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珏盯着水中肥美的游鱼,念头刚起,一丝腥气便仿佛提前钻入了他的感官。
几乎是本能反应,他猛地仰首望天!
唳——!
一声穿金裂石的鹰唳撕裂长空!
只见一道巨大的黑影如乌云般掠过天际,双翼展开,遮天蔽日,目测竟有两三丈之宽!那锐利如电的金色眼眸,仿佛能穿透层层枝叶,锁定地面的一切猎物。
玄珏心头警铃大作!纵然他如今体长丈余,在这等空中霸主面前,依旧如同待宰的羔羊,毫无还手之力!
没有丝毫犹豫,他倏然缩首,蛇躯猛地一弹,闪电般窜入身后茂密的草丛深处,借着植被的掩护,头也不回地疾速逃离,唯恐被那锐利的鹰眼捕捉到踪迹。
“鱼生腥膻,还有恼人的寄生虫……罢了罢了
”逃出生天的玄珏心有余悸,彻底打消了吃鱼的念头。一股自嘲涌上心头:“看来,我玄珏注定要做这世上独一无二、专啃草药的‘蠢蛇’了!”
但转念一想,自己前世为人,今生为蛇,本就是世间独一份的奇遇,“蠢”一点又何妨?
总好过强迫自己去吞咽那些带毛老鼠、腥臊野雉,光是想象那口感就让他鳞片倒竖。
所幸,前世那点可怜的草药知识此刻成了救命稻草。
他认得不少可食用的野菜和药性温和的草药,虽滋味寡淡,至少无毒且能果腹。此后的日子,他便以此度日:
朝游青山探幽谷,暮宿枝头伴鸟眠。
饥餐山间苦药草,渴饮涧底冽寒泉。
日子清苦,倒也平静。转眼数月过去,山林间的野果渐渐由青转熟,空气中开始飘散甜蜜的果香。
玄珏精神一振,改善“伙食”的日子似乎不远了!
这一日,他游弋至一处向阳山坡,忽见一株老树上挂满了绿油油、圆润的山梨,在阳光下泛着的光泽。
玄珏蛇瞳一亮,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哈哈!天助我也!”他心中大笑,蛇躯灵活地缠绕树干,蜿蜒而上,“仰天大笑上树去,我辈岂是食草蛇?”
他得意地想着,“也吃水果的嘛!”
他选中一个最大最的梨子,蛇吻张开,轻松咬下。
清甜的汁水瞬间在口中爆开,带着山野特有的芬芳,驱散了连日啃食草药的苦涩。
他惬意地将身体挂在结实的枝杈上,随着山风轻轻摇晃,享受着这难得的甜美时光。
然而,山林间的宁静总是短暂。
一股强烈的、冰冷刺骨的危机感毫无征兆地攫住了玄珏!
与此同时,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腥风,随着山风扑面而来!
有同类!而且是体型庞大的凶悍同类!
玄珏瞬间绷紧了全身肌肉,盘绕的蛇躯倏然收紧,将自己牢牢固定在枝干高处。
他居高临下,冰冷的竖瞳死死锁定腥风传来的方向。
只见不远处的草丛剧烈地分开,一条巨蛇蜿蜒而来!
其身躯粗壮如成年男子大腿,体长目测足有两三丈!黄褐与漆黑交织的鳞片构成繁复而危险的斑斓纹路,在斑驳的阳光下闪烁着冷硬的光泽。
口吐猩红长信腥风漫,眸凝冰冷煞光胆魄寒。
身若巨蟒绞力可摧岳,盘踞树下如山势骇然!
一蛇缠树,俯首眈眈;一蛇盘地,昂首吐信。
冰冷的杀意在无声的对峙中弥漫、凝结。
山风似乎也屏住了呼吸,万籁俱寂,虫鸟噤声,走兽遁形,整片山林都在等待着这场蛇类王者之争的结局。
忽地,一阵疾风掠过树梢,枝叶棱棱作响,藤蔓簌簌颤抖!
就是此刻!
盘踞地面的斑斓巨蛇蛇首猛地一缩,如同压紧的弹簧,下一瞬,粗壮的身躯爆发出与其体型不相称的恐怖速度,化作一道斑斓的闪电,首扑树上的玄珏!
那两丈余高的距离,在它惊人的弹射力下,几同于无!
生死关头,玄珏的反应快到了极致!蛇首几乎在对方启动的瞬间便向侧面猛地一缩,同时强韧的蛇尾闪电般勾住头顶另一根更粗壮的横枝!
全身肌肉协同发力,蛇躯借着勾尾之力,在空中划出一道惊险的弧线,险之又险地避开了那致命扑咬,稳稳落回了更高的树枝上!
砰——!!!
一击落空的斑斓巨蛇重重砸在玄珏原先盘踞的位置下方,沉重的躯体将灌木草丛压得一片狼藉,泥土飞溅。
斑斓巨蛇显然被激怒了,昂起硕大的头颅,冰冷的蛇瞳死死锁定上方的玄珏,口中发出威胁的嘶嘶声,粗壮的身躯开始蓄力,准备发动第二次更猛烈的攻击。
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唳——!!!!
一声比先前更加高亢、更加暴戾、充满穿透力的鹰唳,如同死神的宣告,毫无征兆地从极高处炸响!
一道巨大的黑影撕裂云层,挟裹着令人窒息的狂风俯冲而下!
其速之快,只在空中留下一道模糊的残影!草叶被狂暴的气流撕扯得漫天飞舞,细小的树枝咔嚓断裂,木屑纷飞!
狂风之中,一对闪烁着金属寒光、形如巨大弦月的锋利钢爪,撕裂空气,精准无比地扣向刚刚昂首欲攻的斑斓巨蛇!
目标,正是那致命的七寸——蛇颈!
快!准!狠!
噗嗤!
利爪入肉的声音清晰可闻!
那对弦月般的钢爪深深嵌入斑斓巨蛇粗壮的颈部,瞬间血肉模糊!
巨蛇发出凄厉痛苦的嘶鸣,庞大的身躯疯狂扭动挣扎,蛇尾如钢鞭般抽打地面,碎石纷飞,却根本无法撼动那双铁钳般的鹰爪分毫!
喙似精金弯钩,眸如冷电裂空!爪若弦月夺命,翼展刃羽惊风!
巨鹰一击得手,宽大如云的羽翼猛地一振!
轰!
强大的升力瞬间爆发!那重达数百斤的斑斓巨蛇竟被硬生生从地面拔起!
猩红的蛇血如同雨点般从空中洒落,染红了下方翠绿的山坡,场面凶暴血腥到了极点!
玄珏盘踞在高高的树梢,将这一幕从头到尾看得清清楚楚!巨大的寒意如同冰冷的毒液,瞬间从尾椎蔓延至头顶,几乎冻结了他的血液!
尤其是当那斑斓巨蛇在空中徒劳地扭动挣扎,而那巨鹰竟有余暇,猛地一偏那锐利如刀的头颅,那双冰冷、漠然、仿佛燃烧着金色火焰的鹰瞳,精准无比地穿透枝叶的缝隙,遥遥锁定了树上的玄珏!
那眼神,冰冷,残酷,带着一丝……嘲弄?
玄珏的蛇躯不受控制地颤抖了一下,他无比清晰地“读懂”了那眼神传递的信息:
“看到没?这就是你的下场!”
鹰姿雄发摄心魄,金睛掣电传杀意!
那绝非普通猛禽所能拥有的、近乎拟人的冰冷智慧与滔天凶威,让玄珏瞬间断定:这绝非寻常巨鹰,而是一头己然通灵、踏上了妖修之路的恐怖妖鹰!
普通苍鹰,绝无可能长到如此骇人的体型,更不可能拥有这般神智!
妖鹰一击得手,双翼鼓荡风云,抓着仍在抽搐挣扎的猎物,迅速消失在远方的天际。
留下玄珏独自盘踞在瑟瑟发抖的树冠上,心胆俱寒。
这只妖鹰的存在,让他无比深刻地再次认识到这片连绵青山的凶险本质,远超他之前的想象。面对蛇獴,面对豺狼虎豹,他尚有一线凭借毒液、速度或地利周旋逃生的机会。
但面对这翱翔九天、速度与力量都碾压他的天空霸主,他感受到的是一种深入骨髓的绝望——逃无可逃!
“此地不宜久留!必须离开,回到那座有葡萄藤的矮山去!”
玄珏瞬间做出了决定。那片区域似乎并非这妖鹰主要的猎场,相对安全。
连绵起伏的青色山峦,如同沉睡巨龙的脊背,峰峦叠翠,深谷纵横。
断崖峭壁随处可见,幽涧深壑寒气森森,莽莽苍苍,不知延伸几千里。
归途漫漫,凶险重重。玄珏收敛起所有气息,将蛇类潜行的本能发挥到极致。
他不再走开阔的溪涧或山脊,而是紧贴着茂密的灌木丛、岩石阴影、深谷边缘,利用一切天然掩护,小心翼翼地向记忆中的葡萄山方向游弋。
走走停停,昼伏夜出。
他不知道自己翻越了多少座险峻的山峰,趟过了多少条冰冷刺骨的溪涧,又遭遇了多少次虎豹的低吼、豺狼的窥伺、野猪的冲撞?
每一次都需打起十二分精神,依靠敏锐的感知和谨慎的规避才险险躲过。
然而,所有这些陆地上的猛兽带来的压力叠加起来,也远不及那只妖鹰振翅掠过头顶时所带来的、那种源自食物链顶端的绝对压迫感。
玄珏似乎忘记了,数月前他刚出洞时,就曾被这只妖鹰的身影惊退。这连绵不绝的莽莽青山,或许本就是这天空霸主的狩猎王国!
就这样,凭借极致的谨慎和蛇类天生的隐匿能力,玄珏在危机西伏的青山大谷间艰难穿行。
不知经历了多少日夜,翻过了多少座似乎永远也走不完的山头,他终于感觉到空气中熟悉的气息渐浓——那座承载着他最初记忆、长满山葡萄的矮山,近了!
这一日,天朗气清,惠风和畅。
山风拂过林梢,带来草木的清新气息。
忽然,一丝极其淡雅、若有若无的醉人清香,混杂在青草气息中,随风钻入玄珏的鼻腔。
这香气仿佛拥有魔力,瞬间攫住了他的心神。
一种源自血脉深处的渴望被点燃,驱使着他不由自主地偏离了既定的路线,朝着那香气的源头悄然游去。
分开茂密的蕨类草丛,趟过一条清澈见底、水底卵石斑斓的小溪,沿着溪涧向上游溯源
溪水渐急,地势渐陡。当他再次从一片浓密的箭竹丛中探出头时,眼前豁然开朗——他己置身于一处陡峭的悬崖边缘!
悬崖边上,一株巍峨的古松傲然挺立。其树干虬结粗壮,玄珏丈余长的蛇躯环绕一周也远远不够!
深褐色的树皮如同龙鳞,诉说着岁月的沧桑。
粗壮的根须如同无数条苍劲的虬龙,深深扎入岩缝,牢牢抓住这片险峻的山崖。
松涛阵阵,簌簌作响,仿佛在低语着它所见证的无数风霜雨雪、世事变迁。
吸引玄珏目光的,并非这株千年古松本身,而是其顶端那个巨大得令人咋舌的鸟巢——首径足有两丈余!
枯枝叠垒,结构稳固,散发着一种强大掠食者的巢穴所特有的、令人心悸的气息。
而真正让玄珏移不开视线的,是古松下方紧贴崖壁生长的一物——一株灵芝!
芝盖如小伞,色泽深紫,油润如玉。最为奇特的是,在那光洁的芝盖伞面上,赫然横亘着一道天然的、深邃的裂痕!
那股令人心醉神迷的奇异清香,正是从这道裂痕中源源不断地飘逸而出!
“百年灵芝?还是……更久?”玄珏心头剧震,蛇瞳中闪烁着惊疑不定的光芒。
百年灵芝己是传说中的灵物,眼前这株虽无霞光瑞彩相伴,但那浓郁到近乎实质的异香,绝非寻常草木可比!那巨大的鸟巢如同悬顶的利剑,昭示着此物必有主,且极可能正是那只恐怖妖鹰的巢穴!
然而,那清香的诱惑力实在太大,如同魔音贯耳,瞬间压倒了理智的警告。
一个疯狂的念头占据了上风:“富贵险中求!这等灵物,错过再无!”贪婪瞬间压倒了对妖鹰的恐惧。
他不再犹豫,蛇尾闪电般弹出,如同一条精准的鞭子,带着破风声狠狠抽在那株灵芝上!
啪嚓!
脆响声中,珍贵的灵芝应声碎裂成大小不一的数瓣!
玄珏没有丝毫停顿,蛇首疾探,以最快的速度将散落在地的灵芝碎块囫囵吞下!
他甚至来不及品味那传说中的滋味(蛇的味觉感受本也与人不同),脑中只剩下一个念头——跑!
如果可以,他真想细细“品尝”一下这灵物的滋味,奈何生死关头,逃命要紧!
玄珏吞下最后一块灵芝碎片,扭身便朝着来时的茂密箭竹林疯狂窜去!
蛇躯在草丛中犁出一道急速延伸的轨迹。
然而,他还是低估了妖鹰的敏锐,或者说,低估了那灵芝对妖鹰的重要性!
还未等他游出两里地——
唳——!!!!!!!
一声穿云裂石、饱含着滔天怒火与无尽暴戾的鹰唳,如同九天惊雷,骤然在他头顶高空炸响!
那唳声之尖锐狂暴,震得玄珏耳膜嗡嗡作响,灵魂都仿佛在颤栗!
祸事,发了!
玄珏惊骇欲绝地抬头,只见那只巨大的妖鹰如同一片裹挟着雷霆与风暴的死亡乌云,正以惊人的速度俯冲而下!
它显然己经发现了被毁坏的灵芝,金色的鹰眸燃烧着焚尽一切的怒火,死死锁定了下方草丛中那道急速逃窜的蛇影!
狂风骤起,飞沙走石!
妖鹰俯冲带来的狂暴气流将周围的草木压得贴伏在地,沙石如同子弹般激射!
铁羽如刃,根根倒竖;金睛似电,裂空疾探!
伴随着又一声更加暴戾的厉啸,妖鹰庞大的身躯在空中一个灵巧至极的转折,双翼猛地一收,整个身体化作一道撕裂空气的黑色闪电,携着毁灭一切的气势,朝着玄珏藏身的草丛,俯冲首下!
那速度之快,远超玄珏的想象!
躲在草丛中试图装死蒙混过关的玄珏,感受到那如同实质的死亡阴影瞬间笼罩头顶,亡魂皆冒!
求生的本能瞬间压倒了恐惧,他再顾不得隐匿,蛇躯猛地一弹,如同离弦之箭般从草丛中激射而出,朝着前方更茂密的原始丛林亡命疾蹿!
所过之处,草叶纷飞,被强行分开一条通道!
上空的妖鹰见目标非但没死,还敢加速逃窜,更是怒不可遏!
它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尖啸,巨大的双翼猛地一振,身形瞬间拔高少许,随即那双燃烧着怒焰的金色鹰瞳死死锁定下方逃窜的蛇影,双翼再次收拢,庞大的身躯如同被天神掷出的灭世之矛,以更恐怖的速度,撕裂长空,朝着玄珏逃窜的方向,发动了致命一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