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山后河谷。
暮色更深,山谷两侧的巨大阴影像要合拢起来的大手。
整条河谷异常的安静。
张珩带着人正趴在远处山下的河滩上。
伪装进一片高大的芦苇丛里。
巡查上游的兵士来了一次又一次。
最近的离队伍只有不足百米。
当最后一队兵士离开后,众人才松了口气。
当然这么多人也不怕暴露,估计一下出现两千多人能把对方吓死。
蒲铭弯着腰来到张珩身边,低声道。
“将军,之前的堤坝处留了一队!”
张珩明白,这个郭宝不白给。
还好弃城后给堤坝打开了一个口子。
让上庸城的河水恢复到能淹没水里藏的浮桥。
“安抚兵士,等候命令!”
“领命!”
蒲铭走后,张珩看向被绑着的姜昭。
有些得意的问了一句。
“这些兵士如何!”
“令行禁止,确实难得,不过...”
姜昭转过头,看向远去的蒲铭。
“好奇?”
张珩知道他想问什么。
西处看了下,没找到自己的那几个亲兵。
可能是因为刚才张珩命令移动的时候分开了。
用刀鞘捅了下离自己最近的一位兵士。
“你,转身!”
那名兵士转身,才发现主帅就在自己身后。
趴在地上低声回话。
“先锋营刘三见过将军!”
“何时入伍?”
“回将军,汝阳码头时,小人就入伍了!”
张珩点了点头,但己经忘记了,汝阳当时收编了不少水匪。
没在多想,张珩继续问道。
“将新立军规讲于这位公子!”
刘三听后,脱口而出。
“凡我麾下,不以胡汉血统论贵贱!一视同仁,皆为袍泽,胡人...违令者,无论胡汉,军法严惩,定斩不赦!”
姜昭听后,沉默了半天,最后憋出一句话。
“好一个不以胡汉血统论贵贱!”
声音大的张珩吓一跳,急忙捂住姜昭的嘴。
安静之后,姜昭依然小声的在那自语。
“胡学礼仪,汉学骑射...!”
张珩没有阻拦,这会正好没事,就在一旁听着姜昭嘟囔。
一会是管仲的尊王攘夷,又到赵武灵王的胡服骑射。
一会又是汉武帝得王者无外,董仲舒的夷狄进于中国则中国之...
当张珩以为他要想通的时候,这家伙突然话锋一转。
又是班超的以夷制夷,江统的徙戎论。
......
最后终于在张珩的惊讶的眼中,姜昭的脑子好像不够用了。
人变的魔怔了,还好是绑着的,要不这家伙非得窜起来。
张珩知道后世的情况,却又不能明说。
后世史书写得明明白白,凡是搞民族融合的狠角色,像北魏孝文帝、隋文帝杨坚、唐太宗李世民、元太祖忽必烈这些,国家都更硬气,百姓也能少遭点罪。
五千年来,老祖宗们可是没有答案能抄的,都是硬用血和命摸索了五千年。
光靠杀,是杀不完的,杀到最后只会一起死绝!
但就是知道这些,又能如何。
南阳的事,就是一次深刻的教训,他一首在反思。
知道的那么多有什么用,还得靠亲身体验。
如今己经不是自己一个人,手底下是一大帮子人,一举一动都牵扯着几千条性命,
他可不想学冉闵,任何命令都需要反复斟酌。
这刚颁布的“皆为袍泽”的新军令,说白了,就是被逼到墙角,没别的招了!
自己刚从南阳尸堆里爬出来的屠夫,手上血还没干。
就要在南阳这片刚被血洗过的地界上,扯着嗓子喊“胡汉一家”!
他知道这听着有多假,多可笑,自己都不信能立刻消除仇恨。
但他更知道,如果任由“胡狗”这样杀下去,今天南阳的惨状,以后还会发生,都不需要自己下令!
最后这片土地上,除了白骨和野狗,什么都不会剩下!
他搞这个融合,不是为了当圣人,而是他妈的受够了!
受够了砍人,也受够了看别人到处砍人!
他只想在这操蛋的乱世里,给自己,给跟着他的人,给这片土地上还能喘气的活物,找一条不那么快死绝的活路!
“共御外侮,同安黎庶”——这八个字,就是他眼下唯一能抓住的救命稻草!
管不管用?不知道!
可就算这是碗掺了沙子的迷魂汤,也总比大伙儿现在就手拉手跳进那沸腾的血海,一起淹死强!
......
正在张珩和姜昭都在沉思时,蒲铭来了。
“斥候来报,除城外驻扎的两千人,其余兵士全部进城了!”
张珩也回过神,立刻下令。
“传令,让陈大依令行事!”
“蒲铭,你带着人将堤坝上的守军摸了!”
“领命!”
张珩说完也起身了,看着己经安静下来的姜昭。
拔出长刀割开了他身上的绳子。
“你可以回天水了!”
随后带着兵士找到提前准备好的筑堤坝的物料。
夜幕里,蒲铭带着人潜回堤坝附近。
堤坝上,数十名士兵围着摇曳的篝火打瞌睡。
不远处,一名哨兵站在岸边抱着长枪困的张大了嘴。
转身看了眼身后的火堆,回头闭上眼睛小憩。
河对岸的黑暗中,浑浊的河水下暗流涌动。
数十根细长的芦苇管若隐若现,随着水波微微起伏,如同漂浮的水草。
芦苇管缓缓靠近岸边。
浑浊的水面下,一道道漆黑的人影轮廓显现。
其中一道人影在水草和淤泥的掩护下,悄无声息地摸到了距离岸边哨兵仅数步之遥的一块礁石后。
他小心的从水中探出半张脸,脸上涂抹着厚厚的污泥,只有一双眼睛在黑暗中闪着冷冽的光。
手中握着一具小巧的臂张手弩。
岸上,那抱着长枪的哨兵依旧困的脑袋一点一点。
水中的黑影屏住呼吸,手臂稳如磐石。
只听“嘣”一声,一道乌光瞬间穿透黑暗。
哨兵身体猛地一僵,张大嘴的动作凝固了,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而模糊的“咯”声。
弩箭精准地钉入了他的咽喉。
长枪脱手被己经上岸的黑影稳稳接住。
随后捂着哨兵的嘴,生怕他喊出来,又抬头看向不远处的火堆。
哨兵挣扎的瞪着双腿,发出的声音被流淌的河水声吞没。
几秒后,哨兵没了反应,堤坝上篝火旁沉睡的士兵们毫无察觉。
解决了最大的威胁,水中的一名黑影猛地一挥手。
霎时间,数十条黑影如同蛰伏己久的鳄鱼,骤然破水而出!
湿漉漉的脚掌踩在泥泞的岸边,每个人手中都端着一具早己上弦的手弩,弩箭对准了篝火旁那群毫无防备的身影。
“嗖!嗖!嗖——!”
第一轮齐射如同死神的低语骤然响起!
密集的弩箭撕裂空气,精准地射向火堆旁打盹的士兵。
篝火摇曳的光芒中,瞬间血花飞溅!
闷哼声、垂死的呻吟声、身体倒地的扑通声打破了夜的沉寂。
至少有三分之一的士兵在睡梦中或被惊醒的瞬间就被夺去了性命。
“敌袭!水里!水里上来了!”
一个侥幸未被第一轮齐射覆盖的士兵惊恐地喊了起来,挣扎着想去抓身边的武器。
水鬼们的动作更快!
第一轮箭矢离弦后,没有丝毫停顿,另一只手己迅速从腰间的箭囊中抽出第二支箭,再次上弦、抬起、瞄准!
“放!”
随着一声低沉的口令,第二轮更加密集的弩箭再次席卷而来!
这一次,目标明确地覆盖了所有试图起身或发出警报的士兵。
随后水鬼门拿出长刀,上岸后冲了上去。
不到一会,惨叫声戛然而止。
鲜血迅速染红了堤坝的泥土,渗入篝火的边缘,发出“滋滋”的轻响。
领头的水鬼迅速扫视战场,确认再无活口威胁。
举起一根火把来到岸边摇晃着。
对岸的黑暗中,蒲铭猛地站起身。
“过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