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你没事吧，你不要吓我。"少女无助哭泣的声音在这破庙里回响。
陆玄真背靠在门衍上，也不说话，他才用了八分力而已，他自信这老妖怎么也不会这样暴毙，随即心里也是深刻反思了下，表示自已刚才的确是有些冲动了。
"呜，爷没气了。"少女将手指放在老叟鼻息间，又如惊慌小鹿侧身倒，突然嚎啕大哭起来。
这边是哭的梨花带雨，那边是瞬间石化当场，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自已明明是控制了力度的，以妖族强壮体魄，怎么可能如此轻易就死了。
他一个箭步来到老叟身边，也试着用手指探了探对方鼻息，甚至还听了听心脏部位，最后得出结论，可以开席了。
"是你，是你杀了爷，果然玄门就没一个好东西，我们虽然是妖，却从未做过任何伤天害理之事，见到人族我们也是该躲就躲，我们如今都躲到这里来了，你们还想怎么样？"少女眼圈已经泛红，发丝被汗水浸染，有了些许分叉，口中津液，随着她每次咆哮，状若游丝，这是心神崩溃到极致的表现。
别说是少女心神受损，就是陆玄真心态也是崩了，自已就是普通的一拳就打死了一头妖？这说出去谁能信？孙猴子没了那如意棒，也没一拳打死过妖啊，自已凭什么？
除了愧疚，后悔，陆玄真竟然说不出一句安慰对方的话来，还能说什么，一命换一命吗？这话只有前世看的某某电视剧里或许存在，他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他也不会去说。
这话放在哪里或许都是对的，但放在这个世界，就完全失去了对比性，自从人妖之战以来，人族死的无辜之人又何其多？襁褓孩童尚且沦为口中粮，更何况是数以万计的普通人，其中又有多少家庭支离破碎？大地浮尸万里，哀鸿遍野，那时又有多少妖族站出来说一命换一命？
说到底，今天的人族之所以能与妖族分庭抗礼，走到今天，谁不是踏着累累尸骨一步步在抗争中争取得来的？
陆玄真心里比谁都明白，这或许只能算是自已为自已开脱的诡辩之论，毕竟先贤功勋不是他踩在巨人肩膀上拿来为自已开脱罪责的筹码，他们开辟出来的，也是一个讲道理的世界。
否则儒家也不会靠着一口浩然之气，绵延发展到今天，仁义礼智信，温良恭俭让，是儒圣给天下人套上的枷锁，是牢笼，亦是给众生画的一条红线，这已经无关乎你得传承来自那个门派道统。
看着老叟身周妖光尽数收敛，再无妖气外露，双目之中也没了活跃的神光，陆玄真不知道为何，突然又有了一股冲动，但他保证这次冲动绝对是良性的。
只见他先是对着手掌吹了口气，双手开始摩擦，随即单手提起老叟，如拎小鸡般，然后运足了劲，大手就是一挥:
"啪。"
清脆的耳光声响起，失魂落魄的少女一激灵，陆玄真只觉手臂发麻。
"嗯？没用？"陆玄真眉头紧皱。
"啪，啪，啪。"
接连三记耳光，这也算是大道至简，物理治疗了吧？
"你干什么？"少女站起身，一把将陆玄真推开。
"以前我在书中看到过，说这人一旦气急攻心，或者突逢喜事，情绪高涨，就会陷入昏厥或者假死状态，或许你爷根本没死，就是进入了这种状态。"
少女露出半信半疑之色，陆玄真也不解释，这对妖应该也通用吧？其实他也不是很确定，但总归死马要当活马医吧？再拖延下去，等下就硬了。
"你帮我把他扶稳了，这一发会很残忍，你最好闭上眼睛。"陆玄真很贴心的提醒对方，少女咬着嘴唇，眼里竟然流露出了希冀之色，也是孝了。
随后紧闭双眸，俏脸上有略微颤动，看来还是很紧张啊，陆玄真叹息了一声，随即卷起袖袍。
"啪。"
这一巴掌竟然直接将他的手反弹了出去，疼的他赶忙甩了甩手，只待他转过头，却是直接愣住了。
那老叟脸颊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浮肿，鼻孔内更是迸射出了一股血箭。
"可以了吗？"少女迫切的声音响起。
"额，还差点，快了，你千万不要睁眼，简直是残忍。"陆玄真嘴角抽搐，这可怎么搞？等下她要是睁开眼，怕不是要和我拼命？
"大爷，对不住了。"
"啪！"
这一次更加势大力沉，只见一颗带血嘈牙飞出，滴溜一声滚落在地上，老叟依旧纹丝不动，但如果细心看，老叟的腿明显轻微向后蹬了一下，本来这种细微变化，陆玄真很容易便能捕捉到，或许是太投入了，就连他也是没发觉。
"孙女，现在知道了吧，这玄门的人哪有好人啊，他们对妖就是下死手，你也别怪爷狠心，不给你言传身教，你永远都体会不了这社会险恶。"
老叟心中如是想到，趁空也不忘把陆玄真上下历代都挨着问候了一遍，但依旧硬挺着，你就是老夫给我这孙女最好的反教学材料，你今天就是打死我，老夫要眨眨眼，就是你孙子。
"糟了，这老头儿看来是真没救了，我这严格意义上说，已经超出了救人的范畴吧？咋更像是虐尸呢？"陆玄真有些怀疑自已路子错了，而且错的相当离谱那种，但又不敢当面与少女言明，只能硬着头皮，解释到:"放心，还有三个疗程，我肯定能救活你爷。"
"嗯，谢谢。"少女点头
看见没，她还得感谢咱。
"不用，应该的。"陆玄真现在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他快编不下去了。
"啪，啪，啪。"
太脆了，老叟连蹬三下。
"嗯？"陆玄真眉头瞬间舒展，动了，刚才是动了吧？
他肯定没感知错，他转过头，有股难以抑制的喜色，他想马上告诉少女这办法果然有功效，但很快就被他强行压制住了。
他低头看着再无妖相的老叟，发现对方依然是闭着眼的状态，心里更加没底了，不会是回光返照吧？
只见他突掐剑诀，口中发出道音:"乾位，天煌手。"
八盘轮转，道音长鸣，点点道气坠金光，金光流动化煌手，只见陆玄真双手被金光覆盖，力量叠加倍增。
"老爷子，这都打不醒你，也该是你命中有此一劫了。"陆玄真低语两声，这传到老叟耳朵里，无疑成为了夺命符。
他呜呼一声，我命休矣。
"啪—"
这一巴掌，直打的那老翁馊脸贴牙床，好比那劲风吹面庞，变得奇形难言状，腿上倒是不曾闲下来，连蹬四五下。
巴掌声不断落下，老叟是越蹬越快，越蹬越快，越蹬越快，遏然睁眼，双手抱住陆玄真停在半空的手，哇的一声吐出口鲜血。
"窝枣弯浓丝尼。"
随后再次腿一蹬，晕死过去。
"啊？"陆玄真一脸问号，那少女在老叟说话时，就已经睁开了眼，顿时喜极而泣，果然有用，但等他定睛一看，一下便捂住了自已嘴巴，这是爷？
随即恶狠狠的抬起头，直勾勾的盯着陆玄真，她此刻需要一个解释，这不是活了吗？怎么一个个都这样对我？陆玄真默默将那双还散着金光的双手，藏于背后，偷偷解除了术法，尴尬的摸了摸头，这也算是医学奇迹吧？笑道:"破鼓要用重锤，重病得下猛药，好歹是给救回来了，你别这样看着我。"
"你。"少女眼神如冰刀，柔荑指着陆玄真，但终究所有狠话到了嘴边也只蹦出个你字。
"喂，你这什么态度，你爷爷我可是给你救回来了，你不说感谢就算了，还这一副要吃了我的表情，说不过去吧？"陆玄真是真委屈，虽说是自已失手闯了祸，但这人也救回来了，怎么一个个还自已欠了他们八百万一样。
"你给我出去。"
"我……"
"出去。"少女一声尖叫，起身便强行去推陆玄真，直到将这混蛋推出门外。
"没有允许，你不准进来。"少女咬牙切齿，说完头也不回的转身回屋。
砰—
随即陆玄真耳边只留下那破烂不堪的木门，发出一阵吱吱声。
他也懒得去管，百无聊赖的自已找个块干净地方，就那样躺下了。
"尸魁，妖族，神秘画卷，看似有关联，却又让人感觉毫无关系，自已真的还在道悬山吗？这都给自已干到哪里来了？"
陆玄真此刻心绪乱做一团，他不知道这重到底要考验的是什么，更不知道师兄在第三层进展的到底怎么样，现在的他，似乎也需要有个人来拉自已一把。
听着耳边传来的蝉鸣，感受着透过树叶折射的温暖阳光，他的心很静，静到能听到自已的呼吸。
不久，树下道人，已是传出细微的鼾声，他发现，自已是多久没像今天这么累了？
屋内，少女正帮着自家爷清洗着臃肿的脸，细心的撕下衣角料，拿过酒壶沾了些酒，一圈圈的将老叟脸部包扎起来。
随后，背对着坐了下来，当透过门缝看见外面睡着的陆玄真，她双手捧颊，做了个鬼脸:"看着是真不像坏人呢。"
像是感觉到自已言语有失，脸蛋变得红彤彤，云汽升腾，羞涩的将脸埋了下去。
"嗯，下一巴掌肯定活。"陆玄真翻了个身，嘴里发出一阵梦喃。
"噗。"
少女笑容如春风润物，细若无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