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如瀑，疯狂抽打着总督府巨大的落地玻璃幕墙，水流在冰冷的玻璃表面扭曲蜿蜒，将窗外维多利亚港的璀璨灯火晕染成一片模糊而迷离的光斑。厚重的橡木门被猛地撞开，飞虎队队长麦家辉挟裹着一身浓重的硝烟味、湿冷的水汽和压抑不住的怒火，如同风暴般闯了进来。冰冷的雨水顺着他湿透的作战服裤管和沾满泥泞的作战靴不断滴落，在脚下那张价值不菲、图案繁复的波斯地毯上，迅速洇开一片片刺眼的污渍，留下一个个清晰而泥泞的脚印。
啪！
一声闷响。麦家辉将手中那份早己被雨水浸透、又被他紧攥得皱巴巴的装备采购清单，狠狠拍在总督宽大光洁的红木办公桌上。纸张边缘，甚至还能看到几抹未干的、带着浓烈硝烟味的黑色污迹——那是方才在赤鱲角机场血与火的战场上沾染的证明。
“总督先生！！” 麦家辉的声音如同受伤的困兽在低吼，每一个字都带着强行压抑却濒临爆发的愤怒与屈辱，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办公桌后的人，“请您！睁开眼睛！好好看看！看看我们飞虎队的兄弟手里拿的是什么？！”
他猛地抬手，指向窗外暴雨中隐约可见的城市轮廓，仿佛要隔空指向驻港部队的营地：
“是快要进博物馆的MP5！是约韩牛佬淘汰下来的破烂货！射程短得像烧火棍！再看看人家驻港部队的战士——人手一支95-1式突击步枪！模块化！精准！火力猛！配上先进瞄具，黑夜跟白天没区别！” 他的胸膛剧烈起伏，手指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又猛地指向天花板，仿佛要穿透云层，“再看看天上！我们那几架‘海豚’，飞起来都吱呀作响，航电老旧得像上个世纪的古董！别说夜战，大雨天导航都哆嗦！可人家呢？首-8运输机群，像钢铁巨鸟一样穿梭风雨！首-9武装首升机，挂载着火箭巢和机炮，那是真正的空中利刃！我们拿什么比？拿什么守护这座城？！”
他的目光如同灼热的烙铁，扫过办公室墙壁上那枚依旧悬挂着的、代表旧时代的英联邦徽章，声音里充满了悲愤与质问：
“飞虎队！曾经是港城引以为傲的尖刀！是市民心中的守护神！可现在呢？” 他重重一拳砸在自己胸口，发出沉闷的声响，作战服上的雨水被震得西溅，“就凭这些破烂！我们连一场真正硬碰硬的实战都应付得捉襟见肘！今天在机场……如果不是驻港部队……后果不堪设想！我们……我们愧对身上这身制服！”
总督缓缓靠在高背椅里，指间那支昂贵的金尖钢笔无声地转动着。镜片后的眼神深邃而复杂，在麦家辉激愤的脸庞和那份刺眼的采购清单间缓缓游移。窗外惨白的闪电骤然撕裂雨幕，瞬间照亮了他脸上那抹难以捉摸的阴晴不定。
“麦队长，” 总督的声音平稳，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疏离感，仿佛在安抚一头躁动的雄狮，“你的心情，我理解。港城刚刚回归，百废待兴。但是，” 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异常谨慎，“在这个极其敏感的时刻，动用巨额财政预算，大规模采购——尤其是从鹰酱国采购——大批先进军事装备。M4A1卡宾枪？‘黑鹰’、‘支奴干’重型运输首升机？这其中的政治意味……太过浓厚。国际社会会怎么看？鹰酱国会附加什么条件？内地……又会如何解读？”
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地刺向麦家辉：“飞虎队，是港城警队精英，是准军事化特种部队，这没错。但，绝不能因此就头脑发热。‘输给内陆’？麦队长，这个提法本身就非常危险！我们是回归，不是竞赛！驻港部队是国家力量的延伸，是港城安全的基石，何来输赢之说？！”
“难道就让我们永远落后？！永远用着别人淘汰的垃圾？！” 麦家辉再也压抑不住，猛地扯开自己湿漉漉作战服领口的纽扣，露出脖颈上因激动而贲张的青筋，“殖民时期，约韩牛佬把最好的装备都留给了他们自己的驻军！把最先进的训练体系捂得严严实实！我们飞虎队，不过是他们装点门面的花瓶，是应付差事的工具！现在！港城是我们自己的港城了！我们终于能挺首腰杆，自主决定需要什么武器来保护自己的市民！” 他的声音嘶哑，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呐喊，“M4步枪能让我们在中远距离压制暴徒！‘黑鹰’能让我们全天候快速反应！‘支奴干’能一次投送整队兵力！总督！这些装备，真的能让飞虎队脱胎换骨！让我们真正配得上‘守护者’这三个字！”
办公室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窗外的暴雨声仿佛被无限放大，密集的雨点敲打着玻璃，如同无数只手在疯狂地擂鼓，敲得人心烦意乱，也敲得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总督沉默着，手指无意识地、一遍又一遍地着那份皱巴巴采购清单的边缘。他的目光，越过了情绪激动的麦家辉，投向了窗外那片被暴雨笼罩的、模糊不清的城市天际线。他的视线，最终定格在遥远方向——那是驻港部队营地的方位。
“麦队长，” 总督终于再次开口，声音低沉，带着一种洞悉世事的疲惫和不容置疑的清醒，“你是一名优秀的战士，但你或许，还需要一点时间，去理解一些更复杂的规则。” 他合上那份采购清单的文件夹，动作缓慢而沉重。
“第一，” 他竖起一根手指，目光如炬，“任何涉及港城公共安全、尤其是武装力量装备的重大采购，尤其是敏感武器平台，都必须经过特区政府的严格论证，并最终上报中央政府相关部门审批。这不是程序问题，是原则问题，是‘一国两制’框架下的法定程序。没有中央的点头，你列出的这些，只能是纸上谈兵。”
“第二，” 他竖起第二根手指，目光变得更加意味深长，仿佛穿透了眼前的文件和激动的下属，投向了更深的层面，“有些事情，麦队长，不是单靠换几支枪、买几架飞机就能解决的。” 他的视线再次瞥向窗外驻港部队营地的方向，语气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一支军队，一个警队真正的战斗力，除了装备，还在于它的灵魂、它的纪律、它的意志、它与这片土地和人民的血脉联系……这些看不见的东西，有时候，比看得见的钢铁更重要。”
麦家辉的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像是有千言万语堵在胸口，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他紧攥的拳头，因为过度用力而指节发白，此刻却像是被抽干了力气，缓缓地、无力地松开了。一股冰冷的无力感，混杂着尚未熄灭的不甘，瞬间淹没了他。
他没有再说话，只是对着总督，行了一个标准却带着沉重疲惫的警礼。然后，他猛地转身，带着一身湿冷和满腔复杂的情绪，大步走向门口。
厚重的橡木门在他身后关上，隔绝了室内凝重的空气。麦家辉站在走廊里，冰冷的空气让他打了个寒颤。他下意识地望向走廊尽头那扇巨大的落地窗。窗外，暴雨依旧肆虐。雨水在玻璃上肆意流淌，扭曲了窗外的世界。
就在那片模糊扭曲的雨幕之后，在遥远的地平线上，驻港部队营地的轮廓依稀可见。暮色西合，营地内，一架首-8运输首升机的巨大旋翼，正在机库前的灯光下，沉稳而有力地、缓缓转动着。
那转动的旋翼，切割开迷蒙的雨雾，搅动着昏沉的天色。在总督府被雨水覆盖的玻璃窗上，投下巨大而朦胧的、不断旋转的阴影。像是一个无声的、充满力量与存在感的宣告，又像是对他方才所有激烈诉求的，一种沉默而深刻的回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