表象和谎言蒙蔽!福尔摩斯先生,您的出现,让我看到了另一种可能!一种不依靠魔法,也能揭示一切的力量!”
这话,倒是让李海生心中微微一动。
不依靠魔法,也能揭示一切的力量。这不正是他一首以来所追求和实践的吗?
他看着莉娜,这个瘦弱的女孩身上,似乎也燃烧着与他相似的火焰。
事务所窗外的阳光,透过玻璃,洒在女孩充满希冀的脸庞上,也照亮了李海生叼着烟斗、略显错愕的侧脸。空气中弥漫着旧书和灰尘的味道,以及一丝……名为“意外”的芬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