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巷狭窄、幽深,堆满了散发着酸腐气味的垃圾箱和废弃的建材杂物,光线被两侧高耸的旧楼切割得支离破碎。
空气里弥漫着潮湿的霉味和若有若无的铁锈气息,暂时掩盖了丧尸的嘶吼,却更添了几分压抑的死寂。
司徒少钦身体的重量大部分压在了苏予安身上,每一次迈步都牵扯着他腰侧的伤口,带来撕裂般的剧痛,混合着诡异的麻痹和灼热感,如同跗骨之蛆啃噬着他的意志。
冷汗浸透了他的后背,紧贴着苏予安的胳膊。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体无法抑制的细微颤抖,以及那越来越不正常的滚烫体温。
苏予安紧抿着唇,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额角渗出的细密汗珠和微微绷紧的下颌线泄露了她正承受的巨大负荷。
她稳稳地支撑着他,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艰难但异常坚定,重心下沉,最大限度地利用身体结构分担重量。
另一只手里紧握的钢管从未放松,尖端随着她冷静扫视的目光,警惕地指向每一个光线昏暗的角落、每一个可能藏匿危险的杂物堆。
她的心跳在胸腔里规律而有力地敲击,与其说是恐惧,不如说是对当下风险的全神贯注评估——
身边这个人的状态是最大的变数,如同一个随时可能引爆的炸弹。
“省点力气。”
司徒少钦的声音虚弱得发飘,却依旧裹着一层习惯性的、带着刺的硬壳,像是最后的伪装。
他试图自己用力,但脚下一软,身体猛地向下坠去。
苏予安闷哼一声,身体瞬间绷紧如弓弦,硬生生抗住了他下坠的力道。
调整姿势,用更稳固的肩臂支撑点架住他,指甲因为过度用力而微微泛白,陷进他手臂的肌肉里。
她咬着牙,目光在前方狭窄的视野里急切搜寻。
巷子尽头,一点灰蒙蒙的光线透进来。
就在那路口附近,一个破旧的报亭歪斜地靠在墙边,玻璃早己粉碎殆尽,只剩下锈迹斑斑的金属框架,像一个被遗弃的铁皮罐头。
脆弱,但聊胜于无。
“报亭。”苏予安的声音简洁、平首,没有任何多余的起伏,纯粹是指明方向和目标。
那金属框架构成的狭小空间,至少能提供一点视觉和心理上的缓冲,以及一个相对易于防守的角落。
司徒少钦费力地抬眼望去,涣散的眼神勉强聚焦起一丝微弱的光。
他没再说话,只是紧咬着牙关,下颌线绷得死紧,用尽残存的气力配合着苏予安的拖拽。
两人以一种近乎同步的、狼狈却目标明确的节奏,跌跌撞撞地朝着那点微弱的希望挪去。
每一步都像是在泥沼中跋涉。
司徒少钦的呼吸越来越粗重,灼热的气息断续地喷在苏予安颈侧,带着病态的滚烫。
她甚至能听到他牙齿因为剧痛和某种内在的、未知的变化而发出的轻微磕碰声。
一股冰冷的寒意顺着脊椎爬升,但她脸上依旧沉静。
将所有的杂念摒除,思维高度集中:保持平衡,支撑重量,移动脚步,目标报亭。
恐惧是奢侈品,现在需要的是绝对的执行力和对目标的执着。
终于,两人踉跄着撞进了报亭那狭小的空间。
内部一片狼藉,散落着发黄的旧报纸和广告传单,灰尘混合着油墨的呛人味道扑面而来。
司徒少钦再也支撑不住,身体一软,重重地滑坐在冰冷肮脏的地面上,背靠着唯一还算完整的金属框架。
消防斧“哐当”一声掉在他脚边。
“呃…”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痛哼从他紧咬的牙关里泄出。
他脸色灰败,嘴唇干裂起皮,额头上全是豆大的冷汗,胸膛剧烈起伏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撕裂般的抽痛。
苏予安也靠在了另一侧的金属架上,胸口快速起伏,但喘息声被她刻意压低了。
她迅速平复着剧烈消耗的体力,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第一时间投向报亭外。
巷口暂时空荡,只有远处丧尸模糊的嘶吼声证明着危机西伏。
这暂时的喘息之地,脆弱得不堪一击。
她放下背包,动作利落地再次拿出那卷所剩无几的纱布和几乎空了的消毒水瓶。
目光落到司徒少钦腰侧——暗红色的血渍在深色T恤上晕开一片更深的湿痕。
那片暗红的范围似乎扩大了,更令人心悸的是,之前在伤口边缘看到的细微青黑色脉络,此刻变得异常清晰,如同有生命的阴影,在皮肤下微微蠕动、扩张,散发着一种冰冷的不祥。
苏予安的手指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随即稳稳握住消毒水瓶。
她强迫自己移开视线,看向司徒少钦的脸。
他闭着眼,眉头紧锁,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褪去了所有平日的张扬和攻击性,只剩下一种濒临破碎的脆弱。
一种沉甸甸的、冰冷的压力攫住了她的心脏,是面对巨大未知风险时的极度审慎。
“司徒少钦。”她唤道,声音平静无波,像是在确认一个状态。
他眼皮动了动,没有睁开,从干裂的唇间挤出一个模糊的音节:“…水…”
苏予安立刻从背包侧袋拿出仅剩的小半瓶水,拧开盖子。
她将瓶口精准地递到他唇边,倾斜的角度刚好能让水流缓缓润湿他的嘴唇和口腔。
司徒少钦微微张开嘴,本能地吞咽着。几滴水顺着他苍白的下巴流下。
补充水分后,他像是汲取到了一点微弱的生机,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双总是盛满讥诮或暴躁的眸子,此刻蒙着一层生理性的水汽,眼神涣散而迷茫,带着一种被痛苦和未知逼到绝境的茫然。
“…疼…” 他含糊地嘟囔了一声,声音微弱,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几乎是本能的示弱。
这一声“疼”,像一根细针,刺破了苏予安强行维持的冷静外壳,在她心底激起一丝微澜。
她见过他所有的样子——傲慢的、刻薄的、愤怒的,却唯独没见过这样的脆弱。
这比任何强硬的姿态都更具冲击力,让她意识到情况可能比她评估的更为凶险。
但她脸上的表情几乎没有变化,只有眼神深处掠过一丝极快的、复杂的情绪,快得让人无法捕捉。
“忍着点。”她的回应依旧简洁,甚至显得有些生硬,没有安慰,更像是一个指令。
她迅速将空水瓶收好,再次拿起那把小小的折叠剪刀,目光重新锁定在他腰侧的伤口上。
她深吸一口气,将所有的情绪压回心底最深处。
现在需要的不是共情,是处理问题。
她小心翼翼地用剪刀剪开黏在伤口上的T恤布料。
布料剥离的瞬间,司徒少钦的身体猛地绷紧,喉咙里溢出压抑的抽气声。
伤口彻底暴露——三道深可见肉的抓痕,边缘皮肉翻卷,呈现出一种令人心悸的暗红发黑。
周围皮肤上,那蛛网般的青黑色脉络如同活物,正贪婪地向西周健康的肌肤蔓延。
伤口渗出的血不多,却异常粘稠、暗沉,散发着一种淡淡的、不同于普通血腥的、带着甜腻感的腥气。
“高度传染性…变异…” 这些冰冷的词汇在她脑海中清晰闪过,如同警铃。
巨大的、原始的恐惧本能瞬间攥紧了她的呼吸,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着逃离。
她的目光掠过司徒少钦紧闭双眼、紧咬牙关、身体因剧痛和未知而微微颤抖的样子。
他帮助过她。
他此刻的脆弱,是建立在之前那些近乎本能的、带有保护意味的行动之上。
苏予安的动作停顿了一瞬。
逃生的本能与一种近乎顽固的责任感在她脑中激烈交锋。
最终,一种冷静到近乎冷酷的评估占了上风:他尚未表现出攻击性,伤口的变化虽诡异但速度并非无法观察。
此刻丢下他,独自面对外面游荡的丧尸,风险系数同样极高。
至少在这个相对封闭的报亭里,她还能掌控局面,观察变化,并……在他彻底异变前做出必要的决定。
她不能丢下他。
至少现在,理智和务实的判断告诉她,留下观察,比仓促逃离更符合生存逻辑。
她重新拿起纱布,动作稳定而精准地开始处理那片散发着不祥气息的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