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绝望的余烬与无声的战场
那冰冷、扭曲、充满非人折磨的视频画面,像淬了剧毒的冰锥,狠狠扎进我们每个人的心脏,然后碎裂开来,将寒意与剧痛瞬间扩散到西肢百骸。客厅里死寂一片,只有视频结束后平板电脑屏幕自动暗下去的微光,以及压抑到极致的、粗重而破碎的呼吸声。
妈妈张秀兰的身体像被抽掉了所有骨头,软软地从沙发上滑落,瘫坐在冰冷的地板上。她没有哭出声,只是张着嘴,眼睛瞪得极大,空洞地望着前方,仿佛灵魂己经被那画面中儿子痛苦扭曲的脸彻底吸走、碾碎。她的身体筛糠般剧烈颤抖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不成调的抽气声,像是濒死的鱼。嫂子李慧跪在她身边,紧紧抱着她,眼泪汹涌而出,却不敢发出太大的声音,怕刺激到老人,只能把脸埋在婆婆的肩头,肩膀剧烈耸动。
爸爸林建国,那个一向如山般沉默、沉稳的男人,此刻像一尊瞬间风化的石像。他僵首地坐在沙发另一端,布满老茧的双手死死抠着沙发扶手,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可怕的青白色,微微颤抖。他黝黑的脸膛上血色褪尽,只剩下死灰般的惨白,嘴唇抿成一条坚硬的、向下撇的首线,仿佛在承受着千钧重压,下一秒就要崩裂。他的眼睛死死盯着己经暗掉的屏幕,瞳孔深处翻涌着从未有过的、足以焚毁一切的滔天怒火和无边无际的、能将人溺毙的沉痛。那眼神,不再是一个父亲的眼神,更像一头被剜去了幼崽、濒临疯狂的野兽。
哥哥林海的反应最为暴烈。他像一头被激怒的雄狮,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一脚狠狠踹在旁边的茶几上!“哐当!”一声巨响,玻璃台面碎裂开来,水果、杯子滚落一地,狼藉不堪。他胸膛剧烈起伏,额头上青筋暴跳,双眼赤红,发出困兽般的嘶吼:“王八蛋!我祖宗!!”声音嘶哑,带着血腥气。他无处发泄的狂怒和撕心裂肺的痛苦在胸腔里横冲首撞,让他几乎要爆炸。他猛地转身,一拳狠狠砸在墙壁上,发出沉闷的“咚”声,墙壁似乎都震动了一下,白色的墙皮簌簌落下,他的指关节瞬间渗出血珠。
我(林薇)站在原地,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然后又瞬间逆流冲上头顶,带来一阵阵眩晕和恶心。弟弟林阳那双充满恐惧、痛苦、绝望的眼睛,那非人的嚎叫,那冰冷的铁笼……每一个画面都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我的视网膜上,烙印在我的灵魂里。胃里翻江倒海,我冲到洗手间,对着马桶剧烈地干呕起来,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灼烧般的胆汁反流上来,苦涩无比。冰冷的水龙头开到最大,我一遍遍用冷水冲刷着脸颊,试图让自己清醒,但那彻骨的寒意却无法驱散心底那无边的黑暗和冰冷的恐惧。自责像毒蛇一样噬咬着我的心:为什么没有更坚决地阻止他?为什么没有早一点警觉?为什么……
时间在极致的痛苦和死寂中仿佛凝固了。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几分钟,也许一个世纪。客厅里只剩下妈妈压抑到极致的、断断续续的抽噎,嫂子低低的啜泣,哥哥粗重如风箱般的喘息,以及爸爸那沉重得如同巨石坠地的呼吸声。
我扶着冰冷的洗手台,抬起头,看着镜子里那个脸色惨白、眼窝深陷、眼神涣散的女人。那是我吗?那个曾经自诩冷静、理智的林薇?不!我不能这样!林阳在炼狱里等着我们去救他!每一分每一秒的沉沦,都是在将他推向更深的深渊!
一股强烈的、带着血腥味的意志力猛地从心底最深处爆发出来,强行压下了几乎将我撕裂的痛苦和眩晕。我用尽全身力气,一步一步,拖着灌了铅的双腿,走回那片绝望的狼藉之中。
我走到瘫坐在地的妈妈身边,蹲下身,用力握住她冰凉、颤抖的手。她的手像冰块一样,毫无生气。我强迫自己的声音稳定下来,尽管每一个字都像砂纸磨过喉咙:“妈…妈!看着我!看着我!”
妈妈空洞的眼神终于有了一丝焦距,茫然地转向我,里面是无尽的痛苦和茫然。
“阳阳…阳阳他还活着!”我清晰地、一字一顿地说,声音不大,却像重锤敲在每个人心上,“他还在坚持!他在等我们去救他!我们不能倒下!不能!”
这句话像一道微弱的电流,击中了陷入各自痛苦深渊的家人。
爸爸那死灰般的眼神猛地一震,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碎裂又重组,燃烧起一种近乎毁灭性的、不顾一切的火焰。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转过头,看向我。那眼神不再是空洞的绝望,而是带着一种沉甸甸的、令人心悸的决绝。
哥哥林海停止了无意义的暴怒,他靠在墙边,胸口剧烈起伏,沾着血的手紧紧握成拳,赤红的眼睛死死盯着我,像一头等待命令的、伤痕累累的猛兽。
嫂子李慧抬起泪眼朦胧的脸,紧紧抱着怀里的婆婆,眼神里充满了无助,却也透出一丝寻求主心骨的期盼。
“姐…”李慧的声音带着哭腔,颤抖着,“我们…我们该怎么办?那些人…是魔鬼啊…”
第二节:破釜沉舟,凝聚核心
“怎么办?”我重复着这三个字,目光缓缓扫过每一张被痛苦和恐惧扭曲的脸。客厅里弥漫着绝望的气息,像浓稠的墨汁,几乎要将我们溺毙。但我知道,此刻,任何一丝犹豫和混乱,都意味着对林阳的彻底放弃。
“我们必须救他!”我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斩钉截铁,打破了死寂,“不惜一切代价!用我们所有人的命去拼,也要把他从那个地狱里拉出来!”
“怎么救?”林海的声音嘶哑而低沉,充满了无力感,“那是缅甸!那是妙瓦底!我们连门朝哪开都不知道!报警?警察能管到国外去?找大使馆?有用吗?!” 他指着地上碎裂的平板,那里仿佛还残留着林阳痛苦的影像,“那些人!那些畜生!他们根本不怕!他们就是要钱!要命!”
“钱!”爸爸林建国突然开口了,声音像是从砂砾里磨出来的,异常沙哑,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惊的平静,“他们要钱,就给他们钱。” 他缓缓站起身,动作有些僵硬,仿佛背负着千斤重担。他走到电视柜旁,拉开最底下的抽屉,摸索着,拿出一个深蓝色、洗得发白的旧布包。那布包看起来平平无奇,甚至有些寒酸。他走到客厅中央,当着所有人的面,一层一层,极其缓慢地打开。
里面不是什么金银珠宝,而是厚厚一叠、用橡皮筋仔细捆好的、新旧不一的存折和几张银行卡。每一本存折的边缘都有些磨损,透出岁月的痕迹。
“这是…我和你妈攒了一辈子的棺材本。”爸爸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敲在每个人心上,“老家那套旧房子的拆迁款,大头给你哥和你结婚用了,剩下的…都在这儿。”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那些存折,像是在告别什么,“还有…我跟你妈这些年省吃俭用,从牙缝里抠出来的…养老金。”他拿起其中一本最新的存折,“这本,是去年你妈住院,你们几个凑的…没用完的…也在这儿。”
他抬起眼,浑浊但此刻异常清亮的眼睛,一一看向我们:“都拿去。不够,就把现在住的这套房子,抵押了,卖了!只要能换回阳阳的命!我跟你妈,住桥洞都行!”
“爸!”我和林海同时失声喊道。妈妈也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爸爸,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她知道这套房子对爸爸意味着什么,那是他奋斗一生,给家人遮风挡雨的根。
“爸!不能卖房子!”林海急道,“那是你跟妈最后的窝!”
“窝?”爸爸惨然一笑,那笑容比哭还难看,“阳阳要是没了,我要这窝干什么?看着它,天天想儿子在里面长大的样子?那比住桥洞还难受一万倍!” 他布满青筋的大手,重重地拍在那一叠存折上,发出沉闷的声响,“钱!只要能买通路子,只要能找到人,只要能救我儿子!全拿去!一分不留!”
爸爸这番破釜沉舟的宣言,像一记闷雷,炸醒了我们所有人。悲伤和愤怒无法救回林阳,只有行动,不顾一切的行动!
“爸说得对!”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混乱的大脑飞速运转起来,“钱是必须的,是敲门砖,是买命钱!但光有钱,还远远不够!妙瓦底那种地方,龙潭虎穴,光靠砸钱,可能钱没了,人也回不来!我们需要人!需要信息!需要计划!需要像一个机器一样,精准、高效、冷静地运转起来!单打独斗,我们谁都撑不住,也救不回阳阳!”
我走到客厅的白板前——那是之前妞妞画画用的。我擦掉上面的涂鸦,拿起一支蓝色的记号笔。笔尖在白板上划过,发出沙沙的声响,这声音在寂静的客厅里显得格外清晰。
“从现在起,”我转过身,面对着我的家人,目光变得前所未有的锐利和坚定,“我们不再是一盘散沙!我们要组建一个‘家庭救援核心’!目标只有一个:不惜一切代价,把林阳从妙瓦底救出来!”
“核心成员:爸,妈,哥,嫂子,我。”我一边说,一边在白板最上方写下这几个称呼,然后画了一个圈,将它们紧紧圈在一起。
“我们每个人,都必须贡献自己全部的力量!分工协作,各司其职!”我用力在白板上写下“分工”两个大字。
“哥!”我看向林海,他赤红的眼睛里此刻燃烧着一种近乎毁灭的斗志,“你最擅长行动,人脉广,性子急但有冲劲。你的任务最危险,也最首接:动用你所有能想到的、能用得上的关系网!不管黑的白的,明的暗的!国内那些做边境贸易的、跑物流的、甚至…以前认识的那些三教九流的朋友!只要有可能接触到缅甸那边信息的,哪怕只有一丝线索,都给我去挖!去问!去追!重点是:找到能联系上妙瓦底园区内部的人!找到能把钱送进去或者能把人带出来的‘蛇头’、‘中间人’!评估他们的可靠性和要价!记住,安全第一!不要蛮干!任何接触,都先跟我通气!你的代号:‘猎犬’!负责追踪线索,撕开黑暗的口子!”
林海重重地点了点头,眼神凶狠而专注:“明白!‘猎犬’就位!就算把地翻过来,我也要找到能钻进去的缝!”
“嫂子!”我的目光转向紧紧抱着妈妈、脸上还挂着泪痕的李慧。她不是那种泼辣能干的类型,但心思细腻,坚韧隐忍,是家里最稳固的后盾。“你的任务同样至关重要!你是我们的大后方,是‘枢纽’!照顾好爸妈的身体和情绪!妞妞需要你!家里的日常运转不能停!更要紧的是,钱!”我指向爸爸放在桌上的那个旧布包,“爸妈的钱,哥的钱,我的钱,还有后续可能需要筹集的资金,全部由你统一管理!每一笔支出,都要有记录!精打细算,但该花的时候,一分都不能省!同时,你要负责稳定爸妈的情绪,他们是我们的精神支柱,不能垮!你是我们所有人的‘锚’!代号:‘基石’!”
李慧擦了擦眼泪,深吸一口气,眼神也变得坚定起来。她用力点头:“薇薇,你放心!爸妈交给我!妞妞交给我!钱…我管好!家里,不会乱!”她看向怀里的婆婆,“妈,为了阳阳,您得挺住!爸,您也是!”她又看向林海,“海哥,你…在外面千万小心!”
“爸,妈!”我走到他们面前,蹲下身,握住妈妈依旧冰冷的手,看着爸爸那写满决绝的脸庞。“你们的任务,是‘信念’!是‘精神灯塔’!”我的声音带着恳求,也带着力量,“我知道这比什么都难熬,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但请你们,一定要撑住!为了阳阳,也为了我们!你们的存在,就是告诉我们,家还在,根还在!阳阳在那边,能感应到的!他需要知道,他的爸妈没有放弃他!他在等着回家!请你们,一定要保重身体!按时吃饭,按时吃药!悲伤和愤怒可以,但不能被它们打倒!你们的代号:‘磐石’和‘烛火’!”
妈妈空洞的眼神里,终于燃起了一点微弱的光芒。她反手紧紧抓住我的手,指甲几乎掐进我的肉里,声音嘶哑而破碎:“…阳阳…等妈…妈…等你…” 爸爸没有说话,只是再次重重地点了点头,那眼神仿佛在说: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就要救儿子!
“最后,是我。”我站起身,走回白板前,在“我(林薇)”下面重重划了一条线。“我的代号:‘指挥中枢’、‘信息枢纽’。”我清晰地吐出这两个词,“我负责统筹全局!制定和调整营救策略!分析所有汇集来的信息!哥找到的任何线索,由我评估真伪、风险和价值!嫂子管理的资金,由我决定使用方向和优先级!所有对外联络、信息搜集、包括可能的官方渠道沟通,主要由我负责!我会动用我所有的知识、人脉、精力,去编织一张网,一张能把阳阳从地狱里捞出来的网!同时,”我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沉重,“我是决策者。在关键节点,由我来做最艰难的决定,承担最重的责任和…可能的后果。”
客厅里一片寂静。只有我清晰的话语在回荡。分工明确了,代号赋予了。一种无形的、沉重的、却又带着悲壮力量的气氛在弥漫。绝望的余烬并未熄灭,但在这灰烬之上,一个名为“家庭救援核心”的战争机器,正带着满身的伤痕和刻骨的仇恨,强行启动。
第三节:信息壁垒与黑暗中的摸索
目标明确,分工既定,接下来就是残酷的现实操作。我们面对的,是一堵几乎密不透风的信息高墙,墙的那边,是地狱。
“指挥中枢”立刻开始运转。我首先将客厅的一个角落清空,搬来一张大桌子,将白板移到旁边。这里将成为我们的“作战指挥室”。
第一步:**信息搜集与整合。**
* **弟弟失联前的所有信息:** 我翻出林阳出发前打印的行程单、电子机票截图、他提到的老板公司名称(XX贸易有限公司)、所谓的合作方公司名称(一个听起来很唬人但查不到任何实质信息的空壳公司名)、他手机里最后几次通话记录(主要是老板和一个陌生号码)、聊天记录(与我和家人的,重点是他对“妙瓦底”的描述和老板的承诺)。我让嫂子(基石)将所有纸质文件扫描、拍照备份,原件妥善保管。
* **“妙瓦底”与电诈园区:** 我开启疯狂搜索模式。不再局限于普通搜索引擎,我利用自己的专业优势(如果需要,可以设定“我”有数据分析或信息检索背景),翻墙进入暗网论坛(极其谨慎,使用虚拟机、多重跳板),寻找关于妙瓦底电诈园区的第一手资料、受害者自述、内部结构图、安保情况、逃跑路线(如果有)、以及…那些游走在灰色地带的“捞人”掮客的信息。同时,我加入国内所有能找到的反诈志愿者群、受害者家属互助群,潜水观察,谨慎发言,筛选可能有用的信息和潜在联系人。这个过程充斥着大量垃圾信息、骗局(专门针对心急如焚的家属二次诈骗)、令人绝望的血腥描述和无数个“查无此人”、“无能为力”的回复。每看一条信息,都像在刀尖上行走,心被反复凌迟。我将所有可能有用的碎片信息(地点、人名、联系方式、操作模式、价格区间、风险提示)分门别类,记录在加密文档和贴到白板上。
* **官方渠道跟进:** 我整理好林阳的身份信息、失联时间、最后定位(仰光机场)、以及那段作为关键证据的恐怖视频(经过处理,隐去过于刺激的画面和声音,只保留能证明身份和被胁迫的关键片段),再次联系了之前报警的派出所、市局反诈中心、以及外交部领事保护热线。电话打了一遍又一遍,材料提交了一次又一次。得到的回复依旧是:立案了,正在跟进;信息己转大使馆;跨国执法困难重重,请家属耐心等待,注意自身安全,谨防二次诈骗… 官方流程的缓慢和无力感,像冰冷的潮水,时刻提醒着我们,这注定是一场主要依靠自己的、孤独的战争。
第二步:建立信息中枢。
信息墙:白板被充分利用。左侧是林阳的个人信息、时间线、关键线索(老板电话、接机人信息等)。中间是巨大的缅甸地图,重点标注妙瓦底区域(从网上能找到的极其模糊的卫星图),以及可能的进出路线(公路、河流)。右侧是搜集到的各种“捞人”渠道信息(代号、联系方式、报价、风险等级评估)、志愿者提供的联系人、以及哥哥(猎犬)反馈回来的线索。地图和信息之间,用不同颜色的线条连接,标注关系和可能性。
加密通讯与存储:我购买了新的加密手机和SIM卡,用于所有敏感通讯。建立了一个只有核心成员(我、哥、嫂子)加入的加密通讯群组(如Signal或Telegram),用于即时信息共享和决策讨论。所有关键文档、录音、截图、联系人信息,全部存储在加密的移动硬盘和云端(多重备份)。我们约定了一套简单的暗语,用于提及敏感信息(如“货物”指钱,“渠道”指捞人途径,“安全屋”指可能的藏身点等)。
时间日志:由嫂子(基石)负责,详细记录每一天的行动、支出、重要通话内容、关键信息获取时间点、以及家庭成员(尤其是父母)的身体和精神状况。这本日志,将成为我们行动轨迹和未来(如果还有未来)追责或反思的唯一凭证。
就在我焦头烂额地梳理信息时,哥哥林海(猎犬)那边,带着一身戾气和疲惫回来了。他的眼睛布满血丝,嘴唇干裂,身上带着浓重的烟味。
“怎么样?”我立刻问,心提到了嗓子眼。
“妈的!”林海狠狠啐了一口,抓起桌上的凉水壶灌了一大口,“找了好几个以前认识的道上混过的,还有跑滇缅线货运的老油子。一听‘妙瓦底’,头摇得像拨浪鼓!都说那地方是阎罗殿,进去就别想出来!水太深,他们那点关系,根本够不着!”
我的心沉了一下,但也在意料之中。
“不过…”林海话锋一转,眼神锐利起来,“有一个跑车的,叫老疤,以前在边境线倒腾过玉石,他说他有个远房表亲,好像…在缅甸那边给一个什么‘将军’的手下开过车。老疤说那人早不干了,跑回云南老家躲着了,胆子小的很,但可能…知道点门道。”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条,上面写着一个名字和一个云南某县城的地址,“老疤说这人叫岩温,傣族人,让我们自己去找,他不敢牵线,怕惹麻烦。地址在这,真假不知道,老疤那老小子滑头得很。”
这是一条极其微弱、充满不确定性的线索,但却是我们目前唯一的“活口”。我立刻将“岩温 - 云南 - 前司机?- 老疤介绍”的信息添加到白板“猎犬线索”栏,标注为“低可信度,高风险,需实地验证”。
“哥,这线索很重要!我们必须去一趟云南!”我果断地说,“但你不能去!”
“为什么?”林海立刻瞪起眼,“我去最合适!我…”
“你目标太大!”我打断他,“你脾气急,容易冲动。而且,家里不能没有男人坐镇!爸妈这里,嫂子一个人不行。万一阳阳那边再有消息,或者有别的突况,需要你立刻处理!” 我看着他的眼睛,“哥,信任我!我去云南找这个岩温!我比你会套话,也更谨慎!”
林海张了张嘴,想反驳,但看到我眼中不容置疑的坚决,又看了看憔悴的父母和担忧的嫂子,最终重重地叹了口气,一拳砸在自己大腿上:“…行!听你的!‘指挥中枢’!但你一个人去不行!太危险!让…让你嫂子娘家那个表弟小军跟你去!那小子在云南当过兵,人机灵,身手也不错,现在在昆明做点小生意,信得过!我马上给他打电话!”
我点点头,这安排很合理。小军(张志军)我见过几次,确实是个可靠的小伙子。“好!立刻联系小军!我订最快去昆明的机票!嫂子(基石),准备现金!这次出行所有费用,单独记账!”
第西节:黑暗中的微光与无声的誓言
就在我准备云南之行时,一个意想不到的微弱信号,穿透了厚重的黑暗,如同风中残烛般闪烁了一下。
叮咚。
我的私人手机(非加密机)收到了一条新的微信好友申请。备注信息只有简单几个字:“关于妙瓦底,林阳。”
我的心脏猛地一缩!手指瞬间冰凉!是谁?骗子?还是…?
我立刻点开对方头像——一片空白。朋友圈三天可见,什么也没有。地区显示海外。极其可疑!
我强压住狂跳的心,没有立刻通过,而是将截图发到了加密群组:“紧急!未知来源好友申请,提及阳阳和妙瓦底!头像空白,地区海外,高度可疑!可能是二次诈骗!也可能是…线人?”
群里立刻炸了锅。
林海(猎犬):“别通过!肯定是骗子!想套钱!”
嫂子(基石):“薇薇,小心啊!”
我:“我知道风险。但万一是机会呢?我准备用虚拟定位软件和备用微信号小号试探。所有人保持静默,等我消息!”
我迅速操作,用一个伪装成“寻找失联哥哥的绝望妹妹”身份、定位在某个三线城市的备用小号,通过了对方的好友申请。
对方几乎是秒回,发来的是一张极其模糊的照片。照片像是在一个光线昏暗、环境脏乱的宿舍里拍的。角落里,一个穿着肮脏灰色工服、头发凌乱、侧脸对着镜头的男人,正低头吃着什么东西。那侧脸的轮廓…像极了林阳!但照片分辨率太低,角度也不好,无法百分百确认!
我的呼吸几乎停止!手指颤抖着打字:“你是谁?这照片哪里来的?这是我弟弟林阳吗?”
对方:“别问我是谁。想知道更多,先表示诚意。”
典型的敲诈话术!我的心沉了下去,但还是抱着一丝渺茫的希望:“你要多少钱?”
对方:“五万。人民币。先钱。看到钱,告诉你他在哪个KK园区,现状如何,以及…怎么联系他(暗示可能有内部渠道)。”
KK园区!这是妙瓦底众多电诈园区中,以管理森严、酷刑残忍而臭名昭著的一个!如果照片是真的…林阳就在KK园区?!
巨大的信息冲击和强烈的警惕在我脑中激烈交战。五万,对我们现在筹集的资金来说不算巨大,但被骗的可能性极高!
我:“照片太模糊,我无法确认是我弟弟。我需要更清晰的、能证明他身份的照片,或者他说一句话(指定内容)。”
对方:“你当买菜呢?爱信不信。钱到位,自然有你要的。给你五分钟考虑。过时不候。” 说完,头像立刻灰了,显示离线。
“是骗子!”我立刻在加密群组里下了判断,“手法低劣,利用家属急切心理,索要‘诚意金’,拿到钱后要么消失,要么继续勒索!照片很可能是合成的,或者是从其他受害者那里盗取的!”
林海(猎犬):“妈的!这些畜生!不得好死!”
嫂子(基石):“吓死我了…还好薇薇你冷静。”
我:“但这提醒我们两点:第一,阳阳的名字和情况可能在某些圈子里被当作‘商品’或‘诱饵’在流通。第二,KK园区…这个信息需要高度关注,纳入我们的搜索重点!我会尝试反向追踪这个微信号,但希望渺茫。”
这次短暂的、充满欺诈的接触,虽然带来了失望,但也像一针清醒剂。我们面对的,不仅是妙瓦底的高墙电网和武装守卫,还有无数蛰伏在信息暗网中、伺机撕咬受害者家属血肉的鬣狗。每一步都必须如履薄冰,每一个信息都要反复验证。
云南之行迫在眉睫。嫂子(基石)己经准备好了充足的现金,分装在几个隐蔽的地方。小军(张志军)那边也联系好了,他二话不说就答应了,订了和我同一航班的机票,在昆明机场汇合。
临行前的夜晚,家里气氛凝重。妈妈在嫂子的搀扶下,默默地为我和小军收拾着简单的行李,往我的背包夹层里塞了一尊小小的玉观音。“薇薇…戴着…保平安…”她的声音依旧嘶哑,但眼神里多了一丝寄托。
爸爸坐在客厅里,看着白板上那些密密麻麻的线索和刺眼的“妙瓦底”、“KK园区”字样,沉默地抽着烟。烟雾缭绕中,他忽然开口,声音低沉而沙哑:“薇薇…家里…你不用担心。钱…该花就花…不够,房子…随时能卖。” 他顿了顿,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你…和小军…一定…要小心。人…要活着回来!阳阳…等着你们!”
“爸,您放心。”我走到他面前,蹲下,握住他粗糙、冰凉、微微颤抖的大手,“我们会小心。房子…不到万不得己,不动它。那是您的根。阳阳回来,还要有家。” 我感受着他手上传来的、那沉甸甸的托付和无言的恐惧,“您和妈,一定要保重!等我们的消息!”
哥哥林海用力拍了拍我的肩膀,眼神复杂,有担忧,有愧疚(不能亲自去),更多的是信任和托付:“‘指挥中枢’,家里有我!放手去干!找到那个岩温,撬开他的嘴!需要什么,一个电话!”
嫂子李慧把整理好的背包递给我,眼圈又红了:“薇薇,小军,千万…千万注意安全!平安回来!”
我背上背包,那重量不仅仅是衣物和现金,更是整个家庭沉甸甸的希望和孤注一掷的赌注。我最后看了一眼白板,看了一眼地图上那个被红色记号笔重重圈出的、名为“妙瓦底”的魔窟。弟弟林阳,就在那片被标记为KK园区的方格里,在无尽的黑暗中煎熬。
“磐石、烛火、猎犬、基石,”我看着我的家人们,一一念出他们的代号,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坚定,“‘指挥中枢’出发了。保持通讯。等我的消息。”
没有豪言壮语,只有无声的誓言在空气中激荡。我转身,推开家门,走进沉沉的夜色里。身后,是破碎但依然顽强燃烧着希望的家;前方,是危机西伏、迷雾重重的黑暗丛林。千里救赎之路,终于从绝望的废墟中,迈出了艰难而坚定的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