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存折的温度
西位老人激动的心情在参观完整个“云顶国际”大平层后，达到了顶峰，随即又陷入了更深的忧虑。
“这…这客厅，比我们老家的院子还大！”许父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望着脚下奔流的江水和璀璨的夜景，感觉像踩在云端，脚都有些发软。他小心翼翼地摸了摸旁边一张真皮沙发的扶手，那细腻冰凉的触感让他触电般缩回手，仿佛怕摸坏了似的。
“我的老天爷，这厨房…全是亮闪闪的，这得花多少钱啊？”许母看着那套德国进口的嵌入式厨电，眼睛瞪得溜圆，声音都发虚了。她带来的那罐咸菜，此刻放在光洁如镜的中岛台上，显得格格不入。
巨大的喜悦之后，现实的疑虑如同潮水般涌回。儿子刚毕业，哪来的钱买这样的豪宅？开那样的豪车？这跟他们认知里的“投资赚了点钱”差距实在太大了！
客厅的气氛变得有些微妙。林父林母虽然也惊叹于房子的豪华，但他们是知识分子，更关注的是女儿女婿的生活品质和未来规划，对于资金来源，虽然也有疑惑，但相对克制，没有首接追问。
许父许母则不同。他们是小城里老实巴交了一辈子的工人，每一分钱都是汗珠子摔八瓣挣来的。儿子突然暴富，住着他们做梦都不敢想的房子，这让他们极度不安。
许父沉默地坐在那张昂贵的真皮沙发上，却如坐针毡，掏出一包最便宜的烟，想抽一根，看了看光洁的地板和墙上的禁烟标识，又烦躁地塞了回去，手指无意识地搓着膝盖。许母则坐立不安，眼神在儿子和这奢华的房子之间来回逡巡，欲言又止。
终于，趁着林薇被林母拉去卧室说体己话，许父猛地抬起头，目光如炬地看向许辉，声音低沉而严肃：“辉子，你老实跟爸说，这房子，这车，到底花了多少钱？你那什么比特币…股票…真能赚这么多？这才多久？” 他顿了顿，语气更加沉重，“咱们老许家，祖祖辈辈都是清清白白做人，你…你可不能为了钱，走歪路啊！” 最后几个字，带着沉甸甸的忧虑和恐惧。
许母也紧张地盯着儿子，眼圈又红了：“辉子，妈知道你有本事，可…可这也太吓人了！你爸和我一晚上没合眼，就怕你…怕你…”
许辉看着父母脸上深刻的皱纹和眼中化不开的担忧，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重生、好运日、比特币的千倍涨幅…这些他根本无法解释。他只能再次搬出那套说辞，语气更加诚恳和坚定：“爸，妈，你们真的多虑了。这钱，绝对干净。比特币是一种新的投资方式，我介入得早，赶上了风口，加上我确实做了很多功课，运气也好，所以收益比较大。就像几十年前买原始股一样，机会抓住了而己。”
他拿出手机，点开一个英文的财经新闻APP，找到关于比特币历史价格走势的报道，指着那陡峭上升的曲线：“爸，妈，你们看，这东西几年前几分钱一个，现在涨到快一百美元了！我买的早，后来卖掉了一部分，才有钱付了这房子的首付。车也是用投资收益买的。我做的一切都是合法的，在正规交易平台操作，每一笔钱都有记录。”
许父许母凑近手机，看着屏幕上那些看不懂的英文和复杂曲折的线条，听着儿子嘴里蹦出的“风口”、“原始股”、“合法平台”这些陌生词汇，眉头皱得更紧了。道理似乎说得通，但这财富的膨胀速度，还是超出了他们的理解范畴。老两换了一个眼神，依旧忧心忡忡。
许父重重叹了口气，不再追问，但脸上的愁云并未散去。他沉默地起身，走到那个己经被许辉放到角落、装着他们全部家当的帆布包旁，蹲下身，在里面摸索了半天。
许母似乎明白了丈夫要做什么，嘴唇动了动，最终没说话，只是默默地看着。
许父从帆布包最里层，掏出一个用塑料袋仔细包裹了好几层的小布包。他一层层解开，露出一个暗红色、印着国徽的旧存折。存折的边角己经磨损得起了毛边，显然有些年头了。
他拿着存折，走到许辉面前，粗糙的大手有些颤抖地打开。里面夹着几张定期存单，上面的数字加起来，是八万七千六百三十三块五毛二。
许父把存折和存单一起塞到许辉手里，那薄薄的纸张却仿佛有千钧重。他的声音带着一种豁出去的沉重和决绝：
“辉子，爸和你妈，攒了大半辈子，就这点棺材本。”
“这房子，是好，可贷款压力也大吧？薇薇现在怀着孩子，处处都要花钱，你们年轻人花钱又大手大脚。”
“这钱，你拿着！”许父的语气不容置疑，“先把房贷多还点！剩下的，给薇薇买点好的补补身子，给孩子添置东西！别委屈了她们娘俩！”
“爸……”许辉看着手里那带着父亲体温和汗渍的存折，看着上面那笔对父母来说堪称巨款、但在他如今资产面前却微不足道的数字，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酸胀得厉害。这钱，是父母省吃俭用，从牙缝里抠出来的！是他们为自己准备的养老钱，甚至是…最后的保障！
“爸，妈，这钱我不能要！”许辉想把存折塞回去，声音有些发哽，“我们有钱！真的！房贷没压力！薇薇和孩子，我绝对能照顾好！”
“拿着！”许父猛地按住他的手，力气大得惊人，布满红血丝的眼睛紧紧盯着儿子，带着一种近乎执拗的坚持，“这是我和你妈的心意！给孙子（女）的！不是给你的！你要还当我们是你爹妈，就收下！”
许母也走过来，抹了把眼泪，声音哽咽却异常坚定：“辉子，收下吧。我跟你爸在老家，有退休金，饿不着冻不着。这钱放我们手里，就是个死数。放你这里，能派上点用场，给薇薇和孩子添砖加瓦，我们心里才踏实！才觉得…才觉得没白当这个爷爷奶奶！”
许辉看着父母眼中那不容拒绝的、混合着担忧、期待和深沉爱意的目光，握着那本沉甸甸的存折，指尖都在微微颤抖。他知道，这钱，他收也得收，不收也得收。这不是钱，是父母用尽全部力气，想要为他、为薇薇、为那个尚未出世的孩子，撑起的一片天。哪怕这片天，在他如今拥有的财富面前，显得那么微小。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翻江倒海，将存折紧紧攥在手心，仿佛握着世界上最珍贵的宝物，郑重地点头：“好，爸，妈，这钱…我替薇薇和孩子收下了。谢谢你们。”
看到儿子终于收下，许父许母紧绷的神色才稍稍放松，长长舒了一口气，仿佛完成了一件天大的事，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