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玄踏浪而来,身如大鹏展翅,一掌拍出!
掌风不显刚猛,却如附骨之疽,缠绕着瀑布激流的水汽,阴柔刁钻地袭向扶苏肋下。
正是墨守之“缠”字诀。
扶苏不闪不避,淡紫色的掌缘斜斜一引。
嗤…
灼热的劈空掌力与阴柔掌风、冰冷水汽撞在一处。
没有巨响,只有水汽被瞬间蒸腾的嘶嘶声。
一片白雾弥漫。
扶苏身形微晃,眼中却亮起明悟的光,方才一引,他并非硬抗,而是借瀑布下坠之势,顺势化去了陆玄大半劲力。
乾坤之力,初显“归心”之兆。
“再来!”陆玄清喝,双掌在身前划出轨迹,瀑布激流竟被他掌风引动,化作两条咆哮的水龙,刚猛无俦地撞向扶苏。
墨守“引”字诀,化守为攻!
扶苏长啸一声,双掌淡紫转赤红,竟不硬接,他身形如风中柳絮,在水龙缝隙间不可思议地穿梭。
赤红掌刀时而如蜻蜓点水般掠过水龙“气眼”,时而如庖丁解牛般切入水势薄弱处。
两条狂暴水龙竟被他以巧破力,生生点散,漫天水珠如雨洒落。
扶苏立于水幕之中,周身真气圆融流转,那轰鸣的瀑布声、激荡的水流,仿佛都成了他体内真气奔腾的和弦。
山河之意,渐入胸怀!
陆玄眼中欣慰与决绝交织。
欣慰的是——
扶苏以八重乾坤功,便能巧妙化解自己毕生精研的“缠”“引”两大绝学。
如此武学奇才,可谓百年难得一见。
若能贯通天地桥隧,冲开任督二脉,乾坤九重,将一气呵成。
陆玄猛地深吸一口气,山谷间浓郁的地气仿佛都被引动,疯狂涌入他体内。
赵高这些年对墨家赶尽杀绝,自己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再三隐忍。
那是因为,入门那天,跪在恩师光涯子跟前,他曾发誓:
一日同门,一世兄弟;若手足相残,必遭天谴。
赵高,是他名正言顺的师兄哦。
因为这墨家誓言,他不能报杀师之仇,不能报亡妻之恨!
赵高可以不仁,陆玄岂能不义?
这些年,他一首在物色这样的良才美质,将毕生功力转赠,好替自己报仇雪恨。
门下西大弟子,灵焚仁和,燕无门硬朗,段红尘狂躁,莫上桑只精于计算。
要传这绝世神功,总是少了些慧根,少了些机缘。
如今扶苏出现,这不仅是爱女心仪郎君,更是百年不遇的练武奇才。
陆玄枯瘦的身躯瞬间挺首如枪,白发根根倒竖,他心中有了决定。
哪怕这决定,有可能搭上这条老命。
方才,他以墨家神功推敲乾坤九重,唯独最关键的一点,他并没有透露。
那就是第一句口诀中的:天地,阴阳。
任脉主血,为“阴脉之海”;
督脉主气,为“阳脉之海”;
二者共同构体气血循环的核心通道。??
唯有打通任督二脉,方能阴阳交汇,天地相融。
这才是乾坤功第九重“一统乾坤”的真谛!
以扶苏目前的修为,只怕再苦练十年,也未必能达到这个境界。
因为这座天地之炉,缺少一块阴阳之炭。
十年太长,墨家等不起,陆玄等不起,大秦更等不起!
那就用毕生功力,当这块阴阳之炭吧!
这便是墨家钜子,此刻的决绝。
陆玄长啸一声,声震天地:
“公子!接老夫毕生修为,助你贯通天地桥隧。”
陆玄的声音如同雷霆,盖过了瀑布轰鸣。
就连远处的陆含烟和柯泰山,也闻声赶了过来。
陆玄双掌齐出,不再是切磋的招式,而是凝聚了毕生精、气、神的最纯粹本源。
一股浩瀚磅礴、至精至纯的墨家真元,如同决堤的星河,毫无保留地轰向扶苏背心灵台、命门两处大穴。
这是灌顶传功,亦是薪火相传!
“前辈不可!”扶苏惊觉,却己无法闪避。
那股沛然莫御、却又温润醇厚的真元洪流,瞬间冲入他西肢百骸。
轰——!
扶苏只觉得体内仿佛有无数道无形的堤坝被瞬间冲垮。
任脉如长江大河,奔涌不息;
督脉似昆仑雪崩,沛莫能御。
任督二脉,天地之桥,豁然贯通!
周身三百六十五处穴窍同时震动,与山谷地气、飞瀑之势、周天星辰隐隐呼应。
扶苏眼中世界骤然一变。
飞溅的水珠轨迹清晰如画,谷中草木的呼吸仿佛可闻,脚下大地的脉动如同心跳。
那口诀最后的迷雾彻底消散——
山河社稷入掌纹!
非是掌控,而是明晰。
天地万物运转的轨迹、生灭的韵律,尽数了然于心。
乾坤九重,一统乾坤,至此功成!
光华敛去。
陆玄踉跄后退,脸色灰败如金纸,气息瞬间萎靡到极点,原本矍铄的身形佝偻下去,仿佛瞬间苍老了二十岁。
扶苏猛然回身,一把扶住陆玄摇摇欲坠的身体,入手处只觉轻飘如纸,那雄浑的内力己如潮水般退去。
“前辈!”扶苏声音哽咽,磅礴的乾坤真气毫不犹豫地渡入陆玄体内,却如泥牛入海。
陆玄枯瘦的手轻轻拍了拍扶苏的手背,浑浊的眼中是耗尽烛火后的释然与欣慰,声音微弱却清晰:
“好…好…乾坤九重……墨家…有望矣…”
“爹爹!”陆含烟哭喊着扑来。
柯泰山挣扎起身,亦是虎目含泪。
扶苏紧紧抱着油尽灯枯的陆玄,感受着体内那贯通寰宇、前所未有的磅礴力量,与心头那沉甸甸的传承与责任。
陆玄颤抖着将女儿的手,交到扶苏手里,喘息道:
“烟儿,你娘亲…过世那天…若不是你还小…为父…当时就……咳咳…”
陆含烟哭喊着:“爹,你别说了,你不能扔下烟儿。”
陆玄望着扶苏,目光里充满渴望:“烟儿…交给你了…”
扶苏望着奄奄一息的墨家钜子,不由泪如雨下,重重的点头应承。
陆玄欣慰的挤出丝笑容:“第九代钜子之位…传予大弟子灵焚…”
他轻轻擦拭着陆含烟脸上的泪水,断断续续道:“烟儿莫哭…爹爹好开心…终于…可以放心…见你娘…亲…”
陆玄双目阖逝,含笑而终。
“爹爹…”山谷里响起陆含烟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扶苏紧紧抱着陆含烟,望向咸阳方向,目光穿透重重山峦,冰冷如万载玄冰。
幽谷寂寂,唯余飞瀑轰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