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开始讲述。
声音不高,带着一丝疲惫的沙哑,但异常清晰、连贯,逻辑分明,像在汇报一份经过整理的事件记录。
“我们是在去度假的途中遭遇丧尸。车辆被毁,司机变异。被迫躲入一处仓库。
次日清晨,接收到大学城体育馆设立安全区的广播信息。我们决定在天亮后尝试突围。”
她用最简洁的语言勾勒出背景,省去了所有主观感受。
“在途经一处五金店时,”
她语气停顿半秒,指向自己腰侧,“司徒少钦被一只体型较小的丧尸抓伤。位置就在这里。”
陈主任低头在平板上记录,听到“抓伤”时,记录的节奏明显一顿。
“广播明确提示抓伤感染风险极高。当时情况很糟。后来,在一处社区诊所,我们遇到了一位躲藏的张医生。”
提到张医生和那个金属管时,她的叙述更加谨慎,隐去了标签:
“她提供了一支标记着猩红色骷髅头的金属管。她声称那是‘中和血清’的试验品,极端不稳定。
仅适用于感染不超过六小时、身体素质极强的个体,成功率未知,失败后果严重——使用者后续可能出现严重异常或加速死亡。”
“‘中和血清’?试验品?”
陈主任猛地抬起头,护目镜后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甚至透出一种压抑的、近乎狂热的震惊。
他身体微微前倾,平板的语气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裂痕:
“你确定?!那个标记!猩红色骷髅头?!”
“非常确定。特征明显。”苏予安立刻回答,语气肯定。
陈主任立刻在平板上快速操作,手指翻飞,呼吸似乎都急促了几分,显然在急切地调阅着什么。
“继续说!注射之后发生了什么?”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
“注射前,他处于高烧昏迷状态,伤口发黑,皮下有青黑色物质蔓延迹象,并伴有剧烈痉挛。”
苏予安的描述冷静得像在念病历,“基于张医生的信息和我们当时的判断,认为注射是唯一可能延缓感染的选择,我们进行了注射。”陈述行动依据。
“注射后,体温有所下降,痉挛停止。但伤口本身出现异常变化:颜色转为暗紫色,皮肤呈现异常的光滑紧绷状态。
那些青黑色物质似乎融入了组织,转化为皮下清晰的、类似电路纹路的紫色脉络,并且在特定状态下会发出微弱荧光。”
她详细而客观地描述了司徒少钦身体的一系列变化:
从初期相对稳定,到力量的诡异增长,再到对抗变异体及掠夺者时的爆发(省略血腥细节,突出其保护性和被迫性),以及随之而来的失控暴戾边缘和最终的严重透支与虚弱(脱臼、呕血)。
她始终强调两点:每一次力量爆发都伴随着巨大的生理反噬。
即使在混乱中,他始终保留着保护她的核心意识。
“他不是怪物。”
苏予安的声音不高,带着长时间未饮水的沙哑,却像一块沉入水底的石头,异常清晰。
她的眼眶微微发红,眼神里有一种近乎固执的平静。
“他多次救了我。没有他,我无法存活至今。
那支血清……改变了他,赋予他力量,但也带来了巨大的痛苦和失控的风险。”
她的语速平缓,像在陈述一个经过反复核验的事实,每一个字都力求准确。
“他并非自愿如此。他需要的是帮助和治疗,而不是被当作纯粹的威胁囚禁起来。”
最后一句,她稍稍加重了语气,像是一种不容置疑的宣告。
她呼吸略显深长,仿佛在极力维持着某种内在的平衡。
看向陈主任的目光,不再是哀求,有一种混合着坚持、审视和不容退让的期望——一种冷静的孤注一掷。
陈主任沉默着,指尖在平板电脑的光滑表面快速滑动,反复调阅着苏予安口述的细节,尤其是那个令人心悸的“猩红骷髅头”标记。
他眼中最初的震惊与狂热己被一种更深沉、更难以揣测的凝重所取代。
时间在冰冷的金属墙壁间缓慢流淌。
过了许久,他才缓缓抬头,目光重新落在苏予安身上。
那审视的锐利似乎收敛了一丝,但底色依旧是冰冷的评估。
“苏小姐,”他的声音恢复了公事公办的平板,但之前那种绝对命令的口吻减弱了。
“你提供的信息确实关键。特别是关于‘猩红骷髅’试验血清的部分。”
他略作停顿,似乎在字斟句酌:“司徒少钦的状况……极为特殊,也极为危险。他体内的生物信号异常活跃且……高度不稳定。
他所展现的力量和非典型生理特征,超出了我们现有的认知范畴。
对他实行最高级别的隔离和观察,是出于对整个安全区安全的必要考量,同时也是为了更全面地了解他的情况,寻找潜在的控制或稳定方案。”
稳定方案?
这个词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苏予安心中激起一丝微澜。
她面上不动声色,只是下颌线微微绷紧了一瞬。
“那么,”她的声音依旧平稳,听不出急切,只是问题本身带着明确的指向性,“我能见到他吗?他目前的状态如何?”
“暂时不能。”陈主任的回答干脆利落,不留余地。
“他的隔离级别禁止任何非必要接触。我们正进行全面的生理监测和生物样本分析。任何外部刺激都可能诱发不可预测的连锁反应。”
那丝微澜瞬间平息。
苏予安的心沉了沉,像被无形的力量往下拽,眼神深处的光似乎黯淡了几分。
“不过,”陈主任话锋一转,目光变得更加锐利,像手术刀般剖析着她的反应。
“鉴于你所提供信息的价值,以及你作为唯一与他有深度接触、可能对其状态构成特殊变量的个体……现在,可以给你一个选择。”
选择?
苏予安的睫毛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目光专注地锁定了陈主任。
“选择一:完成标准的72小时初级隔离观察,接受所有规定检测,包括对你血液中是否携带未知病原体的深度筛查。
确认无异常后,你将获得进入安全区普通幸存者区域的资格。届时,我们会向你通报司徒少钦的最终评估结果无论结果如何。”
陈主任的声音像宣读规章条款,毫无波澜。
“选择二:自愿签署一份协议,同意作为‘特殊观察对象关联人员’,进入与他同级别的隔离观察区。”
他的语速放缓,确保每一个字的分量都传递到位。
“这意味着你将接受更严格的行动限制、更密集的生理监测,并且……在高度可控的环境下,尝试与他进行有限的、全程受监控的接触。
目的在于评估你的存在对他精神状态和生理指标的实际影响。”
他刻意停顿,加重了语气,带着强烈的警示意味:
“我必须严正提醒你,选择二的风险等级极高。司徒少钦的状态极不稳定,失控具有高度随机性。
隔离区内的防护措施并非万无一失。一旦发生意外,后果将是灾难性的,且你首当其冲。
更重要的是,一旦选择进入,除非研究项目结束或他的状况……达到稳定可控的标准,否则你将长期处于高度管制之下,失去基本的人身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