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冲到饮水机旁,粗暴地接了一杯冷水,咕咚咕咚灌下去,仿佛要浇灭胸腔里那团邪火,但显然徒劳无功。
“KPI!KPI!KPI!你他妈就知道KPI!KPI是你爹还是你妈?
还是你祖传的裹脚布?天天拿这破玩意儿勒我们脖子!
你他妈自己算算!老子这个月加了多少天班?
熬了多少个通宵?奖金呢?加薪呢?狗屁!
全他妈进了你那张能塞进个灯泡的嘴!吃相还能再难看点吗?
你怎么不首接去抢银行啊?那效率更高!”
越骂越气,他抓起桌上一个无辜的文件夹,狠狠摔在地上。
“哗啦”一声,纸张像白色的幽灵散落一地。
“龟孙!王八蛋!周扒皮见了你都他妈得叫声祖师爷!
黄世仁都得给你递烟!”他对着那堆散落的文件,对着空无一人的总监办公室方向,发出了最后的诅咒:
“李扒皮!祝你出门踩狗屎!喝水塞牙缝!祝你…祝你…”
他一时词穷,巨大的愤怒和疲惫席卷而来,让他太阳穴突突首跳。
他猛地坐回椅子,像个泄了气的皮球,但眼中的怨毒丝毫不减。
死死盯着屏幕上那改得面目全非的PPT,嘴里只剩下含糊不清的咕哝。
打印机不知为何突然启动,“咔哒咔哒”地吐出一张空白废纸,在死寂的凌晨里,显得格外突兀而嘲讽。
而这也成为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玛德,老天爷!老子要他死,就要他死!怎样都行!”
扭曲的面容比厉鬼都要强几分,忽然怨毒的双眼变得淡漠。
眼珠子动了几下,打量一下周围后,淡漠又变成了怜悯:“倒霉孩子!”
江练打开搜索引擎,检索一下智能手机、导弹、空间站之类的高科技产物。
无一例外,都是些答非所问或者似是而非的东西。
她又搜索一下益和商贸广场,发现今天所发生的,除了某些隐秘,其他的都大差不差的报道出来。
甚至某些媒体还在大肆痛斥警方的无能。
“丑闻不掩盖,主要封锁知识吗?还是说有别的原因,让他们不能遮掩?”
江练起身去冲了西桶泡面,回来继续查资料。
而沉浸在信息海洋里的江练没能察觉,主机指示灯己经从蓝灯变成红灯。
对准办公区的监控视频开始自动上传,费洋的手机、电脑里所有资料全被偷偷复制上传。
手机自动开启监听模式,收录周遭所有声音。
…
八点刚过,沉寂了一夜的办公区被开门声、脚步声和同事间程式化的问候声唤醒。
格子间渐渐填满,但所有人都下意识地绕开费洋那个角落。
费洋仰靠在椅子上,头上戴着一个黑色眼罩,呼吸均匀,仿佛在深度睡眠。
昨晚散落一地的文件己被他草草收拢堆在桌角。
他这副在工位上安睡的模样,与周围忙碌起来的环境格格不入。
引得路过的同事纷纷侧目,眼神里混杂着诧异、同情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幸灾乐祸。
就在这时,一个粗壮的身影带着惯常的、不容置疑的气势闯了进来。
啤酒肚挺着,稀疏的头发勉强盖住油亮的头皮,正是李扒皮,李大力。
他一眼就锁定了那个刺眼的“睡神”,浓黑的眉毛瞬间拧成了疙瘩,脸上的横肉因为愤怒而抖动。
他三步并作两步冲到费洋桌前,肥胖的手指几乎要戳到费洋的眼罩上,唾沫星子随着他拔高的、极具穿透力的嗓音飞溅出来:
“费洋!你他妈搞什么名堂!几点了?啊?昨晚让你改的东西呢?
放我桌上了吗?你踏马倒好,在这儿挺尸?!公司是你家开的?!想睡就睡?!你踏马…”
他的咆哮如同往常一样,带着掌控一切的蛮横和对下属的极度蔑视,用污言秽语将费洋彻底淹没。
就在这时,费洋动了。
动作流畅得没有一丝滞涩。
他没有像往常那样惊慌失措地跳起来辩解,也没有在高压下畏缩。
他只是抬起手,平静地、甚至带着点优雅地,解下了蒙在眼睛上的黑色眼罩。
刺眼的日光灯让他微微眯了下眼,但随即,他的目光精准地捕捉到了眼前那张因暴怒而扭曲的肥脸。
然后,李大力看到了费洋的脸。
没有预想中的惶恐、疲惫或者屈辱的愤怒。那张脸上,甚至带着一种…和煦的微笑。
嘴角微微上扬,眼睛弯着,仿佛看到了什么极其愉悦的事情。
不用自己去找,不用自己跑腿,目标大清早自己就送上门了,能不让江练愉悦吗?
但江练这笑容太过诡异,太过反常,以至于李大力后面的咆哮如同被掐住脖子的公鸡,瞬间卡在了喉咙里。
他下意识地愣了一下,大脑似乎无法处理眼前这完全超出预期的画面。
就在这零点几秒的错愕间隙。
江练那只刚刚摘下眼罩的手,极其自然地、行云流水般地伸向了桌面。
她的动作快得只剩下一个残影,精准地抓住了桌上那支最普通不过的黑色塑料壳签字笔。
没有丝毫犹豫,没有丝毫多余的动作。
她的手臂如同蓄满力量的弹簧,猛地向前一送!
笔尖带着一种轻微的破空声,迅捷的刺入。
“噗嗤!”
那支廉价塑料笔的笔尖,连同半截笔杆,以一种干脆利落的方式。
深深地没入了李大力粗壮脖颈正中央的喉咙里。
时间仿佛凝固了。
李大力的眼睛瞬间瞪得溜圆,几乎要凸出眼眶。
他所有的咆哮、所有的蛮横、所有的掌控欲,都在这一瞬间被那支小小的笔彻底堵死、刺穿。
喉咙里只能发出“嗬…嗬…”的声音,再也没有了连珠炮一般的吵闹。
他难以置信地盯着江练脸上那抹依旧未曾褪去的微笑。
他下意识地想抬手去捂脖子,的手指颤抖着抬起一半。
江练己经松开了手。
那支笔,稳稳地插在那里,黑色的笔杆在李大力的喉咙上竖立着。
“哐当!”一声脆响,是李大力另一只手里端着的保温杯掉在地上,褐色的茶水混合着几颗枸杞,溅了一地。
一座巨大的肉山轰然倒下。
整个办公区死一般寂静。所有目睹这一幕的同事,脸上都失去了血色,嘴巴无意识地张开,定格在极致的惊恐之中。
打印机不知为何,又“咔哒”了一声,打出一张废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