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铁门将嘶吼隔绝在外,但持续撞击引发的震动仍通过门板传导至司徒少钦的脊背。
他背抵门扉坐得笔首,如同对抗无形压力的最后防线。
钥匙扣灯冷白的光晕下,止血带边缘渗出的暗红血迹在灰尘遍布的地面格外刺目——他却视若无睹,瞳孔仍凝滞在几分钟前那通电话构筑的地狱里。
苏予安蜷缩于仓库角落,纸箱棱角透过薄衫传递寒意。
她将背包置于膝上,手指无意识抚过侧袋拉链的金属齿扣。
司徒少钦崩溃时痉挛的肩胛骨与压抑的呜咽,在她脑中自动归类为高危环境下的非稳定因素,需纳入风险评估体系。
这种分析剥离了同情,只剩对团队生存率的冷静测算。
当目光再次落在他渗血的手背时,她解开背包主袋的动作己先于意识。
翻找声在死寂中窸窣作响,司徒少钦毫无反应。
她取出的透明塑料盒内,碘伏棉签按消毒时效排序——过期最近的置于最外侧,确保优先消耗。
碘伏气味弥漫的瞬间,司徒少钦猛然转头,血红的眼里炸开暴戾:“找死吗?”
苏予安的棉签悬在半空,声音平稳如电子播报:“开放性伤口感染率87%。高烧或肢体功能障碍会降低突围成功率36%。”
数据化陈述彻底剥离关怀意味,将医疗行为转化为生存必要程序。
司徒少钦挥开她的手冷笑:“装什么救世主?你这垃圾袋里除了废纸…”
“多功能刀可破窗或解剖丧尸颅骨。”她打断他,灯光掠过背包内分层收纳的物品:
“伞绳承重300公斤,适用于高空速降。指南针与地图应对信号中断。广谱抗生素应对伤口感染——”
目光定在他手背,“以及碘伏棉签。目前利用率100%。”
物品陈列如军事简报,用事实碾碎嘲讽。
司徒少钦下颌肌肉绷紧。
当碘伏棉签再次逼近时,他手臂肌肉本能收缩却未再挥开——生理痛感终究败给理性认知。
苏予安处理伤口的动作带着实验室精度:棉签以伤口为圆心螺旋外扩,清除半径2cm内所有污渍。
纱布覆盖面积精确超出创面边缘0.5cm,胶带固定时避开关节活动区。
全程无眼神交流,仿佛修复受损工具。
“省省你的表演!”他忽然掐住她手腕,胶带卷滚落黑暗,“现在满意了?证明你这破包不是累赘?”
苏予安沉默地抽回手,捡起胶带完成最后包扎。
退回角落前,她将染血的废弃棉签密封进专用垃圾袋——避免血腥味扩散引发丧尸暴动。
钥匙扣灯被她调整角度,光束聚焦于仓库顶部的通风管道,那里锈蚀的螺丝正随撞击微微震颤。
司徒少钦盯着手上过于工整的包扎,忽然扯动嘴角:
“连包扎都要叠成标准矩形…苏予安,你活得像个行走的流程图。”
苏予安正用伞绳加固纸箱屏障,闻言指尖一顿:“矩形包扎可减少25%的敷料移位概率。”
灯光扫过仓库角落散落的货箱标签——“压缩饼干:保质期2025/08/20”。
苏予安脑海中自动生成时间轴:按最低热量摄入,存量可维持14天,但第3天起需寻找水源…
未来规划覆盖了门外丧尸的抓挠声。
“再看十遍也变不出防弹钢板。”司徒少钦的冷嗤从阴影里传来,目光却锁死震颤的通风口。
苏予安未回应,指尖划过水泥地某处深褐污渍——她默默将两箱矿泉水推到污渍区域外围,构建出缓冲隔离带。
沉默再度蔓延。
司徒少钦曲起未受伤的腿,手肘搭在膝上。
父亲最后失联的坐标、张助理的惨叫、苏予安密封垃圾袋时利落的动作…混乱信息在他脑中撕扯。
他忽然抓起脚边半瓶废弃机油,狠狠砸向铁门!
“哐——!”
巨响引发门外丧尸癫狂的撞门潮!铁门呻吟着向内凸起一道弧度!
“你疯了吗!”苏予安倏然起身,这是她首次提高声调。
应急灯的光圈因动作剧烈摇晃,在她苍白的脸上投下动荡的阴影。
“疯?”司徒少钦在丧尸的狂欢撞击中扯出冷笑,“不是要算概率吗?算算这道门还能撑多久?!”
他染血的手指猛地指向通风口,“还是算算上面那个破洞,够不够再掉下来一只?”
苏予安握紧伞绳,声音重新压回冰面之下:“门体变形超过15%会加速结构失效。通风口尺寸有限,成年体丧尸坠落概率仅7%。”
她停顿半秒,“但持续噪音吸引集群的概率是93%。”
“所以呢?”他挑衅地昂起下巴,“你伟大的流程图指示我们现在冲出去送死?”
“指示你保存体力。”
她弯腰拾起被他砸瘪的机油瓶,瓶身裂口渗出粘稠黑液,“以及利用现有资源——”
她将破瓶卡进铁门与地面的缝隙,机油缓缓漫延成黑色屏障,“流体可降低撞击传导效率约18%,气味干扰可能延缓丧尸定位。”
司徒少钦怔住。
他看着那蜿蜒的黑线,又看向蹲在门边冷静布置陷阱的苏予安。
钥匙扣灯的光勾勒她低垂的脖颈,纤细却绷紧如弓弦。
一种强烈的荒诞感攫住他——这女人居然在丧尸撞门的巨响中,精确计算着机油减震的百分比。
“哈…哈哈哈…”
他突兀地笑起来,笑声干涩嘶哑,在密闭空间里荡起毛骨悚然的回音,“好…很好…继续算!”
他猛地踹了一脚身旁的纸箱,箱内泡面碎渣簌簌洒落,“算算我爸还活着的概率?算算我们能活几小时?!”
苏予安固定好油瓶,起身首视他:“生还概率取决于即时决策而非情绪宣泄。”
她将应急灯的光打向仓库深处堆积的货箱,“东侧第三排纸箱印有医疗器械标识。若找到抗生素,你手部感染致死率可降至4%。”
灯光如舞台追光般切割黑暗,精准笼罩她所说的纸箱堆。
司徒少钦的笑声戛然而止。
他盯着那片光区,像盯着一个精心设计的嘲讽。
最终他狠狠抹了把脸,拖着受伤的手站起,走向光柱所指的方向。
铁门在他身后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机油在地面反射出污浊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