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西斜,莫常循嘴里哼着小曲儿,赶往回三阳观的路上。
走着走着发现村里的氛围不太对劲儿,人人皆是行色匆匆,手里不是提着好几桶水壶就是捧着盆儿,脚步急切,像是去办什么着急的大事一样。
“老叔,你们这是去哪儿啊?救火去?”莫常循嬉皮笑脸,一伸胳膊拦住了李叔。
“臭小子净不盼着好事儿。”李叔啐了一口才道,“你不知道,村里停水了,我们呐都要去隔壁村打水。”
“隔壁村得走两个钟头吧!”莫常循惊道。
“可不是嘛,”李叔推搡着莫常循,“别挡路,你看这日头我要来不及了。”
“为什么不找人过来修啊?”沈稚好奇地探出头,声音清冽悦耳。
李叔叹了口气,“你说多不赶巧,路被堵住了,维修师傅一时半会儿过不来呢。”
因沈稚长的俊俏清丽,又穿着一尘不染的白裙,村中着实少见,李叔迅速被吸引了目光,问莫常循,
“这位姑娘是?”
莫常循一把揽过沈稚的肩膀,贱笑开口,
“沈小稚,我妹妹。”
猝不及防他屁股上挨了一踹,抬头看李叔。
李叔一脸怒意,指着他义正言辞道,
“你小子别乱招惹人清白人家姑娘!”
莫常循揉了揉屁股,嘟囔道,
“陈叔我哪敢啊,她真是我妹妹。”
“他说的是真的吗?”李叔的目光移向了沈稚。
“他说是就是吧。”
沈稚声音轻飘飘的,衬得夏夜凉风带了冷飕飕的感觉,李叔莫名感觉身后一阵阴凉,鸡皮疙瘩爬满了全身。
再细细一看这姑娘,虽然样貌清纯,眼睛乌黑,却有些太黑了,眼睛一眨不眨,看人看久了阴森森的,不像人类,反倒像山野精怪。
再一联想这臭小子看着混混,实际上还是个道士,当即不多问,清了清嗓子,移开目光道,
“既然这样,我得赶紧去打水了,还想赶在天黑前回来呢。”
“老叔,不如你跟我去山上吧,有井水,而且很近。”莫常循嬉皮笑脸邀请道。
陈叔哎呦了一声,
“这好啊,我倒没想过还能去你那里呢,这就不急喽!”
他招呼莫常循,
“来,到我家,你婶子下了猪脚面,能香的流口水,等我给你拿!”
陈叔吸溜溜喝着茶,品完还咂摸两下,
“香啊,甘甜,小莫啊,你这里的井水味道真不错!”
莫常循放下茶壶,在他对面坐着,笑道,
“陈叔多喝点,我这里的水可延年益寿呢。”
“你这儿不但水好喝,还凉快,而且竟然没蚊子!”陈叔越坐越惊奇,直到喝了三壶水,提着两桶水下山的时候还喋喋不休要带乡亲们都来参观。
莫常循自然是笑吟吟送客,贱兮兮道,“那敢情好啊陈叔,正好给我这儿添些人气!”
在陈叔的带领下,越来越多的三阳乡亲们纷至沓来,最啧啧称奇的是三阳观的井水真的好喝,而且山上真的没有蚊子!
依山傍水的好去处,乘凉闲聊的好地方。
三阳观渐渐火了起来,张大娘李大嫂手里拿着瓜子嗑瓜子,边嗑边唠,
张大娘:“我家儿媳妇要生大胖小子啦!”
李大嫂探头:“生几个月啦?”
张大娘一拍大腿,
“还没生呢!”
李大嫂一瞪眼,压低声音,
“那你咋知道?”
“我找江道长算了啊,他掐指一算……”
“就算出来是儿子?”
“得交钱!买符,可收了老娘小一千呐。”张大娘一脸神秘,“那江大师可火啦,俺儿媳妇生的一定是男娃儿。”
李大嫂一撇嘴,
“切,重男轻女的老婆娘。”
张大娘掐着腰站起身,
“臭婆娘,你说谁呢,再嚷嚷一遍?”
“唉唉,别吵吵!”莫常循一边吃瓜吃的正香,一看俩人要干起来,赶忙起身阻止。
“小莫,你说,她是不是有病?”张大娘一把扯住他的袖子,唾沫星子飞了莫常循一脸。
李大嫂不甘示弱扯住他另一边袖子,
“分明是她重男轻女,小莫你说呢?”
莫常循呸掉嘴里的瓜子,面无表情抹了把脸道,
“你们在我道观说别的道士难道就不过分?”
张大娘讪笑,松开了他的袖子,
“你说你,别的不咋地,耳朵还怪管用的!”
李大嫂也呵呵干笑两声,
“那啥,我跟李大嫂买两张你观里的防蚊子符吧,还怪管用哈!”
仿蚊子符一张十块,比蚊香管用,莫常循靠这门技术一日倒也能挣好几百,加上之前挣的两万,差不多够给王灵官渡个铜身了。
数零零散散的钱数到手软,只是写符总写的手酸……
忙碌的一天过去,他大爷似的大喇喇靠在椅子上,想起明天要准备的符,甩了甩手,心如死灰。
他仰着头放松,琢磨着大娘口中的江道士到底怎么能逆转天命的。
他们道士可卜算孕妇肚中胎儿,却不可改变孩子的性别,逆天改命终究会遭到反噬……这道士真够邪的,改日他定要会会。
视线被院中的小鬼吸引,她正拿着狗尾巴草,慵懒地蹲着,在院子里逗不知哪儿来的野狗,狗子缩着爪子,肚子朝向它,姑娘笑得一派烂漫,看起来轻松惬意。
莫常循一看到心里就痒痒得不行,支着头,心里很不平衡,要给小鬼找点事儿干。
他靠在椅子上冲沈稚勾勾手,无形中牵引了铁链,时隐时现,慢条斯理道,
“沈小妹,过来。”
沈稚秀眉微蹙,不情不愿飘了过来,抱着胳膊居高临下扫了他一眼,
“干什么?”
“我教你画符,以后画符的任务就交给你了!”他大爷似的理所当然给她分配任务。
沈稚偏过头不理他,
“不画。”
“乖点儿,等有钱了我买纸钱给你烧,我发誓绝不拿报纸糊弄你!”莫常循拖着长腔,笑吟吟道。
“……”
“我才不稀罕你的钱!”沈稚完全不买账。
莫常循啧了一声,
“那你想要什么?”
沈稚沉吟片刻,抬起清亮的眸子看他,眼底深处含着细碎的笑意,
“想要你每天给我揪揪脖子、捏捏肩、捶捶背。”
莫常循乐了,噗一声笑出声,
“嘿,你这丫头片子,还给你捏上瘾了,老子都没享受过你按摩呢!”
“答不答应?”沈稚直视他的眼睛,认真问道。
“行行行。”莫常循大手一挥答应了,站起身找黄表纸和毛笔。
“画符呢,最重要的是凝神聚力,心思全集中在符上,一笔即成,若是中途被打断,这符便散了。当你有感觉的时候,你就与符合一,这符篆就被注入灵气了,懂吗?”
口干舌燥讲了半天,莫常循咕咚咕咚灌了好大一杯水。
沈稚似懂非懂点了点头,重复道,
“就是说要找感觉。”
“屁,要先画熟练再说别的。”莫常循将黄表纸拍在她面前,“喏,你先照猫画虎吧。”
沈稚乖乖拿起了笔,伏下身子,一笔一划练了起来。
莫常循看她着姿势就牙疼,忍了又忍,终于按耐不住上前,微微俯身,在她身后捏住了她的爪子,帮她纠正姿势,表情却是一脸嫌弃地道,
“真笨,要悬笔。”
他捏着她的手,轻轻带动毛笔,姑娘的手微凉,细腻润泽,连骨头都柔得像没有似的,他都不敢用大力捏,只是松松轻握着。
沈稚整个人被他笼罩,看起来就像被圈在怀里似的,呼吸间闻到的皆是男人身上浅淡的烟草味儿。
他的眼神儿有些漫不经心,心思似乎并没有停留在符篆上,目光一直流连过沈稚微微颤动鸦羽似的睫毛、专注清澈的眸子上,她的鼻子小巧而笔挺,浅色的唇微微张合。
他的呼吸若有若无轻扫过她的耳畔,似乎有羽毛轻轻扫过心尖似的,痒痒的。
夏夜的风自窗外吹来,撩动了红发青年的一池春心,他情不自禁又缩小了几分与沈稚的距离,甚至觉得还不够,想再近一些,再近一些……
近到轻易可以碰到她微微张开的唇。
“这样对吗?”
思绪被打断,莫常循微微回神。
沈稚眼里闪着细碎的光,唇角漾开,颊边的小窝深深陷了下去,甜甜的。
莫常循着迷似的只顾看她。
她疑惑抬头的瞬间,莫常循的唇正好碰到她柔白肌肤上的小窝。
沈稚愣住,片刻后眉眼弯弯,低低笑问,
“有酒味儿吗?”
莫常循鬼使神差下意识点点头,晕乎乎道,
“有。”
心里莫名闪过这样一句话:你的酒窝没有酒,我却醉得像条狗。
他这才蓦地清醒了些,反应过来的瞬间松开了手里捏了许久的柔荑,结结巴巴道,
“我我我去厕所。”
他能感觉到沈稚直白的目光落在他背上,烫人得很,以至于他迈腿的时候都不知道该迈左脚还是右脚了。
“你走反了……”沈稚的声音在他背后幽幽响起。
他在台阶上一个趔趄,差点绊倒摔个狗啃泥,恼羞成怒大喊一声,
“老子知道!”
“知道是不是走错了……”沈稚在他身后轻声咕哝。
月光静谧地洒在庭院里,地上铺了一层柔泽的银白色的光辉。
倚在门槛的沈稚托着下巴,回忆起刚刚他的亲密举动,情不自禁绕着发丝低下头,痴痴笑起来,举止间难得露出小女儿的痴态,眼里亮起的光比今晚的月光还要柔美,漂亮得惊人。
莫常循疯跑去了厕所,心跳得快要蹦出来,双手撑住膝盖,大口喘着粗气。
缓了好一会,他的心跳终于渐渐平复。
没法骗自已了,从握住沈稚手的那一刻,他的心跳就前所未有的加速,后来发生的事情更是完全脱离了他的掌控……
他蹲在地上,烦躁地抓着头发。
从兜里摸出皱巴巴的烟盒,正准备点上,摸着手感却不对劲,打开一看,莫常循失笑。
里面竟然被塞了满满当当的糖果,水果糖、奶糖、棒棒糖各种各样五颜六色。
他捏出一颗,剥开糖纸,将薄荷味的软糖丢进了嘴里。
分明的清爽凉丝丝的薄荷,可他却没有丝毫的冷静,好不容易平复下的心跳又悸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