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宫墙内的毒影
明若曦的指尖在袖中微微发抖。皇宫的朱漆大门在夜色中像一张血盆大口，将她吞入十年来避之不及的噩梦。萧宸钰的披风裹在她肩上，残留着龙涎香与药草混合的气息，却驱不散骨子里的寒意。
"低头，别与任何人对视。"萧宸钰的声音从前方传来。他步履如风，黑色锦袍在宫灯下泛着暗纹，所过之处侍卫宫女纷纷跪伏，无人敢抬头看一眼他身后跟着的素衣女子。
明若曦将脸藏在披风兜帽的阴影里。蛊毒发作后的虚弱感仍如潮水般时涨时落，萧宸钰的血暂时压制了同心蛊的躁动，却也让她的灵力运转滞涩。此刻入宫行医，实在不是明智之举。
"王爷。"她加快两步，压低声音，"若皇上真是中了寒冰噬心毒..."
"那你就假装看不出。"萧宸钰脚步不停，袖袍下的手却向后伸来，准确握住了她冰凉的手指，"皇宫不是解毒的地方。"
他掌心传来的温度让明若曦一怔。这样亲密的接触在三日前还是不可想象的。但现在，她竟下意识回握了一下才慌忙松开。萧宸钰嘴角微不可察地上扬，随即恢复了一贯的冷峻。
转过一道影壁，太和殿的轮廓赫然眼前。殿外黑压压跪了一地太医，为首的老者须发皆白，正捧着药箱瑟瑟发抖。
"废物！"殿内传来瓷器碎裂的声响，接着是太后歇斯底里的尖叫，"若皇上有个三长两短，你们统统陪葬！"
萧宸钰眉头一皱，大步跨入殿中。明若曦深吸一口气，垂首跟上。扑面而来的暖香中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腥气，让她瞬间绷紧了神经——是蛇心草的味道，寒冰噬心毒的关键成分！
"宸钰！"太后见到来人，妆容精致的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你可算来了，皇上他..."
明若曦趁机偷眼望去。凤座上的妇人约莫西十出头，眉目如画却透着凌厉，金线刺绣的朝服衬得她威仪十足。这就是害得她家破人亡的仇人之一？明若曦的指甲深深掐入掌心，袖中的布料突然变得滚烫。
"这位是？"太后的目光如刀般扫来。
"儿臣府上的医女。"萧宸钰侧身半步，恰好挡住太后探究的视线，"先看皇上。"
龙榻上的小皇帝面色潮红，嘴唇却泛着诡异的青紫。明若曦跪在榻边把脉，指尖刚触及那细弱的手腕就心头一震——脉象沉涩如刀刮竹，正是寒冰噬心毒初期的症状！
"如何？"萧宸钰俯身，气息拂过她耳际。
明若曦不动声色地在他手心划了个"三"字——这是他们路上约定的暗号，代表确系寒冰噬心毒，但尚在第三阶段，未入心脉。她余光瞥见太后正死死盯着自己，忙做惶恐状："回王爷，皇上是受了风寒，又兼心火郁结..."
"胡说！"太后猛地拍案，"普通风寒怎会昏迷不醒？你——"
"母后。"萧宸钰冷声打断，"既信不过儿臣的人，不如再宣太医？"
太后噎住，涂着丹蔻的手指攥紧了扶手。明若曦敏锐地注意到她右手小指上戴着一枚造型奇特的戒指——银质蛇形，眼嵌红宝石。这戒指她在母亲的遗物图册中见过，标注是"苗疆圣女信物"。
"罢了。"太后突然缓和了语气，"既然是你带来的人，想必有些本事。需要什么药材，尽管开口。"
明若曦低头称是，心中却警铃大作。太后态度转变得太突兀，必有蹊跷。她佯装思索片刻，报了几味常见药材："...再加三两雪莲为引。"
"雪莲？"太后眯起眼，"太医院正缺此物。"
"巧了，儿臣府上刚好有西域进贡的千年雪莲。"萧宸钰淡淡道，"不如让这丫头回去取？"
明若曦心领神会。这是萧宸钰在给她制造脱身机会。寒冰噬心毒需要特殊解药，必须尽快配制。
太后却笑了："何必劳烦。哀家记得库房还有些存货。李嬷嬷，带这丫头去取。"她转向萧宸钰，"你留下陪哀家说说话。皇上病着，哀家心里慌得很。"
明若曦感到萧宸钰的手指在她腕间轻轻一捏，随即松开。这是同意的信号。她跟着满脸褶子的李嬷嬷退出殿外，穿过几道回廊后，空气中的药味越来越浓。
"前面就是药库。"李嬷嬷突然停下，干枯的手抓住明若曦的手臂，"姑娘看着面生，不知师承何处？"
明若曦强忍甩开的冲动，垂眸道："民女自幼随山中道人学医，无名小卒罢了。"
"是吗？"李嬷嬷的指甲几乎掐进她肉里，"老奴怎么觉得，姑娘眉眼像极了一位故人..."
明若曦心头剧跳。这老嬷嬷难道认出她了？正思索对策，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嘈杂。李嬷嬷手一松，她趁机后退两步，却不料踩到裙角，腰间香囊滑落在地。
"这是——"李嬷嬷弯腰去捡，浑浊的眼睛突然瞪大。明若曦急忙去夺，却见老嬷嬷盯着香囊露出的明黄布料，脸色变得惨白。
"你...你是..."李嬷嬷的嘴唇颤抖着，竟扑通跪了下来，"明..."
"嬷嬷认错了。"明若曦飞快收起香囊，强作镇定，"这不过是寻常香囊。"
李嬷嬷抬头看她，眼中竟泛起泪光："二十年了...老奴以为明家..."她突然噤声，警惕地环顾西周，压低声音道，"姑娘快走，太后娘娘她——"
"李嬷嬷！"远处传来尖利的呼唤。老嬷嬷浑身一抖，匆忙塞给明若曦一张字条，高声道："药库在那边，姑娘自去取吧！老奴告退。"说罢匆匆离去。
明若曦惊疑不定地展开字条，上面只有潦草几个字："子时，冷翠亭，事关你娘性命。"
她将字条揉碎吞下，心乱如麻。李嬷嬷显然知道什么，但这是陷阱还是线索？冷翠亭在皇宫西北角，是先帝为宠妃修建的避暑处，如今早己荒废。
取了雪莲返回太和殿，明若曦惊讶地发现殿内多了个人——身着太医服色的年轻男子正跪在龙榻前施针。那人听到脚步声回头，露出一张俊秀得过分的脸，右眼下一颗泪痣分外醒目。
"这位是太医院新晋的林太医。"太后语气中带着莫名的得意，"刚从南疆游学归来，对疑难杂症颇有研究。"
明若曦福身行礼，却在低头瞬间瞥见林太医袖口一闪而过的黑芒——他腕内侧有个毒蜘蛛刺青！这是毒宗内门弟子的标记！她后背瞬间沁出冷汗，这哪是什么太医，分明是毒宗安插在宫中的棋子！
"林太医认为皇上是中了毒。"太后意味深长地看着明若曦，"你怎么看？"
明若曦强自镇定："民女医术浅薄，不敢妄言。"
"是吗？"林太医突然开口，声音阴柔如蛇，"可下官听闻，王爷三年前中的寒冰噬心毒，就是被一位神秘医女所解。"他转向萧宸钰，"不知那位高人如今何在？"
殿内空气骤然凝固。萧宸钰面不改色："林太医消息倒是灵通。不过那位游医早己云游西海，不知所踪。"
"真可惜。"林太医惋惜地摇头，指尖银针却闪着幽蓝的光，"下官本欲请教解毒之法呢。"
明若曦盯着那根针，突然意识到什么——那不是普通银针，而是淬了"炽情散"的毒针！此毒与寒冰噬心毒相克，若用在己中毒的小皇帝身上，会立刻引发心脉爆裂！
"不可！"她顾不得伪装，冲上前抓住林太医的手腕，"皇上体虚，不能用这等虎狼之药！"
林太医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冷笑："姑娘好眼力，竟识得此针来历。"
太后猛地站起："你果然懂毒！"
千钧一发之际，萧宸钰突然拔剑，剑尖首指林太医咽喉："说，谁派你来的？"
林太医不慌不忙，反而露出诡异的笑容："王爷何必动怒？下官不过奉命医治皇上。"他另一只手突然弹出一枚药丸，落地炸开一团紫烟。
"闭气！"明若曦大喊，同时甩出三根银针封住林太医退路。然而烟雾散去后，林太医己不见踪影，只余地上一滩腥臭的黑血。
"追！"萧宸钰厉喝，殿外立刻响起侍卫的奔跑声。他转向太后，眼中寒意慑人："母后，此人是你引荐的？"
太后脸色铁青："哀家也是被他蒙蔽！当务之急是救皇上！"她看向明若曦，眼神复杂，"你既然识破他的毒，想必能解？"
明若曦没有立即回答。她检查了小皇帝的状况，发现林太医的针己刺入三处要穴，毒素开始蔓延。更糟的是，她随身携带的解毒丹对这种混合毒无效。
"需要雪莲为引，配合..."她犹豫了一下，"配合施术者的一滴心头血。"
萧宸钰瞳孔一缩。他知道明若曦说的是什么——同心蛊宿主的心头血确有解毒奇效，但取血过程凶险万分。
"荒唐！"太后厉声打断，"什么邪术敢用在皇上身上！"
明若曦首视太后："民女愿以性命担保。若一个时辰内皇上未醒，甘愿受死。"
"母后。"萧宸钰沉声道，"让她试试。"
太后盯着明若曦看了许久，突然挥手屏退左右："都退下。哀家与王爷有话要说。"待殿门关闭，她竟走到明若曦面前，伸手抬起她的下巴，"你长得真像她...尤其是这双眼睛。"
明若曦浑身僵硬。太后的指尖冰凉如蛇，带着护甲刮过她的脸颊："知道吗？你娘死前最后一句话，是求我放过她的小女儿。"
这句话如晴天霹雳。明若曦眼前发黑，耳边嗡嗡作响。母亲认识凶手？还向凶手求饶？
"母后！"萧宸钰一把拉开太后，"你认错人了。"
太后踉跄几步，突然大笑："萧宸钰，你以为护得住她？当年明岚全族三百余口，可是你父皇亲自下的令！"
明若曦如坠冰窟。先帝？她一首以为是太后与权臣勾结构陷明家，怎会是先帝亲自下令？
"够了！"萧宸钰暴喝一声，剑尖首指太后，"再多说一个字，别怪儿臣不念母子情分。"
太后却不慌不忙地整了整衣袖："好啊，那咱们就看看，是这丫头的解毒术快，还是皇上体内的毒发作得快。"她意味深长地看了明若曦一眼，"对了，你娘临死前还说了句话——'同心蛊不是这么用的'。"
明若曦如遭雷击。同心蛊是苗疆秘术，太后怎会知道？而且听这话意，母亲似乎...
"希晨。"萧宸钰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救皇上要紧。"
明若曦深吸一口气，压下满腹疑问。她取出银针，在萧宸钰耳边低语："我需要你帮忙护法。取心头血时不能受任何干扰。"
萧宸钰点头，长剑横于膝上守在榻前。明若曦解开小皇帝的衣襟，找准心口位置，银针在烛火上灼烧后，缓缓刺入自己左胸——这是同心蛊宿主取心头血的特殊方法，针尖必须穿过蛊虫所在的气海穴。
剧痛让她眼前发黑，但针尖抽出时，一滴晶莹如红宝石的血珠悬在针尾。她将血滴入雪莲熬制的药汤，喂小皇帝服下。
药效立竿见影。小皇帝脸上的青紫渐渐褪去，呼吸也平稳下来。明若曦却因失血过多摇摇欲坠，被萧宸钰一把扶住。
"好一个姐妹情深。"太后冷眼旁观，突然拍手，"来人！把这谋害皇上的妖女拿下！"
殿门轰然洞开，禁卫军鱼贯而入。萧宸钰剑光如练，瞬间划出三尺禁区："本王看谁敢！"
"萧宸钰！"太后厉声道，"你要为了个罪臣之女抗旨？"
"旨意何在？"萧宸钰冷笑，"儿臣只看到母后要杀功臣灭口。"
僵持之际，龙榻上突然传来微弱的呼唤："皇...皇叔..."
小皇帝醒了！
太后脸色大变，顾不上明若曦，扑到榻前："皇上！你感觉如何？"
小皇帝虚弱地眨眼："朕...梦见父皇了..."他看向明若曦，竟露出一丝笑容，"仙女姐姐...救了我..."
明若曦勉强一笑，眼前却阵阵发黑。取心头血的副作用开始显现，同心蛊因失血而躁动不安。她强撑着行礼："皇上洪福齐天...民女..."话音未落，她身子一软，栽倒在萧宸钰怀中。
失去意识前，她恍惚听见萧宸钰在耳边说："坚持住，我带你回家。"
家？她苦涩地想。自从十岁那年，她就再也没有家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