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尸猛地扑向玄霄子,老道袖中飞出的符纸在半空自燃,却挡不住那十根白骨森森的利爪。
仇无涯趁机滚到暗河边,发现水下沉着面铜镜——镜中映出的不是自己,而是个穿寿衣的老妇,正用长指甲刮擦镜面。
“仇家小子......”女尸在撕咬玄霄子的间隙转过头,烂掉的嘴角扯到耳根,“阿箬等你去拜堂呢......”
暗河对岸亮起两点红光,仇无涯眯眼望去,看见山魈新娘的轿子悬浮在黑暗中,轿帘缝隙间露出半截骨笛——正是阿箬那支。
铜镜里的老妇突然咧嘴一笑,镜面“咔”地裂开道缝。
无数苍白的手臂从裂缝中伸出,抓住仇无涯的脚踝往镜中拖拽。
他挥刀斩断几条手臂,断肢却化作黑烟钻入鼻腔,带着陈年尸柜的霉味。
最后一刻,玄霄子血肉模糊的手抓住他的衣带,往他怀里塞了个硬物——是半块虎符。
“阴兵......”老道的独眼被女尸抠出,“......唤阴兵......”
仇无涯坠入镜中的瞬间,听见山魈新娘的轿子里传出阿箬的哭声,还混杂着孟寒江的嘶吼:
“无涯!别看镜子背面!”
刺骨的寒意浸透骨髓,仇无涯在镜中世界踉跄站定。
脚下不是土地,而是无数面相互堆叠的铜镜,每走一步都能听见镜面碎裂的脆响。
镜中倒影千奇百怪——七岁的自己浑身是火,十二岁的自己手持滴血的刀,而现在的影子......竟长出了山魈的獠牙。
虎符在掌心发烫。仇无涯举起它对着微光,符上铭文突然活过来般蠕动重组,最终凝成行小字:
“孟氏饲魈,百年血咒。仇家骨血,可断因果。”
远处传来铁链拖地的声响,迷雾中渐渐显出青铜巨门的轮廓,门上锁链果然缚着具枯骨——但走近才看清,那是两具相互纠缠的骸骨。
大些的骨架心口钉着七根青铜钉,小些的腕骨上套着个熟悉的银镯——是阿箬从不离身的那只。
“终于来了......”
沙哑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仇无涯抬头,看见孟寒江倒吊在门楣上,皮肤完好无损,但后脑勺裂开个大洞,里面挤满蠕动的白虫。
“你骗我。”仇无涯的刀尖指向孟寒江咽喉,“当年镖局大火,根本不是意外。”
孟寒江的嘴角扯到耳根,露出与山魈如出一辙的尖牙:“仇家祖上为夺《山魈志》,曾灭我孟氏满门......”
他的手指突然伸长,挑起仇无涯怀中玉佩,“你以为阿箬是谁?她是我女儿,也是你仇家血脉——只有至亲骨血才能解开青铜门!”
镜中世界突然剧烈震动,无数记忆碎片从天空坠落:仇无涯看见先祖将孟氏族人推入炼人炉;看见孟寒江故意接近幼年的自己;甚至看见阿箬手腕的符文其实是仇家族徽......
青铜门上的锁链突然哗啦作响,两具骸骨自行拼合,组成个畸形的连体骨架。
门缝里渗出黑雾,雾中浮现阿箬苍白的脸——她的左眼己经变成山魈的竖瞳,右眼却流着血泪:“无涯......虎符......能唤阴兵......”
孟寒江猛地扑来,仇无涯侧身闪避,对方利爪却故意擦破他前襟——染血的虎符坠地,发出钟磬般的清响。
地面镜面轰然碎裂。
下坠时仇无涯看见无数阴兵从深渊列队而出,而青铜门前,孟寒江正将阿箬推向门缝里伸出的巨手:“好女儿......替爹还了这血债......”
阿箬最后望来的眼神,与幼时镖局大火中,那个递给他水囊的小女孩重叠。
虎符坠地的回响在深渊中不断震荡,化作沉闷的战鼓声。
仇无涯跌坐在无数铜镜碎片上,看着阴兵从黑暗里列队而出——那些半透明的躯体穿着前朝铠甲,每踏一步,脚下就绽开朵血莲。
孟寒江的笑声戛然而止。
青铜门缝里探出的巨手突然缩回,连带将阿箬也拽了进去。
仇无涯扑向门扉时,被阴兵统领拦住——那是个没有脸的将军,胸甲上嵌着另外半块虎符。
“血债未偿,阴兵不散。”将军的声音像是千百人同时开口,“仇家小子,你可愿付代价?”
铜镜碎片里突然映出往昔画面:三十年前,仇无涯的祖父率人血洗孟家村,将俘虏绑在青铜门前喂食山魈;而孟寒江的遗骨旁,静静躺着本《山魈志》残卷,封皮正是人皮所制。
“什么代价?”
将军的指尖点上仇无涯眉心,剧痛中,他看见自己左眼珠被活生生挖出,阴兵们争相吞食。
更骇人的是,失去眼球的眼眶里,竟钻出条细小的白蛇——正是先前耳中的食忆魈。
“以眼为祭,可见真相。”
仇无涯的左眼突然灼烧般剧痛,再睁眼时,青铜门在他眼中己变成透明——门内阿箬被无数红线缠成茧状,而孟寒江的魂魄正被红线拉扯着,一点点融入门上的恶鬼浮雕。
“原来......”仇无涯的嗓音沙哑,“你也是祭品......”
孟寒江的魂魄突然剧烈挣扎,面部扭曲成痛苦的模样:“他们骗我......说献祭仇家血脉就能复活阿箬娘......”
红线上浮现出细密的符文,与阿箬手腕的一模一样,“可门里根本是......”
话未说完,他的嘴被红线缝住,门内传来山魈新娘的尖笑,阿箬的身体随之抽搐,嫁衣从她皮肤下“长”出来——那根本不是布料,而是无数鳞片组成的皮。
阴兵将军突然单膝跪地:“时辰到。”
所有阴兵同时举起兵器,对准仇无涯的胸膛。
将军的手穿透他的左胸,却没有预想中的剧痛——那只手从心脏里扯出段记忆:五岁那年,孟寒江把他从火场背出来时,偷偷将半块玉佩塞进他襁褓。
“血债在此。”将军捏碎记忆光球,“以仇家眼,换孟家诺。”
仇无涯的左眼突然流血泪,泪水滴在青铜门上,竟腐蚀出个拳头大的洞。
透过破洞,他看见门内盘踞着团巨大的肉瘤,表面浮现着千百张痛苦的人脸——最清晰的那张,赫然是阿箬的生母。
阿箬突然睁开双眼,右眼还保留着人类的光泽:“仇无涯......”
她的声音穿过门缝,“......用铜镜照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