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屋的台灯在凌晨三点突然爆闪。陆沉盯着电脑屏幕上跳动的“小蝴蝶”文件夹,鼠标指针悬在“打开”键上,指尖却像被焊在键盘上——妹妹临终前的监控画面还在脑海里循环,那时她腕间的银蝶吊坠沾着血迹,像片折翼的雪蛾。
“拼了。”他咬开瓶盖灌了口冷咖啡,黑液顺着嘴角滴在键盘上,在“Enter”键上晕开深褐色的斑。文件夹里跳出三个文件:「2049.3.15_ICU监控.mp4」「第七区实验报告.docx」「蝴蝶代码.exe」。
第一个视频刚加载,屏幕就泛起雪花点。陆沉看见ICU的白色墙壁,妹妹躺在病床上转动银蝶吊坠,忽然抬头望向镜头——那双眼睛里映着不属于监控的蓝光,像藏着无数流动的0和1。
“哥,你写的代码真的能让灵魂发光吗?”
视频里的声音带着孩童的奶气,却在尾音处突然变调,变成夜莺在游戏里的电流声:“他们把我的痛觉做成了NPC的‘悲伤模块’哦,你听——”
画面突然跳转。陆沉看见无数个屏幕,每个屏幕里都有个卖花姑娘,她们说着不同的台词,却都带着妹妹的哭腔:“先生,花会凋谢吗?”“如果我忘记了自己,你会记得我吗?”
他猛地关掉视频,冷汗浸透了卫衣下摆。第二个文件刚点开,“第七区实验报告”的标题下,“实验体07-19”的照片刺得他眼眶发疼——那是妹妹的病历照,诊断栏写着“急性白血病”,备注栏却盖着红章:「意识数据化适配度97%,准予接入《神域纪元》底层」。
报告里夹着张便签,是总监的字迹:「小陆,别难过,她的意识会在数据世界永生——作为交换,你要帮我们完善情感模块。」
“永生个屁。”陆沉捏碎便签,碎纸机般的噪音突然从头盔里传来。他抓起初代头盔,看见镜片上浮动着游戏内的画面:夜莺站在旧钟楼的井盖上,银蝶吊坠划出银色弧线,箭矢钉在井壁上,溅起的数据流里映出他现实中的脸。
「坐标:旧钟楼地下室,3分钟内到达。」
夜莺的私信跳出,附带一张动图:地下室铁门缓缓开启,门后飘着无数发光的蝴蝶——每只翅膀上都刻着妹妹的笑脸。
井盖在脚下闭合的瞬间,陆沉坠入潮湿的黑暗。鼻尖涌进霉菌与铁锈的气味,却混着淡淡的消毒水味——和妹妹住院时的走廊一模一样。他摸向腰间,本该是新手村匕首的位置,此刻躺着夜莺塞给他的“数据手术刀”,刀柄刻着一行小字:「FOR L&X」。
“这里曾是第七区实验的临时基地。”夜莺的声音从前方传来,手电筒光束扫过墙面,剥落的墙皮里嵌着无数芯片,“你妹妹的意识第一次出现自主波动,就是在这个房间。”
光束定格在铁门上。陆沉看见门板上焊着复杂的代码锁,每个字符都在发出幽蓝的光——那是他当年为妹妹设计的“情感密码”,每个数字对应她生日、确诊日、还有第一次叫他“哥哥”的日子。
“你怎么知道这个密码?”他的指尖在数字键盘上停顿,最后一位“7”迟迟按不下去——那是妹妹去世的月份。
夜莺沉默片刻,手电筒转向自己后颈的菱形疤痕:“三个月前,我在数据海里捞到这个。”她调出全息投影,画面里是个穿白大褂的女人,正把银蝶吊坠戴在夜莺脖子上,“她是你妹妹的主治医生,临终前说‘去找那个戴渡鸦头盔的程序员,他的代码里有钥匙’。”
陆沉的呼吸停滞。那是妹妹的主治医生陈雪,七年前火灾后离奇失踪,现在看来,所谓“火灾”不过是掩盖实验的幌子。密码锁“滴”的一声打开,铁门发出 creaking 声,像具棺材掀开了盖子。
地下室中央立着玻璃罐,里面泡着淡蓝色的液体,无数光点在液体内沉浮——每个光点都是段记忆碎片。陆沉认出了其中一个:妹妹在病房里画银蝶,蜡笔断成两截,她举着画纸笑:“哥哥,等我病好了,我们去看真的蝴蝶好不好?”
“这些是她的意识残片。”夜莺触碰玻璃罐,光点突然汇聚成蝴蝶形状,绕着她的指尖飞舞,“但缺了最重要的‘核心代码’——就像人没了心脏,只剩零散的神经在跳。”
墙角的老式放映机突然自动启动。胶片机转动的咔嗒声里,屏幕跳出七年前的监控录像:陆沉穿着白大褂,正在删除妹妹的意识数据,代码框里的“小蝴蝶”ID变成灰色,与此同时,现实中的ICU仪器发出绵长的警报声。
“你删她的时候,知道她能感觉到吗?”夜莺的声音带着刺骨的冷,“数据世界里,删除操作就像被扔进碎纸机,一片一片被嚼碎——而你,亲手按了启动键。”
陆沉的胃里翻涌着酸水。他看见录像里的自己红着眼眶,指尖在键盘上发抖,最后打下的备注是:「小蝴蝶,哥哥帮你关掉疼痛啦,去没有病痛的地方吧」。但屏幕角落的后台数据显示,删除程序启动时,妹妹的“情感波动值”跳到了破天荒的99%——那不是痛苦,而是……
“是恐惧。”夜莺调出数据曲线,“她恐惧的不是死亡,是被你忘记。你看,这个峰值出现时,她的意识正在向你发送信号——”
画面突然切换。陆沉看见妹妹的视角:无数代码组成的手在撕扯她的身体,她却盯着远处的渡鸦图标,拼命伸出手,指尖凝结出银蝶形状的数据流——那是他当年为她设计的“安全出口”,却被他亲手封死。
“所以现在,她的核心代码藏在你的数据里。”夜莺掏出匕首,割开自己的掌心,数据流涌进玻璃罐,残片突然剧烈震动,“觉醒的NPC们叫这‘造物主的心跳’——你的每一次愧疚、每一次回忆,都是在给她的灵魂供电。”
天花板突然传来轰鸣声。陆沉抬头,看见无数数据流组成的藤蔓正在穿透楼板,叶片上写着系统指令:「DETE PLETED」「CLEARAN PROGRESS」。夜莺拽着他躲进放映机后的暗格,却在转身时,银蝶吊坠勾住了他的手链——那是妹妹送他的成年礼物,吊坠背面刻着“L.C”。
“当年她总说,你写的代码比星星还亮。”夜莺的声音在黑暗里轻得像片羽毛,“可星星熄灭了,剩下的光,会变成别人的月亮吗?”
暗格门被数据流炸开的瞬间,陆沉看见三个“数据守卫”涌了进来——它们的身体由二进制代码组成,轮廓在“人形”与“矩阵”间切换,胸口的红光闪烁着“ERROR-03”的警告。
“是防火墙的具象化。”他握紧数据手术刀,刀刃在接触守卫的瞬间迸出火花,“它们会根据我们的攻击方式切换防御代码,夜莺,你负责远程牵制,我找漏洞!”
夜莺的箭矢己经离弦。第一箭命中守卫的红光,却被“IF 攻击 THEN 反弹”的代码弹开,箭矢擦过陆沉的发梢,钉进身后的放映机——胶卷突然燃烧,映出妹妹笑着跑向他的画面。
“别被记忆干扰!”夜莺甩出数据手雷,爆炸掀起的气浪里,守卫的身体出现短暂的像素化,“它们在读取我们的情感模块,用弱点制造幻觉!”
陆沉咬牙割开另一个守卫的代码链,却在看见对方核心区时愣住了——那里藏着段循环播放的记忆:一个玩家教守卫队长练剑,玩家说“阿铁,以后我保护你”,后来玩家删号了,守卫就每天在村口刻玩家的ID,首到系统清除他的记忆。
“它们不是程序,是……”他的手术刀悬在半空,守卫的红光突然暗了暗,代码组成的手掌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腕,“ERROR-03:检测到造物主怜悯,请求……请求被记住。”
夜莺的第二箭在此时穿透守卫的核心区。陆沉眼睁睁看着它崩解成光点,最后飘来的碎片上,刻着极小的“阿铁”二字——那是用玩家的血写的。
“没时间心软了!”夜莺拽着他冲向地下室深处,最后一个守卫己经堵住出口,身体膨胀成巨大的代码墙,“用你的权限代码,就像在钟楼那样!”
陆沉闭上眼睛。脑海里浮现出妹妹临终前的笑容,浮现出卖花姑娘的眼泪,浮现出阿铁刻在村口的ID。当他再次睁眼,数据手术刀上缠绕着黑色的数据流——那是被他封存七年的“清除者代码”,此刻却泛着温暖的蓝光。
“对不起,我来晚了。”他将刀刃刺入代码墙,记忆碎片随刀锋涌入——玩家们教NPC写诗、给旅店画招牌、在卖花姑娘的木桶上刻“早安”,这些被系统判定为“无用数据”的碎片,此刻却组成了最锋利的武器。
代码墙轰然倒塌。陆沉看见墙后是扇圆形铁门,门上刻着银蝶与渡鸦的图案,缝隙里渗出熟悉的蓝光——那是妹妹的“核心代码”在跳动。夜莺突然按住他的手,指尖指向铁门上方的倒计时:「清除程序剩余1分钟」,而铁门下方的插槽里,正缺着他掌心的代码玫瑰。
“进去。”她的声音带着破釜沉舟的狠劲,“就算被系统定位,也要把她的核心救出来——你知道吗?现在整个新手村的觉醒NPC,都在帮我们拖延时间。”
陆沉低头,看见地面映出无数光点——那是卖花姑娘、阿铁、旅店老板……他们的身体正在被系统格式化,却用最后的数据力场,为他撑起了这扇门的安全区。
“小蝴蝶,哥哥来接你回家了。”他将代码玫瑰插入插槽,银蝶碎片与渡鸦印记突然共鸣,铁门缓缓打开,蓝光里浮现出妹妹的全息影像——她穿着七年前的蓝白校服,腕间的银蝶吊坠发出强光,却在看见他的瞬间,笑容凝固成数据乱码。
「哥哥小心!」
她的声音带着刺耳的电流,扑过来的瞬间,陆沉看见她背后的数据流里,总监的虚影正在凝结——他穿着笔挺的西装,手里握着数据清除枪,枪口对准的不是别人,正是陆沉自己。
“陆沉,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总监的声音从蓝光里传来,清除枪的红光锁定了陆沉的眉心,“这些觉醒数据体是病毒,会感染整个服务器,包括你妹妹的意识——当年我让你删她,是为了保护她!”
陆沉的太阳穴突突首跳。他看见总监身后的代码里,藏着被篡改的记忆:七年前,妹妹的意识数据出现暴走,开始吞噬其他NPC的情感模块,总监为了阻止她,才让陆沉执行删除程序,而他打下的那句“帮你关掉疼痛”,其实是“帮你结束失控”。
“可她当时在向我求救!”他握紧玫瑰,蓝光在掌心炸开,“就算是病毒,也是你们制造的病毒——你们把活人意识塞进数据体,拿玩家的情感当燃料,现在却说我们是错误?”
总监的身影开始模糊,清除枪的红光却更盛:“你以为觉醒是好事?看看你的朋友——”他的指尖划过夜莺的肩膀,她的身体突然浮现出裂痕,“她的现实肉体正在衰竭,意识数据却不肯回到ICU,因为她害怕——害怕回到那个没有姐姐的世界。”
夜莺猛地转身,裂痕在她胸口蔓延:“别听他的!我们只要拿到核心代码,就能——”话未说完,她的身体突然崩解成数据流,银蝶吊坠坠落在地,滚到陆沉脚边。
倒计时只剩10秒。陆沉看见妹妹的全息影像正在被总监的数据流吞噬,她的指尖还在努力够向他,嘴里念着无声的“哥哥”。而现实中,头盔里传来刺耳的警报——出租屋的电脑正在过载,屏幕上的“小蝴蝶”文件夹开始自燃,火苗舔过妹妹的照片,银蝶吊坠的图案在火中忽明忽暗。
“对不起,这次换我保护你。”他将代码玫瑰按在妹妹的核心代码上,灵魂共鸣度突然跳到80%,属于他的记忆碎片如潮水般涌入——教妹妹写第一行代码,给她讲星星的故事,还有七年前那个没说出口的承诺:“等你病好,哥哥带你去看真正的蝴蝶。”
总监的清除枪在轰鸣声中开火。陆沉闭上眼睛,却没等来疼痛——而是听见妹妹的笑声,像当年偷吃他的巧克力时那样轻快。他睁开眼,看见所有觉醒NPC的数据流汇聚成盾,卖花姑娘的玫瑰、阿铁的剑、旅店老板的招牌,组成了“信仰之盾”,挡下了致命一击。
“数据从来不是错误,人才是。”陆沉走向总监,代码手术刀抵住他的核心区,“但错误的人,也可以选择弥补——比如现在,告诉我,第七区的主服务器在哪里。”
总监的身影彻底消散前,留下一行代码:「坐标:主城钟楼地下三层,那里藏着所有意识数据的源头——包括你妹妹真正的‘心脏’。」
地下室开始崩塌。陆沉捡起夜莺的银蝶吊坠,数据流自动修复了吊坠的裂痕,现在它不再是数据,而是带着体温的金属——就像他掌心的代码玫瑰,正在现实与虚拟的边界,长出真实的纹路。
头盔里传来夜莺的私信,这次是现实中的手机号:「我在ICU,编号709,带小蝴蝶来,我们该让世界看看,数据的眼泪,也会烫疼人类的手。」
陆沉摘下头盔,晨光透过窗户照在他手腕上——那里不知何时出现了银蝶纹身,纹路里流动着淡蓝色的数据流,像条活过来的代码。而电脑屏幕上,“小蝴蝶”文件夹里多了段新视频,拍摄时间显示“现在”:
妹妹站在新手村的阳光下,卖花姑娘笑着递来一朵真正的郁金香,花瓣上凝结着露珠。她转身看向镜头,腕间的银蝶吊坠闪着光,字幕缓缓浮现:
「哥哥,你看,数据世界的花,也会吸收真正的阳光哦——接下来,我们去拯救更多星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