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常循的目光落在不远处槐树遮挡的一潭死水处,皱着眉沉声道,
“这是水泽枯困之局。槐木是木鬼,极易成精,潭水是死水易聚拢阴气,这里地势低,光照不足,加上坟墓被槐树遮挡,鬼气盛行。”
正说着,不远处蹦蹦跶跶来了一个蹦哒着的东西,与此同时二狗手上遛的僵尸好像急切要与他汇合似的,蹦得更欢了。
“……”
夏青惊掉下巴,事实上真正接触这些灵异事件后,他的下巴已经不知道掉了多少回了。
“这……难道是尸王?”夏青的声音有些迟疑。
莫常循狭长的眼睛眯成一条缝,
“普通村民,被引魂了,你们看他身后。”
荒凉的墓地,深一脚浅一脚,时不时还有个水洼,那人见了水洼也不躲,水灵灵就蹦上前溅了自已一身泥。
直挺挺的往前走,跟梦游似的没一点意识。
待他侧身之际,众人借着昏暗的光线看清了,他身后黏着一个红艳艳的玩意儿,长得吓人的食指张开,搭在他肩上。
空洞洞的双目圆睁,两排门牙如雨后春笋般朝前支棱着,堪堪要碰到男子的脖颈。
将碰未碰的那一瞬,横空飞出八枚五帝钱,在空中摆成八卦之位,
“天地无极,乾坤借法,破!”
莫常循双手结印,往前一推,八枚铜钱直直打向尸王前胸。
空寂的黑暗里传来尸王满是怒意的吱哇乱叫,随即是一声轰然,他直挺挺倒在地上。
“莫哥牛逼!”下巴再一次脱臼的夏青手动复位后感叹一声。
“不值一提。”莫常循这骚包谦虚了一下,甩着拽兮兮的红发,大步流星上前,提溜起随着尸王一同倒地的村民,在他被咬处覆上一层糯米。
随后装模作样盘坐摆阵,目光紧紧盯着尸王,嘴里念念有词。
许久后,他一脸若有所思的模样,朝沈稚伸了伸手。
沈稚恍然,飘过来扶他,歪头问道,
“哥,算出来了吗?”
“当然了。”某人眉飞色舞,拍屁股借力起身,“你哥我出马,没有办不成的事儿。”
随后一行人在看起来高深莫测、表现的非常靠谱莫大师的带领下,来到了一处旅店。
夏青张着嘴,目瞪口呆,
“莫哥,所以放出尸王的人现在是在旅店里吗?”
邪灵的气息到这附近就无迹可寻了,莫常循也很纳闷,在附近左转转右看看的,没捕捉到丝毫气息。
夏青二狗两个人手一只僵尸,一脸生无可恋。
“先去里面休息一会儿?”沈稚慢悠悠飘过来,盯着“乡呈旅馆”四个大字道。
“那就听媳妇儿的。”莫常循正愁如何是好呢,立马一把揽住她,大步流星进了店门。
旅馆装饰的古色古香,秋风起日渐凉,里面暖气却开的十足,软软的小榻上铺着毛茸茸的座垫,卷着绵绵的小枕头。
困意一下子便席卷而来,莫常循随口在沈稚耳边嘟囔一句,
“宝贝儿我困了,帮我们看着点儿。”
鞋都没脱,上前刚沾上枕头立马酣睡过去,夏青二狗更别提,甚至还没倒下就进入了黑甜的梦乡。
沈稚一鬼牵着俩僵尸,柳眉微蹙,眼里有些许茫然。
奇怪啊,莫常循心这么大吗,怎么在陌生环境倒头就睡。
她将绳子栓在柱子上,安抚自已,好吧这很正常,他的心确实大得离谱。
迷迷瞪瞪了好一会儿的沈妹妹终于想明白哪儿不对劲了,不对劲儿的不是莫常循,而是这个甚至让鬼都能睡过去的环境!
她心头猛地打了个激灵,睁大眼睛,被拴得好好的僵尸已经垂着头一动不动了,环顾四周,房间里醒着的只有她一个。
沈妹妹飞快飘到莫常循身边,大力摇晃他。
可他却一点要醒过来的迹象都没有,神色安稳,似乎沉入无比美妙的梦境中。
“莫常循,快醒醒,哥,你快醒醒……”沈稚都快急哭了,攥着他衣服的指尖发白,不住叫着他的名字。
此时的莫常循正沉浸在仙境般美妙梦幻的地方,他觉得自已就像偷王母蟠桃的孙悟空一般,游移在美的如此不真实的地方。
真如天庭一般,琼脂玉液摆了满满一席,还放着他见都没见过的稀罕果子,黄澄澄,轻轻咬一口,爆浆,嘴里满溢着甜蜜清爽的汁水。
唯一不爽的就是他的头晕晕胀胀,身子总也走不稳,晕的很,摇摇晃晃,感觉跟坐了云霄飞车一样,想吐。
他抓了满满一兜果子,想着沈妹妹吃不着也能闻闻果子的清香,边兜着果子边哼歌,
“天上掉下来个沈妹妹,似一朵轻云刚出岫,只道……”
忽然泠泠动听的仙乐入耳,他赶忙蹲下身子,万一被抓到在这儿偷吃可完犊子了。
伴随着敲击的鼓点,美妙的乐曲伴奏中,迎面翩然舞来七八个长袖飘飘的仙女,着五彩丝缕,如蝴蝶般轻盈起舞。
莫常循边盘着腿躲在席下,嚼着多汁的果肉一本正经点评,
“没我家沈妹妹好看。”
话说自已耳边怎么隐隐约约还有个声音呢,好像是在呼唤他的名字……
他脑子忽然闪过这样一个念头:这是什么地方?我怎么会在这里?
意识到这两个问题,他猛地起身,果子洒落一地骨碌碌四散滚去,他环顾四周,他忽然意识到自已一不留神竟着了小人的道。
混沌的意识终于被一抹清明破开,莫常循狠狠咬下舌尖,血腥味溢满了口腔,眼前的场景刹那间昏暗扭曲,一阵天旋地转后,他蓦地睁开眼睛。
入目便是一双琉璃似泫然欲泣的美眸,沈稚死死揪着他的衣领不放,此时终于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你终于醒了,我还以为你睡着睡着就噶掉了……”
莫常循赶紧搂紧他家大宝贝,满嘴跑火车哄人开心,
“我怎么会死啊宝贝儿,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嘛,我作恶多端,肯定活的长长久久,赛乌龟王八蛋。”
沈稚噗嗤一声乐出来,被莫常循抹去哭的泛红红眼尾的泪珠,她指了指身边的二狗夏青,
“对了,他俩还没醒。”
莫常循眯眼盯着他俩看了一会儿,果断下结论,
“这俩货死不了,先看看有没有自已醒过来的本事。”
二狗咂吧着嘴,一脸享受地枕着夏青的脑袋,夏青的头歪在他肩上,呼吸平稳均匀,两人以一种高难度亲密无间的姿势睡着。
满山的松树翠绿欲滴,倒映在澄澈透明的湖水中,风动,山间翻涌起绿浪,美到不可思议。
湖中有一悠悠荡荡的小木船,木桨放在船里,小船没有目的的随风浮动,里面躺着个绿毛俊秀少年,看着格格不入,但他面上眯着眼格外享受,还叼着一根不知哪儿来的野草。
骨骼分明的手指轻轻撩着可以看见湖底鱼虾的清澈水珠,荡起一圈圈波纹。
木质船里忽然传来脚步声,随即探出个头来,紫毛,动作间划过银光,小子还打着唇钉。
被搅了清闲的二狗将嘴里的野草呸得吐他身上,翻了个白眼,
“你来小爷的梦里干什么?”
夏青不大在意吐在自已身上的草叶,蹲下身拍了拍他的脸,脑回路清奇,
“你不会做春梦梦见我了吧?”
二狗跟被雷劈了一样蹦起来,指着他破口大骂,
“你*有病,赶紧去医院看看脑子!我*呆的好好的,就你丫出来给我搅和了,哪儿凉快哪儿带着去,滚蛋!”
边说边动手推他。
夏青举手投降,笑着求饶,
“狗大爷我错了错了,不过你要真没做过我的春梦,至于这么恼羞成怒么。”
说完他还暧昧一笑,出了个清脆的口哨。
哨声回荡在幽幽山谷,一遍又一遍,平白多了点意味深长,让人很难不多想。
二狗简直气的哆嗦了,撸起袖子,就往他身上招呼,
“姓夏的,今儿老子不揍死你,老子跟你姓!”
你追我逃,你蹦我赶,夏青还添油加醋,火上浇油,
“唉,你要说这不是春梦,我真不同意噢,你看这水绿的这天蓝的这花香的,这还不是春梦啊!”
“等下。”二狗皱了眉,比了个休战的手势,满脸疑惑抬头,“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这问题把夏青问懵了,他迟疑着开口,
“不是梦么?”
“梦有这么真实?”二狗真心实意的发问,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对着他下巴来了一拳。
夏青被揍得往后一仰,差点没站稳。
小船在这一瞬晃得厉害。
水面无波,看似清澈得可见沙石游鱼但目测得有两米深,水性不好的真能淹死。
夏青扶正下巴,恼怒的声音里含了一丝诡异的委屈,
“你踏马跟我来真的!”
二狗讪笑,挠了挠头,
“我想测测在梦里你疼不疼嘛。”
“你完了!”夏青眼里喷火,怒气蹭蹭蹭往上涨,抓他胳膊刚使出一个扫堂腿。
小船翻了。
扑通一声,惊起水花四溅。
二狗只觉身子越来越沉,稀薄的氧气让人几近于窒息,他完全是旱鸭子,落水只有被淹死这一个下场。
蓦地,二狗竟感觉自已在缓缓上浮,有东西托住自已的腰,将自已往上送,身后那人温暖的身躯轻托他,他感到莫大的安全感。
电光火石之间,他恍然,身后托着他的人一定是夏青!
他拼命挣扎,狗刨式蹬着腿,拼尽全力要将头露出水面。
可身子就像不听使唤似的,他越想往上,身子反而越发沉重,不断下坠。
身后的人调转了方向,直直面对他,微微用力扶住他的后颈,离他越来越近,近到碰到他的嘴唇,那一刹那,在他堪堪要碰到那片柔软之际,他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
这不会真要成春梦了吧?
此时旅店内相靠的两人跟中了癫痫一样四肢痉挛抽搐,面色铁青,额上覆了一层冷汗,似乎被夺取了呼吸似的大口喘息以获取氧气。
莫常循一看情况危急,靠这俩货自已醒来是不可能了,当即用右手拇指指尖划破左手食指,鲜红的血珠瞬间渗涌而出,按在两人的印堂上,口中默念归魂咒。
二狗醒过来的第一反应,下意识摸了摸自已的嘴唇,很干燥。
他心里有点莫名的失望。
再摸一下,干的甚至起皮了。
夏青猛地大口喘息着,倏然睁开了眼睛,与二狗相视,又不知为何同时移开了目光。
莫常循有点摸不清他俩的状况,弯腰打了个清脆的响指
“嘿,醒神儿了没?”
二狗看起来失魂落魄,目光缓缓地转向莫常循,
“莫哥,我们这是做了一场梦吗?”
莫常循冷嗤一声,淡声道,
“做屁梦,我们被人暗算了,刚刚你们的魂魄被人勾去了幻境,人要是三魂七魄无法归位,跟死了也没区别。”
他说得轻描淡写,二狗夏青俩人却被吓出一身冷汗。
原本看起来古朴温暖的小店此时诡异得可怕,鸡皮疙瘩爬满了后背脊梁骨,心里是一阵阵的后怕。
“莫哥,我们到底去了什么地方?”夏青皱着眉若有所思。
莫常循不知从哪儿抽出两幅画,画中一幅仙境飘渺美人美酒俱在的宴席,另一幅群山葱翠欲滴,环抱清透湖水,山清水秀。
画本身没有问题,莫常循将画进行翻转,背面赫然被人贴了密密麻麻的符咒,朱红墨笔挥洒,符文诡谲,让人见之心生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