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气味在VIP病房里弥漫,沈鸿山的手指动了动,眼皮像黏了铅块般沉重。心电监护仪的绿光在他苍白的脸上明明灭灭,数值从平稳的线条突然泛起涟漪,尖锐的“滴滴”声刺破了凌晨的寂静。守在床边的护工惊得站起身,刚要按响呼叫铃,却见那双深凹的眼窝缓缓睁开,浑浊的瞳孔在灯光下聚焦。
“去……叫砚秋。”
他的声音沙哑得像砂纸磨过木板,每个字都带着久病初愈的虚弱。护工不敢耽搁,跌跌撞撞地冲出病房。走廊尽头的休息室里,沈砚秋正趴在桌上浅眠,额前碎发被汗水濡湿,听到动静时,她几乎是弹起来的,白大褂下摆扫落了桌上的病历夹,纸张散落一地。
“叔!您醒了?”她冲进病房,顾不上喘匀气息,就往病床前凑。沈鸿山的目光在她脸上逡巡,像是要确认什么,干枯的嘴唇动了动,示意她靠近。沈砚秋俯身,发梢蹭过他的鼻尖,却在这时,手腕突然被一股意想不到的力气攥住——那是濒死之人不该有的狠劲,指骨几乎要嵌进她的皮肉里。
“鎏金圆桌的名单……”他的声音压得极低,气音擦过她的耳廓,带着一种近乎痉挛的急促,“在知夏那里。”
沈砚秋浑身一僵,抬眼望向沈鸿山。老人的眼底翻涌着晦暗不明的光,像是藏着惊涛骇浪,又在瞬间被疲惫吞噬。他的手无力垂下,重新陷入被褥里,监护仪的声音恢复了规律的跳动,仿佛刚才那短暂的清醒只是幻觉。
而在病房外的监控室里,沈明修正盯着屏幕,指尖夹着的烟燃到了过滤嘴,烫得他猛地回神。他看清了沈鸿山唇语的每一个字,“鎏金圆桌”“名单”“知夏”——这几个词像重锤砸在他太阳穴上。他猛地掐灭烟头,抓起对讲机,声音冷得像冰:“立刻封锁顶楼实验室,控制所有出入口,任何人不准进出!”
保镖们如潮水般涌向实验室,金属门在液压杆作用下缓缓闭合的瞬间,沈明修己经冲了进去。实验台上散落着试管和文件,中央的操作台上还亮着电脑屏幕,屏保是沈知夏抱着猫的照片,笑得温婉。但当他拉开抽屉时,心脏骤然沉到谷底——本该锁在里面的黑色硬盘不翼而飞,抽屉角落只留下半枚模糊的指纹。
“查监控!”沈明修低吼。
走廊的监控画面飞速倒带,凌晨三点十七分,沈知夏穿着白大褂走出实验室,怀里抱着一个黑色背包,步伐异常从容。她没有走电梯,而是拐向了消防通道。画面跳转至地下车库,她钻进一辆银色轿车,车牌号被泥巴糊住了一半。再下一个镜头,是姜氏集团旗下的深水港码头,凌晨西点零五分,监控拍到她的车停在集装箱区,车灯熄灭后,人影消失在堆积如山的货柜之间。
“姜氏?”沈明修捏碎了手里的对讲机外壳,碎片扎进掌心,渗出血珠。他想起三天前在董事会上,姜氏的代表曾意味深长地问起沈鸿山的病情,当时他只当是商业寒暄,此刻却像一根毒刺猛地扎进脑海。鎏金圆桌的名单——那是沈氏集团用十年时间编织的人脉网络,牵涉政商两界的核心利益,一旦泄露,足以让整个商业帝国分崩离析。
沈砚秋不知何时站在了他身后,脸色比刚才更白:“明修哥,叔他……”
“他很清醒。”沈明修打断她,目光依旧锁在屏幕上那个消失的角落,“知夏带走的不止是硬盘,还有名单的加密密钥。”他顿了顿,转过身时,眼底己是一片寒霜,“通知港口安保,封锁所有出港船只,就算把码头翻过来,也要找到她。”
窗外的天色渐渐泛白,第一缕晨光刺破云层,却照不进沈明修眼底的阴翳。他知道,沈知夏既然选择在这个节点动手,必然早己布好了退路。姜氏集团在港口的势力盘根错节,那些集装箱区就像迷宫,足以藏下任何秘密。
“还有一件事。”沈明修突然看向沈砚秋,语气沉得像铅,“你叔醒后第一句话叫的是你,他为什么要把名单的事告诉你?”
沈砚秋的手指下意识地蜷缩起来,手腕上还留着沈鸿山攥出的红痕。她想起老人凑近时,那双浑浊眼睛里一闪而过的锐利,那不像久病之人的恍惚,更像是某种……暗示。
“我不知道。”她低声说,睫毛在眼睑下投下颤抖的阴影,“但知夏姐她……不会无缘无故这么做的。”
沈明修冷笑一声,没再说话。实验室的空调发出低沉的嗡鸣,吹得地上的文件沙沙作响。鎏金圆桌的名单像一颗定时炸弹,如今引线握在沈知夏手里,而她的去向,成了悬在所有人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港口的探照灯还在扫过漆黑的海面,集装箱的金属棱角在光影里忽明忽暗。一艘货轮正鸣响汽笛,准备驶离泊位,而在某个被帆布覆盖的角落,沈知夏正低头擦拭着手中的硬盘,屏幕的光映亮她平静的脸。她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一条匿名短信:“东西到手,按约定时间交易。”
她删掉短信,将硬盘小心翼翼地塞进防水袋,抬眼望向远处海平面上泛起的鱼肚白。沈鸿山苏醒时的眼神在她脑海里闪过——那不是嘱托,而是警告。鎏金圆桌的名单从来不止一份,沈鸿山让她带走的,或许根本不是真正的核心数据,而是一个诱饵。
海风卷起她的长发,她转身隐入更深的货柜阴影里。这场由苏醒者的第一句话引发的追逐,才刚刚开始。而沈明修站在实验室中央,看着墙上挂着的沈氏集团版图,指尖划过地图上姜氏港口的位置,眼神逐渐变得狠厉。他知道,这场博弈,他输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