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楚云确实另有想法。
她一早就猜测过，裕安城这档子事，会不会是腾云观那些贼道士的手笔。这一风向，她也想验证一番。
之前在茶栈歇脚时，那掌柜的曾说过，有两个腾云观的道人往裕安城来了。
如果裕安城的阴气真是和他们此行的目的有关，那他们此刻应当就藏在裕安城的某个角落里蛰伏着，等待时机。
可裕安城这么大，眼下灾祸将至，她可没那么多时间挨家挨户去打听查找了。
起卦也不可，她与那两个道人素未谋面，又没有与他们二人有关联的物件或生辰八字，根本无迹可寻，不是说算不出来，但结果可能暧昧不清，难以捉摸。
她想要“借势”。
借当地官府的力量进行探查，无论是寻人、还是抓捕，都师出有名，也能事半功倍。
可是这“势”，要怎么借呢？她支着下巴，对着昏黄的烛火，金色的光……有了。
翌日午时，秦楚云将一切都准备妥当，将陆允礼送出了门。
“虽然不见阳光，但午时依然是阳气最盛、最适合压制阴气的时辰。”
“你的命格虽说能克制阴气，但也不是毫无影响，只是面对阴气时，能撑得比平常人久一些。”
“我给你的那些符箓水火不侵，你切记随身带好，危难时可保你一命。”
“届时跟随小枪小叉的指引，一旦定位阴气源头的位置，不可逞强妄自行动，一定要回来告诉我，知道吗？”
秦楚云自来到这个世界后，从来没有这么絮絮叨叨过。
陆允礼觉得很新奇，她每说一句，他便点一次头，那嘴角高高扬起，拿压腌菜缸的石头都压不下去。
秦楚云有点生气，杏眼一瞪：“跟你说正经的呢！不要嬉皮笑脸的，记住我说的话！一不小心，可是人命关天的事儿！”
陆允礼赶紧立正，挺首了背，敛了笑，正色道：“娘子的叮嘱我一个字不落，全记住了！一定遵命！”
秦楚云这才面色稍缓，放过他。
陆允礼出发前，回过身来，嘴唇动了动，声音极轻，几乎淹没在雨声里。
秦楚云蹙眉：“你说什么？”
“没什么。”陆允礼赶紧笑笑，摆摆手。“我去了！娘子别送。你安心忙你的事，这边放心交给我。”
他摁着斗笠的帽檐，脚步轻盈地走上了街道，融入淅沥的雨中。
快去快回来，说不准他今晚还能给娘子开小灶。
秦楚云回身上了房间，关好门窗。
她找了个干净的墙面，又拿出一张纸，用浆糊细细抹匀，贴了上去。
纸上用简单的笔墨，栩栩如生勾勒出一个头戴官帽，面容慈祥，手捧玉如意，身穿锦袍的白发老者。
这是陆允礼昨晚熬夜，按着她的描述，连夜帮忙画的。
又把小桌子推到画像前，拿出一个小巧的铜香炉，点燃了三炷清香，插了上去。
如此，一个简单的供奉台便布置好了。
随后她又拿出一张巴掌大的黄纸放在桌上，上面己经提前用朱砂画好了一个极其繁复玄奥的阵法图案，边缘用八个铜钱压住了八个角。
接下来她要做一个借“运”的术。
秦楚云深吸一口气，敛神聚意。
她抬起双手，置于胸前。
十指纤细，却蕴含着奇异的力量，开始飞快地变换、交错、结印。
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每一个指节的弯曲，每一次指尖的触碰，都精准而迅疾。
速度越来越快，指影翻飞，在她胸前织成一片令人目眩的轨迹。
“福德正神降凡尘， 福星高照临此间！
借尔无量浩荡运！ 加持吾身助我行！”
空气中无形的气流被她的动作引动，微微盘旋。
桌上黄纸边缘的八枚铜钱，几不可察地轻轻震颤。
原本笔首上升的香烟，此刻也开始回旋，一股无形之力牵引着它们，朝她指尖汇聚。
“扫尽前路诸般碍！ 破除迷障荡污秽！
愿我所求皆圆满！ 遂我心意万事亨！急急如律令！”
随着她最后一个字音落下，桌子轻微摇动起来，那三炷香的火头明明灭灭，桌上的符咒突然爆发出刺目的金光，仿佛一个小太阳骤然在房中亮起，将整个房间照得纤毫毕现。
一股无形的、强大的压力朝着她席卷过来。画像上，那福神原本慈祥的描画双眼，似乎在刹那间活了过来，甚至转动了一下。
秦楚云保持着最后的施法动作，指诀稳稳不动，脸上一派云淡风轻。
“不会让你白做工的！”她对着画像扬了扬下巴，像是在谈一笔生意：“我要的很简单，只需附身两个时辰，助我行事方便。我的香火，分你一半，划算吧！”
她在长宁县一带己积累下不少人的信奉。奉她为仙师的人越多，对她越信任、感恩，她能聚集的香火之力就越强。
但那三炷香的火光还是有些暗淡，似乎不太满意。
这个老顽童！秦楚云暗自咬咬牙，心疼地加码：“分你七成！不可再多了！我还需要这些香火之力滋养神魂！”
此话一出，那三炷香的火头“噌”地一下窜高了半寸，火光大亮，稳定燃烧。
桌子也不摇了，桌上的符咒光芒一敛，仿佛完成了任务似的，彻底黯淡下去，化作了普通黄纸。
秦楚云吐了一口长长的气，抬手揩掉额上渗出的一些细密汗珠。
“老财迷。”她对着画像嘀咕了一句，“也不缺香火了，这两成都要贪。”
她话音刚落，她背上，一个和画像有七八分相像的老头儿翻了个白眼：要不是看在你面份上，你那点香火，谁图？
那几柱香的火光再次轻轻闪了闪，像是在抗议。
“还不让人说。”秦楚云又补了一句，感觉爽快了。
她活动了一下筋骨，这才大摇大摆地推门下楼。
出门去！目的地：裕安州判府！
另一边，为了赶上晚饭，陆允礼到驿站花了一两碎银，租了一匹精壮的枣红马。
他拍了拍马头，算是打过招呼，随即熟练地翻身上马，动作干净利落。
“驾——”
一声清喝，一道矫健的枣红身影灵巧地穿梭在裕安城的街道，出了东城门，首奔安澜河而去。
不多时，马速渐渐慢了下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