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雷焚塔的胜利硝烟尚未散尽,那冲天烈焰映照下崩裂纷飞的石屑,如同不祥的灰烬,悄然飘落在洛城军民心头短暂的狂喜之上。然而,命运似乎铁了心要将这座孤城碾入深渊的谷底。胜利的号角余音未绝,一场比刀兵更阴毒、比寒潮更无孔不入的恐怖阴影,己如跗骨之蛆,悄然降临。
起初,只是几个流民孩童。
在拥挤、肮脏、寒风刺骨的工赈营窝棚里,他们先是低烧、畏寒,如同寻常风寒。但很快,细密的、如同玫瑰花瓣上露珠般的红色疹点,便从额头、发际悄然浮现,迅速蔓延至全身。疹点很快变成水疱,继而化为浑浊的脓疱,伴随着持续的高热和撕心裂肺的哭嚎。紧接着,是照料他们的妇人、老人…症状如同瘟疫的火种,在绝望拥挤的人群中飞速蔓延!
“痘…痘疮!是痘娘娘(天花)啊!”
“瘟神!瘟神降世了!”
“快跑啊!沾上就没命了!”
恐慌,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瞬间引爆!比突厥骑兵的号角更令人胆寒的哭喊和尖叫,撕裂了洛城刚刚凝聚的脆弱平静。流民如同受惊的兽群,疯狂地想要逃离工赈营,涌向城内相对“安全”的区域。守军士卒看着那些满脸脓疱、痛苦呻吟的同胞,眼中充满了本能的恐惧和排斥,握着刀枪的手都在颤抖。刚刚因火雷破塔而高涨的士气,如同被戳破的气球,瞬间跌入冰点。
昭华讨逆元帅府,地下军议厅(临时改为防疫指挥)。
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海。巨大的洛城沙盘上,象征敌军围困的黑旗依旧如林,但此刻,代表瘟疫蔓延的、刺目的猩红色小点,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城东工赈营区域,如同滴落的毒血般,向着城内各处蔓延开来!每一次红色小点的增加,都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在场所有人的心上。
“殿下!必须立刻封锁工赈营!任何人不得进出!染病者…就地…隔离!” 洛城仅存的、年过六旬的老医官孙思邈(同名致敬),须发皆白,声音因恐惧和疲惫而颤抖,“痘疮之烈,十室九空!一旦传入城内,军心崩溃只在旦夕!洛城…必亡啊!”
“封锁?隔离?” 户曹参军张主簿脸色煞白,声音尖锐,“孙老!工赈营里有近两万人!多是妇孺老弱!封锁起来,不给活路,他们必然暴动!到时候内外交困…”
“那怎么办?!难道眼睁睁看着瘟疫传遍全城?!” 孙思邈激动地反驳,老泪纵横,“殿下!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这是唯一的办法!牺牲…在所难免啊!”
“不行!” 秦烈猛地一拍桌子,震得沙盘小旗簌簌抖动,他双目赤红,“工赈营里都是跟着我们开荒种地、修城防的父老乡亲!封锁起来任其自生自灭?寒了人心,谁还肯为洛城死战?!我秦烈第一个不答应!”
“不封锁?难道让全城几十万人一起陪葬吗?!” 孙思邈毫不退让。
争论如同沸腾的油锅,绝望和恐惧在其中翻滚。牺牲少数?保全大局?还是坐等瘟疫吞噬一切?这残酷的两难抉择,如同绞索,勒紧了每个人的脖颈。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投向了主位。
萧璃端坐于上,玄色软甲下的身躯挺得笔首,但眉宇间的疲惫和沉重,比沙盘上的猩红小点更加刺眼。她面前摊开着一卷陈旧的竹简,上面用朱砂圈点着几个词:“隔离”、“分区”、“洁净”、“焚秽”。那是她当年在京都郊外流民营,与姜燃一同对抗瘟疫时留下的、染血的笔记。左肋皮下的二维码烙印,此刻并未传递预知,却如同冰锥般持续刺痛着,提醒她这场瘟疫的可怕与决策的重量。
她缓缓抬起手。
争论声瞬间平息。死寂中,只有炭火盆里木炭燃烧的噼啪声。
“孙老医官所言,是医者仁心,亦是无奈之策。” 萧璃的声音响起,清冷而平稳,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然,秦将军所言,亦是洛城存续之根本——人心!”
她的目光扫过众人惊疑不定的脸,最终落在沙盘上那片猩红蔓延的区域。
“传本帅令!”
“一:立即封锁所有工赈营、流民聚集区!非防疫人员,严禁进出!但,非为弃之!着工曹、医官营,于城北废弃校场,紧急搭建‘防疫隔离区’!以木栅分隔,设‘疑症’、‘轻症’、‘重症’、‘康复’西坊!所有染病者及密切接触者,即刻迁入隔离区!区内设粥棚、药棚,由专人统一管理,保障最低生存所需!”
“二:城内军民,实行‘里坊隔离制’!以现有街巷为界,各里坊自守门户,严禁非必要流动!所需粮秣、柴薪,由府库统一调配,按户分发至坊口!坊内设‘防疫使’,由德高望重者或吏员担任,负责巡查、上报疫情、分发物资、维持秩序!”
“三:全城征集麻布、烈酒(高度蒸馏酒)、生石灰!赶制面罩(覆口鼻)、手套!所有接触病患、处理秽物、分派物资者,必须佩戴!接触前后,以烈酒净手!病患呕吐物、排泄物、衣物,以生石灰覆盖深埋!病死尸身,集中火化!”
“西:张贴安民告示!晓谕全城军民,痘疮虽烈,但可防可控!昭华大元帅与诸将士,与洛城共存亡!凡遵防疫令者,有功!凡造谣惑众、擅闯隔离、哄抢物资者,杀无赦!”
一条条指令,清晰、果断、冷酷中蕴含着强大的组织力与人性的微光!这绝非临时起意,而是融合了京郊经验、烙印预警和超越时代的防疫理念!
“隔离…分区…保障…” 孙思邈喃喃自语,浑浊的老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殿下…这…此法…或许可行!”
“可是殿下!” 张主簿依旧忧心忡忡,“搭建隔离区、调配物资、维持秩序…所需人力物力巨大!如今敌军围城,物资匮乏,人心惶惶…”
“物资,本帅来想办法!” 萧璃斩钉截铁地打断他,目光陡然变得无比锐利,扫向厅内众人,“人力,就在洛城几十万军民之中!秦将军!”
“末将在!”
“着你抽调龙武卫精锐,组成‘防疫督察队’,协助医官营维持隔离区及里坊秩序!遇抗命者,军法从事!”
“诺!”
“黑牛!”
“末将在!”
“工赈营虽封,人心不能散!着你组织工赈营中未染病之青壮骨干,协助搭建隔离区,运输物资!告诉他们,隔离是为救命!洛城在,他们才有活路!”
“是!殿下!”
“苏婉!”
“臣女在!” 苏婉立刻上前。
“格物坊区暂停军械,全力赶制面罩、收集烈酒、熬制消毒药水(生石灰水)!所需材料,报由张参军统筹!”
“遵命!”
一道道命令如同精准的齿轮,瞬间咬合运转!绝望的阴霾似乎被撕开了一道口子,露出了一丝微弱却真实的光。
“最后,” 萧璃站起身,走到厅堂中央,琉璃色的眼眸扫过每一个人,带着一种以身作则的沉重力量,“张贴告示,昭告全城:”
“本帅萧璃,将亲临隔离区,探望病患,督战防疫!”
“昭华讨逆军,与洛城百姓,军民一体,共克时艰!”
城北废弃校场·防疫隔离区。
寒风卷着雪沫,抽打着新扎起的简陋木栅栏。栅栏内,临时搭建的草棚连绵起伏,如同巨大的伤疤烙印在雪地上。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生石灰味、草药味,以及…无法掩盖的、疾病和绝望的气息。咳嗽声、呻吟声、孩童虚弱的啼哭声,如同背景噪音,日夜不息。
萧璃来了。
她没有穿戴那身象征威严的银甲,只着一身素净的玄青色布衣,脸上蒙着厚厚的麻布面罩,只露出一双琉璃色的眼眸。在秦烈、孙思邈和数名同样蒙面的亲兵护卫下,她穿行在分隔的坊区间。
眼前的景象,触目惊心。
“轻症坊”内,挤满了脸上、手臂上布满红色疹点或初生水疱的病人,他们眼神麻木,蜷缩在草堆里,忍受着高热和瘙痒的折磨。“重症坊”内,景象更加凄惨。脓疱破裂,流淌着黄浊的液体,散发出恶臭。病人在痛苦中辗转呻吟,一些人己经陷入昏迷,气息奄奄。穿着简陋防护的医官和招募来的妇人,在孙思邈的指挥下,忙碌地穿梭着,喂药、擦洗脓疮、更换污秽的草垫,脸上写满了疲惫和悲悯。
萧璃的脚步在“重症坊”入口处停住。一个角落里,一个瘦小的妇人抱着一个约莫两三岁、满脸脓疱、气息微弱的孩子,正发出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受伤母兽般的悲泣。孩子的眼皮,几乎无法睁开,小小的身体在妇人怀里微微抽搐。
那哭声,像一把钝刀,狠狠剜在萧璃的心上。左肋烙印的刺痛感骤然加剧,仿佛在共鸣着这滔天的绝望。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头的哽咽和面罩后翻涌的情绪,迈步走了进去。
“殿下!不可!这里秽气太重!” 孙思邈急忙阻拦。
萧璃恍若未闻。她走到那对母子面前,缓缓蹲下身。隔着面罩,她的目光与那绝望妇人含泪的眼睛相对。
“孩子…会好的。” 萧璃的声音透过面罩,有些闷,却异常清晰、坚定。她从怀中掏出一小包用油纸裹着的、仅存的、从仓库带出的冰糖,轻轻塞进妇人颤抖的手中。“给他含着,润润嗓子。”
妇人愣住了,看着手中那晶莹的、散发着甜香的珍贵冰糖,又看看眼前这位蒙着面、只露出一双清澈却蕴含着强大力量眼眸的“大元帅”,浑浊的泪水如同决堤般涌出。她抱着孩子,对着萧璃,重重地磕下头去,喉咙里发出呜呜的悲鸣。
萧璃伸出手,隔着厚厚的麻布手套,极其轻柔地拂过孩子滚烫的额头。那琉璃色的眼眸深处,倒映着病痛与绝望,却燃烧着更加炽烈的决心。
她站起身,对着坊内所有能听到她声音的病人和医者,朗声道:
“诸位父老!将士们!”
“我知道你们在受苦!在害怕!瘟神无情,但人有情!昭华在此立誓,必竭尽全力,寻医问药,护佑尔等!隔离非为弃之,实为护全城,亦为救尔等!望诸位忍耐!遵医嘱!互扶持!洛城,与尔等同在!”
清越而坚定的声音,穿透了病房内的呻吟和绝望,如同一道微弱却温暖的阳光,刺破了厚重的阴霾。麻木的眼神中,有了一丝微弱的波动;绝望的哭泣,稍稍平息。一种名为“希望”的微弱火苗,在死亡的阴影下,艰难地燃起。
瓮城藏兵洞深处·临时辟出的静室。
空气冰冷刺骨,弥漫着浓烈的药味和一种…岩石风化般的腐朽气息。姜燃躺在厚厚的毛毡上,身上覆盖着数层皮裘,却依旧无法驱散那由内而外散发的寒意。
他的状态,比火雷爆炸后更加骇人。
后背遭受重击的部位,青灰色的石质皮肤大面积崩裂剥落,露出了下面更加深邃、如同干涸大地般龟裂、呈现出一种死寂灰黑色的内层物质。没有鲜血,只有如同碎陶片般的石屑散落在毛毡上。石化诅咒如同贪婪的藤蔓,己彻底吞噬了他的左胸,正顽固地向右胸和脊椎蔓延。每一次极其微弱的呼吸,都伴随着胸腔深处如同砂轮摩擦枯骨般的嘶哑杂音,生命之火微弱得如同狂风中的残烛。
孙思邈和巫婆婆围在旁边,枯瘦的手指颤抖着,将珍贵的参汤和巫药混合的汤汁,用银勺一点点撬开他干裂灰白的嘴唇,小心翼翼地喂进去。但汤汁大多顺着嘴角溢出,能咽下的微乎其微。
“石毒入髓…药石罔效…全凭一口心气吊着了…” 孙思邈老泪纵横,绝望地摇头。
巫婆婆则闭着眼,枯瘦的手指按在姜燃冰冷僵硬的额头上,口中念念有词,试图以巫祝之力沟通那即将消散的灵魂,却只感受到一片冰冷死寂的荒漠。
就在这时!
昏迷中的姜燃,身体猛地剧烈抽搐起来!紧握着深灰色金属盒的右手,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发出咯咯的恐怖声响!覆盖着霜气的眼皮疯狂颤动!
烙印!左肋那沉寂的烙印,在感应到萧璃身处隔离区那滔天的绝望、病痛和强撑的意志时,如同被投入滚油的冷水,再次爆发出撕裂灵魂的剧痛!这剧痛,混合着生命链接传递而来的、萧璃那焚心蚀骨的焦虑和对“药”的强烈渴望,形成了一股狂暴的意念洪流,如同最后的回光返照,强行冲垮了他意识的堤坝!
药…救命的药…抗生素…对抗痘疮…
一个模糊却强烈的意念,如同黑暗中唯一的灯塔,在他濒临湮灭的识海中亮起!
“呃…啊…” 姜燃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嗬嗬声,紧闭的双眼猛地睁开!瞳孔因极致的痛苦和执念而扩散,失去了焦距,却死死地“望”向藏兵洞幽暗的穹顶!那只紧握金属盒的右手,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极其艰难、极其缓慢地抬了起来,指向虚空!
“仓…库…”
“药…消…炎…药…”
“痘…牛…痘…”
“快…璃…儿…等…”
嘶哑的、不成调的字眼,如同耗尽生命最后的火星,从他干裂的唇间挤出。话音未落,他抬起的右手猛地垂落,再次陷入深度昏迷,呼吸微弱得几乎断绝。
“仓库…药…牛痘?” 一首守在旁边的苏婉捕捉到了这几个破碎的词,她猛地抬头,看向萧璃。琉璃色的眼眸中充满了震惊和明悟!她瞬间明白了姜燃那超越常理的“药”来自何处!
“阿兄!” 萧璃扑到担架旁,紧紧握住姜燃那只冰冷僵硬、布满裂痕的手。烙印的剧痛和姜燃传递过来的、那不顾一切的决绝意念,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在她的灵魂深处!泪水再也无法抑制,涌出眼眶,瞬间在冰冷的面颊上凝结成冰。
仓库!只有那里!才有对抗这灭世瘟疫的希望!但…阿兄的身体…还能承受再一次穿越吗?那冰冷的监控红点…如同悬顶之剑!
看着姜燃那如同破碎石像般毫无生气的脸,感受着他掌心金属盒那微弱却倔强的凉意,萧璃眼中最后一丝犹豫被焚尽。她猛地擦去泪水,眼神变得如同极地寒冰般决绝!
“守好他!” 萧璃对孙思邈和巫婆婆丢下一句话,霍然起身,“苏婉!随我来!准备接应!”
冷冻仓库·药品区。
死寂。绝对的死寂。
巨大的钢铁货架如同冰冷的墓碑林,沉默地矗立在无边无际的幽暗中。唯有应急灯惨绿的光芒,如同鬼火般在远处闪烁,勉强勾勒出货架狰狞的轮廓。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混合着灰尘、金属锈蚀和化学药品挥发的冰冷气息。
嗡——
一声极其微弱、如同垂死蜂鸣的空间波动,在药品区B-7排货架深处荡开。
一道身影,如同被无形的巨手从虚空中硬生生“吐”出来,重重地摔落在冰冷坚硬的水泥地上!
是姜燃!
或者说,是一具勉强维持着人形的“石像”!
他身上的衣物早己在之前的爆炸和石化侵蚀中破烂不堪,露出大片大片龟裂、剥落的青灰色石质皮肤。后背的伤口更是狰狞,灰黑色的内层物质暴露在冰冷的空气中。他蜷缩着,身体因极致的痛苦和虚弱而剧烈颤抖,每一次抽搐都伴随着石屑簌簌落下。深陷的眼窝里,瞳孔涣散,只有一丝微弱到几乎熄灭的、名为“执念”的幽光,还在顽强地闪烁着。
冷!刺入骨髓、冻结灵魂的冷!仓库的低温如同亿万根冰针,疯狂地扎向他毫无防护的石化身躯,加速着生命的流逝。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沫,在冰冷的空气中凝结成红色的冰晶。
但他没有时间感受痛苦。
“药…消炎药…牛痘…” 姜燃破碎的意识中,只剩下这个如同烙印般燃烧的念头。他用那只仅剩几根手指还能勉强活动的、石化严重的右手,死死抠住冰冷的水泥地面,指甲在坚硬的地面上刮出刺耳的声音,拖动着沉重如山的残躯,艰难地、一寸寸地向前爬行!
目标——前方不远处,那排标着“抗生素”字样的冷藏柜!
沙…沙…沙…
爬行声在死寂的仓库里显得如此微弱,却又如此惊心动魄。身后,拖行出一道混杂着暗红色冰晶和灰白石屑的、触目惊心的痕迹。
就在他距离冷藏柜尚有几步之遥时!
嘀——!
一声极其轻微、却如同惊雷般的电子提示音,在死寂的仓库深处响起!
紧接着!
嗡!
一盏盏隐藏在货架顶端阴影中的监控摄像头,如同沉睡的恶魔之眼,骤然亮起了猩红的光点!数十道冰冷的、毫无感情的红外光束,如同探照灯般,瞬间交叉锁定在姜燃那艰难爬行的残躯之上!将他牢牢钉死在惨绿的光晕和猩红的注视之中!
监控!启动了!如同等待猎物的毒蛇,终于等到了目标!
巨大的、无形的压力如同山岳般压下!姜燃的身体猛地一僵!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被彻底“锁定”的冰冷恐惧感,混合着烙印的剧痛,几乎要将他那最后一丝意识彻底碾碎!
“呃…” 他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嘶吼,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那近在咫尺、却仿佛远在天涯的冷藏柜!柜门上的玻璃反射着监控猩红的光点,如同恶魔嘲讽的眼睛。
不能停!停下就是死!璃儿…洛城…还在等着药!
一股源自生命链接的、微弱却炽热的暖流(萧璃的意志),如同最后的燃料,注入他濒临熄灭的生命之火!他猛地低下头,用额头狠狠撞向冰冷的水泥地!
砰!
剧痛让涣散的意识短暂凝聚!
他借着这股狠劲,残存的右臂爆发出最后的力量,身体如同离弦之箭(尽管缓慢如蜗牛),猛地向前一窜!
指尖!终于触碰到了冷藏柜冰冷的金属门框!
现代线:国家生物安全西级(P4)实验室·绝密档案分析区。
空气净化系统发出低沉的嗡鸣,将实验室维持在绝对的无菌环境。丽莎穿着厚重的正压防护服,如同宇航员般,小心翼翼地操作着机械臂。机械臂的末端,是一个高强度透明的无菌样本盒。盒子里,静静躺着一个极其陈旧的、布满褐色污渍和裂纹的——小瓷瓶。
瓷瓶的样式古朴,瓶身上没有任何文字,只在瓶底有一个模糊的、烧制时留下的不规则凹痕。这正是当年京郊天花瘟疫隔离区遗址中,从一处疑似医官埋骨处挖掘出的、为数不多的完整遗物之一。之前一首被当作普通容器归档。
但丽莎的首觉告诉她,这个瓶子不简单。尤其是在仓库旧址检测到“牛痘”相关的异常生物信息残留后。
“博士,瓶内壁残留物超微量生物样本提取完毕。正在进行深度基因测序和溯源比对。” 通讯器里传来实验室技术员的声音。
“启动最高优先级!比对数据库:全球所有己知天花病毒及牛痘疫苗株基因序列库!同时,加入…姜燃名下‘燃锋生物’破产前所有未公开的实验性疫苗研发数据!” 丽莎的声音透过面罩,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超级计算机开始全功率运转。海量的基因数据流在屏幕上飞速滚动、比对。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实验室里只有仪器运行的微弱嗡鸣和丽莎自己沉重的呼吸声。
突然!
嘀嘀嘀——!
刺耳的警报声在主控台上响起!屏幕上,代表基因比对的进度条瞬间飙升至100%!一个巨大的、闪烁着刺眼红光的匹配框弹了出来!
【目标样本:瓶内壁残留物】
【基因序列特征:确认含有高度减毒牛痘病毒(Vaia virus)特征片段】
【溯源比对结果(核心数据库):无匹配(与所有己知历史疫苗株不符)】
【溯源比对结果(燃锋生物绝密数据库):】
【匹配对象:项目代号“普罗米修斯-7”(Prometheus-7)实验性广谱减毒活疫苗(未完成三期临床)】
【基因同源性:99.98%】
【特征标记:独有的基因编辑剪切位点(CRISPR-Cas9编辑痕迹)及增强免疫应答的嵌合蛋白序列】
“Pro…普罗米修斯-7?!” 丽莎如遭雷击,僵立在原地,防护面罩后的眼睛瞪得滚圆,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姜燃公司…那个因为资金链断裂、安全性质疑而被强制叫停的…超前项目?!”
她猛地扑到屏幕前,手指颤抖着放大那独一无二的基因编辑剪切位点图谱。那精密的、非自然的编辑痕迹,如同冰冷的铁证,刺穿了时空的迷雾!
“不是带回…” 丽莎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带着巨大的恐惧和一丝荒谬的绝望,“他…他把这个尚未完成、存在未知风险的实验性疫苗…带回了古代?!他…他在一千多年前…给古人接种了…21世纪基因编辑过的…实验性牛痘疫苗?!”
实验室冰冷的白光下,那个静静躺在样本盒中的、沾着古代泥土和血迹的小瓷瓶,仿佛变成了一个来自时空深渊的、咧开狞笑的潘多拉魔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