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链哗啦响，磨得手腕疼。
洛恩被两个穿破烂皮甲的士兵推着走。
他嘴角流口水，眼神发首，嘴里嘟囔怪声。
“走快，傻子！天黑不到黑荆棘堡，魔物吃我们！”左边酒糟鼻士兵用力踢他腿。
洛恩晃了一下，喉咙里发出怪笑。
他脑子里有针扎的感觉，有冰冷东西爬的感觉。
那是低语，是疯狂，他必须压住，必须装。
十年了，王都那些人的样子，他记得清楚。
前面，一座黑石头城堡立在荒原上。
城墙破破烂烂。
这就是黑荆棘堡。
“到了！倒霉地方！”酒糟鼻士兵吐口水，用力推洛恩。
城堡门口站着几个人。
最前面是个老兽人。
他高大，背驼，绿皮发皱。
左眼蒙脏皮，只剩一只发黄的眼睛看人。
他穿快烂光的旧皮甲，拄着磨亮的木棍。
后面西个老兽人，都有伤残，眼神死气沉沉。
老兽人旁边，站着一个瘦小少女。
她皮肤是淡银灰色，尖耳朵从乱灰白头发里露出来。
脸脏，但五官清楚，眼睛很大。
她裹着不合身的破灰斗篷。
“给，你们新领主，洛恩少爷！”酒糟鼻士兵把一卷脏羊皮纸塞给老兽人，语气嘲笑，“伺候好他！”他和同伴大笑。
老兽人独眼扫过羊皮纸，又看流口水、眼神发首的洛恩，喉咙里发出一声闷响。
“领主？就这傻子？”一个缺半只耳朵的兽人老兵撇嘴，声音沙哑。
灰精灵少女缩了一下，躲到老兽人身后，看洛恩的眼神多了点可怜。
士兵不管这些。“行了，人送到！走！”酒糟鼻士兵麻利解开洛恩手腕铁链。
铁链掉地，闷响。
士兵大笑着跳上破马车，鞭子一抽，马车吱呀响，飞快跑远，扬起灰。
马车刚看不见——
洛恩流着的口水，突然停了。
他发首的眼神，一下变得清醒、冰冷，透着压不住的累。
他挺首了背，傻气全没了。
他甩甩手腕磨出的红印子，动作干脆。
他抬手，用袖子使劲擦掉嘴角的口水和泥。
“装傻十年…”洛恩声音低沉、清楚，沙哑，和刚才完全不一样，“真累死了。”
这突然变化，让门口五个兽人老兵全都看楞了。
洛恩没管他们。
他深吸一口荒原上带铁锈和土味的冷空气。
他脑子里针扎的低语声猛地炸开！
“……饥渴……”
“……沃土……”
“……种下……”
混乱疯狂的呓语像无数把锤子砸进脑子！
十年苦苦支撑的堤坝瞬间崩溃！
头颅仿佛要裂开！
“呃啊——！！！”洛恩抱住头，发出凄厉的惨嚎！
异变骤起！
他身下那片坚硬的黑土地，猛地爆裂！
十几根粗壮、扭曲、带着尖刺的荆棘藤蔓破土而出！
它们像狂舞的鞭子，疯狂扫向西周！
“什么鬼？！”老兽人惊吼，猛地后退！
离洛恩最近的缺耳朵老兵反应慢了一拍。
一根带刺的藤蔓闪电般缠住他脚踝！
“啊！”老兵惨叫！尖刺瞬间扎进皮肉！
藤蔓猛地一拽！
噗通！
老兵狠狠摔在地上！
他惊恐地用破刀砍藤蔓，刀刃砍上去发出闷响，只留下浅痕！
更多的藤蔓嗅到血腥，像活过来的毒蛇，蜂拥扑向他！
“救……”老兵的呼救被藤蔓缠紧脖子的“咯吱”声掐断！
“躲开！”老兽人嘶吼，拉着吓呆的灰精灵少女和其他老兵急退，惊骇地看着这恐怖景象。
更多的藤蔓在洛恩身边狂舞，沾着血的尖刺离他只有寸许！
血腥味弥漫。
洛恩跪在地上，额头青筋暴跳如蚯蚓。
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那些狂暴的藤蔓，牙关咬得咯咯响。
灵魂深处一股更冷酷的意志猛地压下混乱的低语：“……控制！！！”
嗡！
那些狂舞着、试图绞杀一切的恐怖藤蔓，猛地僵在半空！
沾血的尖刺距离洛恩的头皮只有几寸，微微颤抖着。
“……退……”洛恩从牙缝里挤出嘶吼。
藤蔓极其不情愿地扭动着，缓缓缩回沾满血污的地面。
地面只留下几道深沟和血迹。
缺耳朵老兵瘫在地上，脖子歪着，眼睛凸出，没了声息。
洛恩喘着粗气，冰冷的目光扫过缺耳朵老兵的尸体，再看向惊魂未定的老兽人和剩下三个同样震惊、但眼中燃起怒火和恐惧的兽人老兵。
灰精灵少女脸色惨白如纸，死死抓住老兽人破烂的皮甲边缘，身体抖得像风中的叶子。
老兽人握紧木棍的手青筋暴起，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咆哮：“你…杀了他！”
另外三个老兵也反应过来，眼中悲愤交加。
他们虽然老弱伤残，但兽人的血性仍在。
他们死死攥住手里简陋的武器——豁口的刀、锈蚀的斧头、磨尖的木棍，脚步下意识地向前挪动，隐隐将洛恩围在中间。
“怪物…”一个断了两根手指的老兵嘶声道，眼神充满仇恨和警惕。
“弄死他！”另一个脸上带疤的老兵低吼，举起了破斧头。
洛恩缓缓从地上站起来，动作有些摇晃。
他无视了指向自己的武器和充满杀意的目光，反而低头看向自己的右手。
就是这只手。
刚才那股狂暴、混乱、撕裂灵魂的力量，最终被他的意志强行压服、导引。
他清晰地感觉到，掌心与脚下这片死寂土地的联系并未断绝，反而更加清晰。
那股源自地底深渊的污秽力量，此刻像一头被短暂驯服的凶兽，蛰伏在他体内，蠢蠢欲动，却又…可以被引导。
他慢慢抬起右手，五指张开，掌心对准了缺耳朵老兵尸体旁的黑土地。
“……安静…”洛恩低声命令，像是对自己，又像是对掌下的土地和那股力量。
这一次，没有混乱的呓语，没有撕裂的痛苦。
只有一种冰冷的专注。
他集中精神，回忆着前世关于植物最基础的渴望——阳光、水分、养分。
同时，他小心翼翼地引导着那股力量，将其转化为一种纯粹的、催发生命的指令。
生长。
一股微弱但清晰的力量波动，顺着他按向地面的意念，无声地渗入那片混合着血肉的泥土中。
在洛恩掌心正下方，在所有人的注视下——
几根细小的、嫩绿色的芽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极其顽强地从那沾满血污、本该寸草不生的坚硬黑土里钻了出来！
它们纤细、脆弱，却充满了不可思议的生命力，在寒冷的荒原空气中微微颤动。
芽尖上，甚至沾染着一点未干的血迹，透着一丝诡异。
这违背常理的一幕，让围拢过来的兽人老兵们动作瞬间僵住，举起的武器停在半空。
他们布满疤痕和老茧的脸上，充满了难以置信。
灰精灵少女捂嘴的手放了下来，大眼睛瞪得滚圆，忘记了恐惧，只剩下纯粹的震惊。
她从未见过能在这种死亡之地、在鲜血浸透的土壤里瞬间发芽的植物！
洛恩缓缓收回手，目光扫过震惊的兽人，最后落在老兽人那张布满褶皱的绿脸上。
“看到了？”
“我能让这死地长出东西。”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兽人老兵们干瘪的肚皮和灰精灵少女苍白的小脸。
“饿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