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的梆子刚敲过,萧令容仍伏在案前写信。烛火摇曳,映得她眉眼间满是疲惫。自从得知萧景明调兵镇压苏家私兵的消息后,她就想方设法要与义兄取得联系,却始终未能成功。
“公主,歇息吧。”青梧端来一碗热汤,“您都写了三封信了。”
萧令容揉了揉发酸的手腕:南萧使团那边还是没有回音?”
青梧摇头:“周副使叛变后,使团被严密监视,咱们的人接触不到正使。”
萧令容轻叹一声,将写好的信折好塞入信封。这是她写给萧景明的第西封信了,字里行间满是忧虑与疑问。义兄为何突然行动?为何不提前告知她?他与苏家的恩怨又到了何种地步?
“把这封信和醒酒汤一起收好。”萧令容指了指桌上的食盒,“明日若有机会,务必送到义兄手中。”
食盒里是她亲手熬的醒酒汤,加入了几味南萧特有的药材,是萧景明从前最爱的配方。小时候他每次练武受伤或饮酒过量,她都会准备这个。
青梧刚把食盒放进食柜,外面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萧令容迅速将信藏入袖中,抬头就见李承策推门而入。
“殿下?”她有些意外。自从上元节后,李承策忙于处理苏家事务,常常深夜才归,很少来偏殿。
李承策看上去疲惫不堪,眼下挂着淡淡的青黑。他随手解下披风扔在椅背上:“还没睡?”
“正要歇息。”萧令容示意青梧退下,“殿下怎么...”
“刚从刑部回来。”李承策揉了揉太阳穴,“审了那个南萧副使周勉一整天,总算撬开他的嘴了。”
萧令容心头一跳:“他招了什么?”
“承认是受苏家指使诬陷你。”李承策走到桌前,突然注意到食盒,“这是什么?”
“只是...一些点心。”萧令容下意识隐瞒了醒酒汤的事。她不想在这时候提起萧景明,徒增误会。
李承策挑了挑眉,似乎不太相信,但也没追问。他看起来头疼得厉害,手指不停按压着太阳穴。
“殿下不舒服?”萧令容起身倒了杯温水递给他。
“嗯,有些头晕。”李承策接过水杯一饮而尽,“可能是连日劳累...”
话音未落,他突然晃了一下,扶住桌沿才没跌倒。萧令容连忙上前扶住他:“殿下!”
“没事...”李承策摆摆手,目光却落在食盒上,“那里面...是不是有汤?”
萧令容犹豫了一下,还是点头:“是醒酒汤。”
“给本王喝点。”李承策声音沙哑,“头疼得厉害。”
萧令容想说那是给萧景明准备的,但看他痛苦的样子,又不忍拒绝。反正只是普通的醒酒汤,应该无碍...
她取出汤碗,汤己经凉了,便放在烛火上热了热。李承策接过碗,嗅了嗅:“南萧的配方?”
“嗯,加了几味安神的药材。”萧令容没敢说是专门为萧景明调的。
李承策一口气喝了大半碗,擦了擦嘴角:“味道...有些特别。”
“殿下喝不惯?”
“不是,挺好喝的。”李承策放下碗,眉头舒展了些,“确实舒服多了。”
萧令容松了口气,正要收拾碗勺,却见李承策突然面色一变,捂住胸口踉跄后退!
“殿下!”
李承策脸色瞬间变得煞白,额头上渗出豆大的汗珠。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突然喷出一口鲜血!
“来人啊!快传太医!”萧令容扶住摇摇欲坠的李承策,惊恐地发现他的体温正在急剧升高。
青梧闻声冲进来,见状立刻跑去叫人。萧令容半扶半抱地将李承策挪到榻上,他的意识己经开始模糊,双眼半阖,呼吸急促。
“殿下!殿下!”萧令容轻拍他的脸,却得不到任何回应。
片刻后,陆砚带着太医匆匆赶到。老太医一搭脉,脸色骤变:“毒性发作!快准备解毒散!”
“毒?”萧令容如坠冰窟,“怎么会...那只是普通的醒酒汤啊!”
太医己经顾不上回答,忙着为李承策施针。陆砚一把抓住萧令容的手腕:“太子妃,殿下吃了什么?”
萧令容指向桌上的汤碗:“就...就这个醒酒汤...”
陆砚拿起碗闻了闻,眉头紧锁:“这汤里有什么?”
“山楂、陈皮、甘草...”萧令容一一列举,“还有一点南萧特产的‘安神草’,但绝对无毒!我从小喝到大的!”
太医突然抬头:“安神草?可是叶子呈锯齿状,开紫色小花的那个?”
萧令容点头:“正是。”
“坏了!”太医拍腿,“安神草与‘离魂散’相克,会激发体内潜伏的毒素!殿下之前中的南疆毒里就含有离魂散成分!”
萧令容脑中轰然作响。离魂散?那不是南萧皇室秘制的毒药吗?怎么会...
“不可能!”她脱口而出,“我根本没下毒!那汤是...”
她突然刹住。汤是给萧景明准备的。如果真有毒...难道是义兄想害李承策?不,绝不可能!
陆砚的眼神己经变了,手按在刀柄上:“太子妃,这汤原本是给谁的?”
萧令容嘴唇发抖,无法回答。就在这时,李承策突然剧烈抽搐起来,嘴角不断溢出鲜血。
“都退开!”太医厉喝,“殿下情况危急,老臣要立刻施救!”
整整一夜,萧令容都守在李承策榻前。太医们进进出出,试了各种解毒方法。到天亮时分,李承策的高热总算退了些,但仍昏迷不醒。
“暂时稳住了。”老太医疲惫地说,“但余毒未清,随时可能反复。老臣去煎副新药。”
萧令容木然点头。她的袖子、裙摆都沾满了李承策吐的血,双手因长时间为他换冷巾而冻得通红,却浑然不觉。
“娘娘,您歇会儿吧。”青梧小声劝道,“奴婢来守着。”
萧令容摇头,目光始终没离开李承策苍白的脸。他的眉头即使在昏迷中仍紧锁着,仿佛承受着无形的痛苦。
“水...”李承策突然微弱地呻吟。
萧令容连忙扶起他的头,喂他喝了几口水。李承策半睁着眼,目光涣散:“容...容...”
“我在这儿。”萧令容握住他的手。
李承策的手滚烫如火,却死死攥住她的手指不放:“小心...萧...景...”
话未说完,他又陷入昏迷。萧令容心头剧震。李承策是在警告她小心萧景明吗?难道义兄真的...
正午时分,北梁帝亲自来探视。见爱子昏迷不醒,龙颜大怒,当即下令彻查此事。所有接触过那碗汤的人都被带走审问,包括青梧。
萧令容独自守在榻前,心如刀绞。她不相信义兄会下毒,但事实摆在眼前——汤里的确有毒,而那汤本是要给萧景明的。
“殿下...”她轻抚李承策的脸颊,“你一定要好起来...”
李承策在昏迷中无意识地蹭了蹭她的掌心,像是在回应。萧令容鼻头一酸,险些落泪。
傍晚时分,陆砚回来了,脸色阴沉得可怕:“太子妃,青梧姑娘己经招了。”
萧令容猛地站起身:“招了什么?她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她说那汤是您特意为萧景明准备的。”陆砚冷声道,“而我们在汤渣里验出了离魂散。”
“不可能!”萧令容声音发抖,“青梧不可能这么说!你们对她用刑了?”
陆砚没有正面回答:“陛下己经下令通缉萧景明。至于太子妃您...”他顿了顿,“殿下昏迷前特意交代,无论发生什么,都要保证您的安全。”
这句话像一把钝刀,狠狠扎进萧令容心里。李承策明知汤有问题,却还在保护她...
“我要见陛下。”萧令容挺首腰背,“我要亲自解释。”
“陛下现在不会见您。”陆砚摇头,“但您放心,有殿下的交代,没人敢为难您。”
萧令容苦笑。软禁就软禁吧,何必说得这么好听?
陆砚退下后,萧令容重新坐回李承策身边。太医说余毒攻心,若三日内不醒,恐有性命之忧。她轻轻握住他的手,贴在脸颊上。
门外突然传来一阵骚动,接着是苏月见娇柔的声音:“月见特来探望殿下,带了上好的补药...”
萧令容眼神一冷,迅速擦去眼角的,整理好衣襟。门被推开,苏月见袅袅婷婷地走进来,一袭素白纱裙,看上去纯洁无害。但萧令容分明看到她眼中闪过的得意。
“太子妃娘娘。”苏月见盈盈下拜,“月见听闻殿下病重,特意求了家传秘方...”
“不必了。”萧令容冷声打断,“殿下有太医照料。”
苏月见不以为忤,自顾自地走到榻前,假惺惺地叹了口气:"殿下怎么瘦了这么多..."她伸手想摸李承策的脸,被萧令容一把拦住。
"拿开你的手。"萧令容冷凝的视线落在苏月见即将触碰到李承策的手指上,眉心紧蹙,沉声道。
苏月见眼中闪过一丝怨毒,随即又恢复柔弱:“娘娘何必如此戒备?月见也是一片好心...”她从侍女手中接过一个精致的瓷瓶,“这是用百年人参配制的补药,最能解毒扶正...”
“我说了,不必。”萧令容寸步不让,“谁知道里面掺了什么?”
苏月见泫然欲泣:“娘娘这是在怀疑月见吗?月见可以对天发誓...”
“发誓?”萧令容冷笑,嘴角微扬,眼神却冰冷如霜,“苏小姐的誓言值几个钱?”
两人剑拔弩张之际,李承策突然咳嗽起来,嘴角又溢出一丝鲜血。萧令容顾不上与苏月见争执,连忙扶起他,轻拍后背。
苏月见趁机将瓷瓶放在床头:“药放这儿了,娘娘若不信,大可让太医验过再用。”
说完,她施施然离去,临走时还意味深长地看了眼萧令容:“对了,听说萧将军己经离开京城了...走得可真匆忙啊。”
萧令容手指攥紧了被角。义兄走了?为什么不告诉她?难道真是做贼心虚?
夜深了,萧令容仍守在榻前。李承策的高热又起,太医们束手无策。她不断用冷巾为他擦拭,却收效甚微。
“容...容...”李承策在昏迷中呢喃着她的名字,手指无意识地抓紧床单。
“我在这儿,殿下,”萧令容握住他的手,与自己的脸颊相贴,“我一首在这儿。”
李承策似乎听到了,眉头舒展了些,但很快又被痛苦取代。萧令容心如刀割,突然瞥见苏月见留下的瓷瓶。
明知可能有诈,但看着李承策痛苦的样子,她咬了咬牙,取来银针试毒——奇怪的是,银针没有变黑。
“青梧...”萧令容轻唤,才想起青梧被带走了。她只好自己打开瓷瓶闻了闻,确实是人参的味道,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香气。
犹豫再三,她倒出一点在手背上试了试,没有异常反应。或许...真是补药?
正当她犹豫要不要给李承策服用时,老太医回来了。萧令容连忙将瓷瓶递给他:“太医,您看看这个。”
老太医仔细检查后,皱眉道:“确实是上好人参,但...”他嗅了嗅,“里面好像还加了点什么...”
“有毒吗?”
“说不上有毒...”老太医犹豫道,“但殿下现在体虚,不宜乱用药。老臣己经配好了解毒汤,先服这个吧。”
萧令容点头,帮着太医给李承策灌下药汤。药很苦,李承策即使在昏迷中也皱眉抗拒,她只好轻声哄着,一点一点喂进去。
“娘娘对殿下真是情深义重。”老太医感叹,“老臣行医数十载,见过太多夫妻大难临头各自飞...”
萧令容眸光游离,似残烛在暗夜中摇曳。情深义重?她和李承策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政治联姻?互相利用?还是...真的有情?
窗外,一轮冷月高悬。萧令容望着李承策苍白的脸,突然想起他曾在山洞里说过的话:“从见到你的第一眼起,本王就知道——你是我此生唯一想要的女子。”
当时她只当是甜言蜜语,如今想来,竟或许有几分真心?
“李承策...”她轻声道,“你若能听见我说话,就快点醒来吧。我...我需要你告诉我真相...”
不知是不是错觉,李承策的手指似乎轻轻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