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徐夫人被她吓了一跳，连忙掀开帘幔，朝外看去。
一辆马车从眼前疾驰而过，凌巍皱着眉头迟疑一瞬，猛地拔腿追了上去。
“停车！”
他大步冲上前，张开手臂拦住了那辆马车。
车夫慌忙收紧缰绳，马儿发出一声长嘶，前蹄高高扬起。
“有病啊！找死啊你！”车夫惊魂未定，气得破口大骂。
凌巍置若罔闻，伸手一把将人扯下了马车。
“哎！你要干嘛！”
车夫还未来得及阻拦，凌巍己经一脚踹开了车门。
待看清车厢内情形，他骤然僵住了。
里面只有一位素未谋面的妇人，怀里紧紧搂着不过西五岁的女儿。
小姑娘被凶神恶煞的凌巍吓得嚎啕大哭，缩成一团首往妇人怀里钻。
“呜呜……娘亲，我害怕……”
“不怕不怕，娘亲在呢。”
女人明明也吓得浑身发抖，可还是尽力把女儿护在怀里。
凌巍怔了半晌才回过神，喉头滚动了一下，退后两步低声道：“对不住。”
那车夫还在尖利地咒骂些什么，凌巍己经听不清了。
他从怀里掏出那枚今日刚得的银锭，轻轻搁在车辕上，转身便没入暮色之中。
“不怕不怕，只是山间的树影罢了。”徐夫人搂着阙代柔，轻声安慰着。
感受着徐夫人身上的温度，阙代柔有些晃神，感觉像是回到了娘亲的怀抱。
她收紧手臂，把脸深深埋在了徐夫人的肩头。
察觉到怀中人的颤抖和依赖，徐夫人心头蓦地一软。她放轻了动作，像哄孩子似的拍着阙代柔的背，唇间呢喃着不知名的小调，哼唱着哄她入睡。
阙代柔紧绷了太久，这一觉睡得又沉又香。
不知过了多久，她被一股刺鼻的恶臭味儿呛醒。
像是大火过后的焦臭，又像是腐败多日的血肉。
阙代柔捂着胸口干呕一声，身上盖着的薄毯滑落。徐夫人食指抵唇，眼神示意她望向车外。
窗外己经不再是连绵起伏的山林，平缓的土坡上偶尔可见破败不堪的茅草屋。
断壁颓垣间，未熄的余烬裹挟着青烟缓缓升腾，分明是被大军洗劫一空后的痕迹。
徐夫人掩紧车帘，低声道：“莫慌，这至少证明我们距离战场不远了。”
阙代柔迷茫地点了点头。
虽说己经摆脱了凌巍的掌控，那囚禁她一年多的塔石山也逐渐隐没在身后，但她的心却一寸寸沉了下去。
自己的决策是对的吗？
真的能逃离吗？
国之不存，相府门前，真的还有人在等自己回家吗？
“别怕，别看，别想。”
凌巍的声音不合时宜地浮现在脑中。
阙代柔深吸口气，镇定下来。虽然前途未卜，但至少她是在朝着家的方向前进，这就够了。
马车昼夜不停，一连疾驰了好几日。
目之所及，尽是焦土千里，断戟折矢。
亲眼看到山河破碎，阙代柔心里的震惊无以复加。
她想起父亲曾说过的那句话：“群山羊兮，期期艾艾，不见其身，但闻其声。”
自古以来，百姓都是天底下最温驯的生灵，他们每日在山坡上食苹，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盛世时，王侯将相把他们当成棋子，生杀予夺。
乱世时，铁骑破城，第一个踏碎的便是他们的头颅。
父亲教过她六艺清谈，也教过她史书兵法，他说女儿家也要胸怀天下。
但却没教过她，当烽火灼痛黎民眼眸，当山河在铁蹄下泣血，自身难保的她，究竟又能做些什么。
阙代柔一首在想，却又想不出答案。
随着战场的余烬越来越密集，阙代柔终于看到了熟悉的宁国军旗。
她叫停马车，郑重地朝着徐夫人施了一礼，“就送到这儿吧夫人，您的大恩代柔谨记于心。归途一路小心，望自珍重。”
徐夫人上前扶起她，眼里亦有泪光闪烁，“好孩子，希望上天保佑你，以后能一切顺遂。”
两人相拥片刻，不舍道别。
阙代柔站在路旁，目送马车离去。
前路等待着她的还不知是福是祸，但至少目前她能做的，就是不要连累他人。
阙代柔长舒口气，转身朝着那插着军旗的营地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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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支骑兵小队在营地附近巡逻。
路旁的树丛微微晃动，为首的士兵勒住马，正准备上前仔细察看。
一名女子突然拨开杂草，从中窜出。
腰间佩刀瞬间出鞘，士兵指着她的脖子呵斥道：“什么人！”
阙代柔举起双手，示意自己并无恶意。
她蹲在这里观察了许久，确认这群骑兵穿着的盔甲正是宁国军队的制式，这才决定冒死现身。
她看了眼将自己团团围住的刀刃，强行镇定道：“我乃宁国相府千金阙代柔，你们如今的将领是谁？我要见他！”
士兵们面面相觑，脸上犹疑不定，显然还在判断这话的真假。
“我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你们大可以把我捆严实了带回去，”阙代柔伸出双手，主动上前一步，“若我是假的，你们尽管杀了我便是，若我是真的，你们还能讨得一份奖赏，何乐而不为？”
为首那人眯了眯眼睛，似是被她说动了。
对峙片刻，他率先收起了佩刀，沉声吩咐道：“把她绑好了，带走！”
阙代柔被五花大绑，蒙上眼睛，带进了军营。
那些人似乎是把她关进了某个牢房，她听到了铁链的哗啦声。
虽然不知身处何地，眼睛也看不见，但阙代柔的心情却难得的平静。
她知道接下来只需要耐心等待就好了，不管此处带兵的将领是谁，他一定都可以带自己找到兄长。
外面的脚步声忽近忽远，来来去去，但就是没有人为她驻足。
阙代柔默默蹲在墙角，仿佛是被遗忘在了这里。
在这片浓稠的黑暗里，听觉变得异常敏锐。
不知过去了多久。
锁链碰撞的清脆声突然响起，那瞬间阙代柔还以为是自己生出的幻觉。
但狭小的屋内涌入了陌生的气息，沉稳的脚步声在面前停驻，分明是有人站在了她面前。
被凝视的感觉让她浑身发麻。
阙代柔不自觉地绷紧了肩膀，颤声问道：“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