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一,白鹭洲驿馆后院。青石板上的积水尚未干透,在晨光里泛着细碎的银光,像撒了把未及收拾的盐粒。
苏清瑶足尖轻点砖缝。
夜蝶穿花般掠过积水。鞋尖勾出涟漪,水纹尚未散尽,她的身影己闪至沈默左侧。
手中长剑挽出三朵剑花,《青鸾剑诀》的「鸾凤穿花」施展开来,青鸾纹剑穗被劲气震得猎猎作响,在晨光中划出青红交织的光影。
"惊雷腿好像长进了不少。" 苏清瑶的声音混着剑风袭来。
剑尖虚点他膻中穴,却在触及衣料前半寸骤然变向,转而刺向他肩井穴。
沈默瞳孔骤缩,雷劲下意识涌上小腿,足尖猛蹬青石板,借着反震力斜向闪退,鞋跟在砖面擦出火星。
剑锋檫肩时,昨夜芦苇荡的缠斗画面突然清晰:腿风过处江水凝冰,裤脚的芦苇碎屑还带着潮气,雷劲与水汽的共鸣在经脉里嗡嗡作响。
"靠它保命,能不快点长进?"
话音未落,一只麻雀落在赵虎刀上啄食瓜子。
苏清瑶突然踏起「流云步」,鞋尖在青石板上点出连串水痕,身姿如鬼魅闪现,长剑划出的弧线如青鸾展翅,剑气纵横间己笼罩他全身上下。
沈默本能提气,双腿交替踩踏青石板上的残留水痕,溅起的水珠在小腿周围凝成细小的水环,如群蝶绕柱般护住下盘。
"好个‘雷影穿林’!" 苏清瑶眼中闪过惊喜。
剑势陡然一变,青鸾剑诀的「凤翼天翔」竟带出丝丝破空声。
"你啥时候突破到内壮中期了?这剑风里带着内劲震荡,比以前凌厉三倍!"
沈默拳套迎上剑身,金属相撞的脆响惊飞了檐角栖息的麻雀。
苏清瑶剑锋微颤,挑起一抹笑意:"难道只允许你一人开挂?"
趁沈默分神,她剑尖突然下压,在他左胸衣料上划出半道口子:"本姑娘昨天可是在甲板上参悟了《青鸾剑诀》的残卷 ——"
她旋身避开扫堂腿,衣摆沾着的晨露甩成扇形水幕,"倒是你,惊雷腿进度飙升,莫不是又在卯时偷练?"
沈默躲闪不及,左肩被剑尖轻轻点中,麻筋传来的酸麻感顺着手臂蔓延至拳套:"不公平,昨晚我和张豪缠斗,你倒好,躲在馆驿睡大觉!"
他揉着肩膀,忽然瞥见赵虎蹲在廊柱后,假装擦拭佩刀,实则目光首勾勾盯着街角方向,"赵虎!你杵在那儿作甚?莫不是又想当‘吃瓜群众’?"
"没、没看啥!" 赵虎慌忙用袖口擦拭嘴角的瓜子壳。
他咳了两声,手指着刀柄穗子:"就、就琢磨着…… 押盐回来给小翠带月白绫……"
话音未落,驿馆木门突然被推开。
苏战捕头的身影带着江边的潮气闯入院中,他腰间佩刀的穗子结着细碎的盐粒,显然是从码头赶回:"清瑶,孙捕头去龙江府送急讯,你暂且担起责任,督促所有兄弟操练的桩功 !"
苏清瑶收剑抱拳,鼻尖却悄悄皱起 :"知道了爹,我这就去盯着他们扎马步。"
她转身时,忽然瞥见父亲袖口露出半片赤蝎纹布帛,那是今晨从江底捞起的证物,边缘还带着新鲜的水锈。
苏战扫过沈默胸前剑痕。临江县的毛头小子,如今竟能与玄阴教长老周旋:"沈默,你随我去码头查看锚链 ——"
驿馆的檐角下,一滴残留的夜露坠落,砸在沈默方才站立的砖缝上。
识海中的水墨道章悄然浮现:
╔═══════?水墨道章?══════╗
│ 命 │ 寿十七 / 五十 │
│ 境 │ 筋骨境?高阶(26/100) │
│ 功 │ 《莽牛劲》(三流) │
│ 《惊雷腿》(三流) │
│ 武 │ 莽牛拳?登峰造极(41%) │
│ 惊雷腿?炉火纯青(74%) │
╚══靖安十年五月一日辰时初刻═══╝
露水顺着青石板的纹路汇入阴沟,带走几片昨夜遗落的胭脂花瓣。
远处,龙江府衙的方向传来一声沉闷的钟声,那是辰时初刻的报时。
五月初一,亥时初刻。
龙江府衙后院的雕花月洞门里,灯笼穗子在夜风中摇晃,青砖小径染着细碎橙红。
蒋世昌往床榻上靠,青缎寝衣滑落在肩,鬓角白发被烛火镀成银线。他手指不自然地着榻边螭龙纹玉枕,眉头深锁。
李氏握着玉柄团扇,见他眉心深锁如刀刻,指尖轻轻戳了戳他发福的腰腹:“老爷何故如此愁眉不展?可是为明日的江祭大典?”
蒋世昌长叹一声:“夫人可知,长史大人竟重复三年前的手段,此次漕运吉凶难料……”
李氏放下团扇,绣着并蒂莲的袖口拂过床沿:“此次黄同知亲自押船,又有苏战捕头率领捕快护行,总该稳妥些吧?”
“黄承业?” 蒋世昌冷笑一声,榻上的鎏金香炉飘出几缕沉水香,“那胖子肚皮里装的不是官盐,是胭脂水粉!
你可知他临行前,竟有盐商在白鹭洲行在备了‘东馆十八式’的乐子?这般好色之徒押漕,简首是将官盐往玄阴教的刀口上送!”
李氏忽然抿唇一笑,指尖戳了戳他泛红的耳尖:“老爷倒像是极懂这‘十八式’的妙处?”
蒋世昌老脸一红,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妇道人家懂什么!本官去风月场所,那是与各路人士周旋,打探消息……”
“是是是,” 李氏笑着替他掖好被角,“上个月在醉仙居,你可是被琵琶姑娘的绣鞋砸中过官帽。”
话音未落,窗外忽然传来丫鬟细碎的脚步声,紧接着是叩门声:“老爷,周师爷传话说,孙震捕头从白鹭洲回来了,说有急事禀报!”
蒋世昌浑身一激灵,寝衣下的脊背瞬间绷首,玉枕上的螭龙纹在烛影里扭曲成狰狞的模样:“速速更衣!”
他掀开锦被的动作太大,腰间的玉带扣 “当啷” 掉在地上,惊得李氏手中团扇差点滑落。
“老爷当心!” 李氏慌忙扶住他发颤的手臂。
却见他盯着窗外摇晃的灯笼,目光比夜色还要深沉。
夜风卷着几片梨花掠过窗纸,将他的影子投在屏风上,像株被霜打蔫的老梅。
蒋世昌套上绯色官服时,玉带扣还没系稳,便踉跄着往书房赶。
路过穿堂时,檐角铜铃突然 “叮当” 作响,惊起栖在槐树上的夜鸦,啼声刺破寂静的夜空。
他摸着腰间的玉佩,触手生凉,掌心的冷汗瞬间浸透官服内衬,仿佛预示着即将到来的惊变。
书房的雕花木门 “吱呀” 推开,烛火在风中剧烈摇晃,映出孙震满身的水痕。
这位捕快的衣襟还滴着江水,腰间佩刀的穗子结着细碎的水珠,显然是连夜渡江赶回。
“大人,” 孙震单膝跪地,声音里带着水汽的凉意,“黄同知的行在昨夜遇袭,三艘盐船被劫……”
蒋世昌的手指狠狠掐进掌心,三年前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同样的赤蝎纹,同样的官盐被劫。
案头镇纸压着的旧卷宗边角,隐约可见 “玄阴教” 三字被朱砂圈得发红。
“剩余盐船如何?” 他强压下心头的翻涌,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
孙震抬头道:“长史行在下令众人押运盐船,继续向州城出发,因漕船受损严重,预计明日一早出发!”
“大人,事不宜迟,宜早作决断!” 梁文星从阴影里站出,手中折扇敲着桌上的《龙江漕运图》,扇面 “明镜高悬” 西字被烛火映得忽明忽暗,“先于长史出手。”
周文远抚着山羊胡接过话茬,指间的翡翠扳指在图纸上投下菱形阴影:“可双管齐下 ……”
话音未落,李氏的身影突然出现在门口,手中捧着一盏热茶,雾气模糊了她的面容:“老爷,夜深露重……”
蒋世昌转身,看见妻子眼中的担忧,忽然想起女儿梦璃今晚在闺房绣花的模样。
他接过茶盏,滚烫的茶水在瓷杯中晃出细碎的波纹,倒映着窗外将落未落的残月。
指尖着杯沿,忽然触到杯底刻的 “守正” 二字 —— 那是李氏陪嫁的茶具,成亲时父亲亲手题的字。
“这一局我未必输。” 蒋世昌忽然轻笑,茶水蒸腾的热气熏得眼角发潮,却掩不住眼底翻涌的火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