炭窑内的空气混浊而滞重,弥漫着木炭灰烬的腐朽气息和草药的苦涩。橘红色的火光在岩壁上投下跳跃的、巨大而扭曲的影子,将洞内三张疲惫绝望的脸映照得忽明忽暗。
林晚蜷缩在火堆旁,单薄的里衣半湿,紧贴着冰冷的皮肤,带来阵阵刺骨的寒意。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腔的疼痛,那是之前在冰冷河水中呛咳和奋力挣扎留下的印记。怀里的念安在温暖和极度的疲惫中沉沉睡去,小脸上泪痕未干,眉头却微微舒展。然而,林晚的身体却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着,如同寒风中的枯叶,牙齿磕碰发出细微的咯咯声。冰冷的河水仿佛带走了她所有的热量,深入骨髓的寒意让她感觉血液都要凝固。
她不敢阖眼,目光如同生了根般钉在萧珩身上。他被挪到了火堆最近的位置,盖着她那件几乎烤干的外衫。陈先生正佝偻着腰,小心翼翼地揭开他胸前湿透的布条。布条粘连着皮肉,每一次撕扯都让昏迷中的萧珩发出模糊痛苦的呻吟,眉头死死拧在一起,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伤口暴露在火光下,触目惊心!原本被地榆泥覆盖的地方,经过冰冷河水的浸泡,泥浆剥落大半,露出了边缘黑紫、中间血肉模糊的创口!浑浊的河水似乎加剧了感染,伤口周围的红肿扩散开,皮肉呈现出一种不祥的灰败色,隐隐散发着微弱的、令人心悸的腐败气息!更可怕的是他的体温,即使靠近火堆,摸上去依旧冰冷得吓人!
陈先生的脸色比炭灰还要难看。他用沾了清水的布巾(瓦罐里融化的雪水)仔细清理着伤口边缘的污物,动作极其轻柔,但每一次触碰都让萧珩的身体无意识地抽搐。浑浊的老眼里充满了凝重和深深的忧虑。
“寒气入骨…伤口恶化…毒…恐怕又活跃了…” 陈先生的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每一个字都带着千斤重担,“七叶一枝花的药力…被冷水冲散了…现在全靠这点白及粉吊着…撑不了多久…”
林晚的心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几乎窒息!她拼了命采来的药,豁出命把他拖到这里,难道…终究还是徒劳?难道她只能眼睁睁看着这条好不容易从鬼门关拉回来的命,再次在她眼前流逝?
巨大的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试图将她淹没。她看着萧珩灰败的脸,看着他胸前那狰狞恶化的伤口,看着念安沉睡中不安稳的睡颜,看着陈先生枯槁而疲惫的侧影…一股混杂着悲愤、不甘和更深沉执念的火焰,猛地从心底最深处窜起,瞬间烧尽了那冰冷的绝望!
不!绝不!
她林晚能从乱葬岗爬出来,能带着念安在流民营里活下来,能扳倒济世堂,能拖着他在冰冷河水中跋涉至此,就绝不会在这里认输!
她猛地吸了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刺得肺叶生疼,却让她昏沉的头脑瞬间清醒!她松开念安,将他轻轻放在干燥的炭灰上,用烤得半干的外衣裹好。然后,她撑着几乎冻僵的身体,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她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扫过整个炭窑。
火光跳跃的范围有限,洞内大部分区域依旧被浓重的黑暗笼罩。角落里堆着废弃的、烧了一半的杂木炭块。岩壁湿漉漉的,渗着冰冷的水珠。空气里除了腐朽的炭味和草药苦味,似乎…还夹杂着一丝极其微弱、难以捕捉的…清新气息?
林晚的鼻子动了动。那是…某种新鲜植物的味道?虽然极其淡薄,但在这种腐朽的环境中却异常清晰!
她循着那丝微弱的气息,深一脚浅一脚地向炭窑深处摸索。光线越来越暗,脚下的炭灰越来越厚。终于,在炭窑最深处、靠近岩壁根部的角落,借着身后火堆投射过来的微弱余光,她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