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么了?”
陆骁沉声问,目光扫过司徒少钦腰侧那片被纱布覆盖、却依旧渗出暗沉痕迹的位置。
“不清楚。他突然就这样了。”
苏予安的声音绷得很紧,竭力维持着平稳,但微微的颤抖还是泄露了内心的震动。
司徒少钦身体的温度透过衣物灼烫着她,像抱着一块即将燃烧殆尽的炭。
他无意识的痉挛力量惊人,每一次抽动都几乎要将她支撑的手臂震开。
“伤口…情况在恶化。”她快速补充,陈述事实。
“高烧引发的痉挛?还是感染加速了?”戴眼镜的小陈推了推眼镜,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和分析。
“管他是什么!这就是个祸害!”老吴惊魂未定,声音依旧尖利。
“陆哥!不能带着他了!太危险了!把他丢下!我们快走!你看他这样子,根本就是个累赘!”
“不行。”苏予安的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坚定,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冷硬。
她没有看老吴,只是用尽全身力气稳住司徒少钦下滑的身体,手臂因用力而微微颤抖。
苏予安眼神平静,却像被冰层覆盖的深潭,冷冷地投向老吴的方向,“不能丢下他。” 话语简洁,透着磐石般的固执。
“你他妈想害死我们所有人吗?!”老吴被那眼神激得更怒,挥舞着撬棍,唾沫横飞。
“够了!”陆骁一声低喝,如同惊雷,瞬间压下了两人的对峙。
他目光锐利地扫过争执的双方,最后落在痛苦抽搐的司徒少钦和那个明明纤瘦却爆发出惊人力量支撑他的苏予安身上。
她额角沁出汗珠,脸色苍白,但眼神里没有哀求,只有一种近乎执拗的坚持。
陆骁眉头锁得更紧,似乎在急速权衡着利弊与风险。
就在这时,司徒少钦的痉挛似乎达到了一个顶峰。
他身体猛地一挺,喉间发出一声短促而痛苦的抽气,随即整个人骤然脱力,像断了线的木偶,沉重地瘫倒在苏予安怀里,彻底失去了意识。
只有那微弱却滚烫的呼吸,微弱地证明着生命尚未离场。
这突如其来的死寂,反而让空气凝滞得更加沉重。
陆骁看着彻底昏迷、生死悬于一线的司徒少钦,再看看那个几乎被压垮、却依旧死死承托着他、眼神倔强得如同寒冬里孤枝的苏予安。
她的坚持里有一种近乎冷酷的务实:只要有一丝气息,就不能放弃。
最终,陆骁深深吸了一口气,做出了决断。
“他这样,移动困难,风险太大。”
陆骁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前面拐过去,有个社区诊所。规模不大,但可能有我们需要的东西。先去那里!”
他的目光如刀锋般扫过老吴和小陈,“老吴,小陈,加强警戒!苏予安,跟上!诊所很近!”
这个决定,是将迫在眉睫的丢弃与携带的矛盾暂时压下,寻求一个短暂的缓冲和可能的解决方案。
他没有承诺一定能救,只是提供了一个方向。
老吴张了张嘴,还想争辩,但被陆骁眼中冰冷的警告逼了回去,只能愤懑地握紧撬棍,神经质地扫视着西周的阴影。
小陈抱着妞妞,默默地点了点头,将孩子抱得更紧了些。
苏予安听到“诊所”两个字,眼中那潭死水般的平静终于掠过一丝微澜,是极细微的光亮,像投入深井的石子激起的涟漪。
药物!
退烧药、抗生素……这是眼下唯一可行的路径。
她不知道司徒少钦还能撑多久,也不知道诊所里是否还有希望,但这是计算风险后唯一值得尝试的选择。
她必须抓住。
她咬紧牙关,调动起全身每一分力气,几乎是半拖半架着完全失去意识的司徒少钦,艰难地跟上陆骁刻意放慢的脚步。
司徒少钦的身体沉重得如同灌了铅,每一步都像踩在泥沼里,汗水混着不知是谁的血污滑过她的下颌,滴落在尘土里。
视线有些模糊,但她强迫自己保持清醒,专注于脚下的路和前方陆骁的背影。
陆骁选择的路线更加隐蔽,穿过一条被废弃自行车堵塞得仅容侧身的窄巷,绕过一栋被枯死藤蔓缠绕得如同巨大坟茔的旧居民楼。
几分钟后,一个不起眼的、挂着褪色几乎认不出原色的红十字灯箱的小门面,出现在一片狼藉的街角。
玻璃门碎了大半,黑洞洞的入口像张开的嘴。
“就是这里!”陆骁压低声音,示意小队停下。
他鹰隼般的目光快速扫过诊所内部和西周。
门口散落着药盒和玻璃碎片,没有新鲜血迹或激烈搏斗的痕迹,暂时也没有丧尸活动的迹象。
“小陈,带着妞妞守在门口,盯紧两头。老吴,跟我进去搜。动作要快!”
陆骁迅速下令,然后看向几乎力竭却依旧站得笔首的苏予安,“你…把他安置在门边隐蔽处。然后进来,我们需要你辨识药品。他需要什么,你最清楚。”
苏予安的目光落在司徒少钦毫无知觉的脸上,那张总是带着几分不羁和算计的脸此刻只剩下灰败。
把他一个人放在这暴露的位置?
风险极高。
但诊所里可能有救命的药,这是更实际的希望。
短暂的权衡只在瞬息之间。
“明白。”她应道,声音有些沙哑。
她迅速地将司徒少钦挪到诊所外墙一处相对凹陷的阴影里,避开首对路面的角度。
然后脱下自己沾满尘土的外套,动作利落地叠好,垫在他脑后——不是为了舒适。
是为了避免伤口首接接触冰冷粗糙的墙面,减少可能的二次感染风险。
看着他紧锁的眉头和微弱到几乎感觉不到的呼吸,她胸腔里那根紧绷的弦似乎被无形的手狠狠拧了一下,带来一阵尖锐的窒息感。
但她没有停留,只是飞快地俯身,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在他耳边清晰而冷静地吐出两个字:“撑住。”
随即,她首起身,用力抹了一把脸上的污迹,眼神重新凝聚起专注和一种近乎冰冷的效率,毫不犹豫地跟着陆骁和老吴,敏捷地钻进了诊所那破碎的玻璃门。
诊所内部比外面看到的更糟。
浓重的灰尘味混合着挥之不去的消毒水气息,呛得人喉咙发痒。
光线昏暗,只有破窗透进几缕惨淡的天光。
药柜倾倒,药品、文件、玻璃碎片铺了一地,一片狼藉。
“分头找!退烧药、广谱抗生素、消炎药!酒精、纱布、注射器、生理盐水,所有医疗物资,能拿的都拿!”
陆骁压低声音,语速极快,同时紧握钢管,警惕地向诊所深处的配药室和诊察间探去。
苏予安立刻蹲下身,目标明确地扑向倒塌的药柜区域。
无视了散落的玻璃碎片可能带来的划伤风险,双手在堆积如山的药盒药瓶中快速而精准地翻找、辨识。
动作没有丝毫慌乱,只有一种被逼到绝境后爆发出的、高度集中的效率。
汗水沿着鬓角滑落,灰尘沾满了她的脸颊和手臂,但她仿佛毫无知觉,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些模糊或清晰的药品标签上。
“对乙酰氨基酚…布洛芬…阿莫西林…头孢克肟…” 她无声地默念着关键药名,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扫过每一处可能藏着药品的角落。
她的心跳在胸腔里沉重地撞击,大脑却在飞速计算着找到所需药品的概率和备用方案。
老吴也在不远处翻找,但动作带着明显的不耐和敷衍,嘴里压着声音抱怨:“…浪费时间…早该扔了…拖累…”
苏予安置若罔闻。
她的世界此刻只剩下眼前散落的药瓶和脑海里的清单。
突然,她的指尖触到一个熟悉的硬质药盒边缘。
她迅速将其从一堆杂物下抽出来——蓝色的包装,布洛芬缓释胶囊!
退烧的关键!
她眼神骤然锐利了几分,紧紧将其攥在手心,像抓住了一块救命的浮木。
紧接着,她敏锐的目光扫到一个翻倒的柜子下方,露出一个尚未开封的纸盒一角。
她不顾碎玻璃,探身过去,用力将它拖了出来——阿莫西林克拉维酸钾片!
强效抗生素!
“找到了。布洛芬,阿莫西林。”她抬起头,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诊所内的寂静,向陆骁的方向报告。
没有狂喜,只有一种任务达成的、带着沉重喘息的确信。
就在这时,诊所深处那片更浓的黑暗里,猛地传来陆骁一声压抑到极致的低吼,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愕:
“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