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不带任何感情的词语，从黑雾中吐出，如同一道来自神明的、冰冷的律令。
没有惊天动地的法术，没有毁天灭地的能量。
但是，在高凡的感知世界里，整个鬼市的“规则”，在这一刻，被强行改写了！
他感觉自己与周遭天地间那无处不在的、属于死亡与怨念的气息，那条他与生俱来、赖以为生的无形连接，正在被一把看不见的、名为“秩序”的剪刀，狠狠地、蛮不讲理地……剪断！
他那股刚刚还如同火山般爆发的、属于“冥土的眷者”的君王之气，竟如同被扎破的气球，开始不受控制地向外逸散！他感觉自己的力量正在被剥离，自己的权柄正在被收缴。
这是一种比任何物理攻击都更恐怖的打击。
巡查使，他不是在攻击高凡的身体。
他是在，剥夺他身为“王”的资格！
“呃啊……”
高凡的喉咙里，发出了一声压抑不住的痛苦闷哼。他戴着能剧面具的脸，猛地仰起。那张面具上的诡异笑脸，在这一刻，仿佛也因为痛苦而扭曲了起来。
他感觉自己的灵魂，正在被活生生地从那片属于他的黑暗领土上，驱逐出去！
“桀桀桀……”
巡查使的黑雾中，传出了一声似有若无的、如同金属摩擦般的冷笑。他似乎很享受眼前这一幕，享受着将一个胆敢挑战他秩序的“伪王”，重新打回凡人的过程。
这就是“九幽会”的恐怖之处。他们不仅仅是力量的集合体，更是“规则”的制定者与执行者！
然而，巡查使低估了一件事。
他低估了“尸王血脉”的……暴虐与不屈！
如果说，巡查使的力量是冰冷、森严、不容置疑的“神权”。
那么，高凡的血脉之力，就是那种从尸山血海中爬出、宁可毁灭世界也绝不屈服的……魔王之怒！
神权，可以剥夺凡人的信仰。
但它，永远无法剥夺一头魔王的……愤怒！
“——你，凭什么？”
高凡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他猛地低下头，那双透过面具孔洞射出的眼睛，己经不再是之前的血红，而是化作了一片深不见底的、如同黑洞般的漆黑！
他放弃了抵抗那股“剥夺”之力。
取而代之的，是他将自己那即将被剥离的君王之气，将他吞噬了李晴怨气后增长的全部力量，将他血脉中最原始、最暴虐的本能，以一种自毁般的方式，轰然引爆！
他不是在防守。
他是在，以王之名，向另一位王，发起了最野蛮的……冲锋！
“嗡——！！！”
一股纯粹的、混乱的、充满了毁灭与终结意志的黑色风暴，以高凡为中心，冲天而起！
那股试图剥夺他力量的“秩序”，在这股蛮不讲理的、纯粹的“毁灭”面前，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咯吱”声！
两股同属黑暗，却又代表着“秩序”与“混乱”的极致力量，进行了一场无声的、却又惨烈到极点的对撼！
周围那些戴着面具的围观者，纷纷发出了惊恐的尖叫，连滚带爬地向后退去。他们脚下的地面，正在寸寸龟裂！两股力量交锋的中心，空气都发生了肉眼可见的扭曲，仿佛空间本身都无法承受这两位君王意志的碰撞！
巷道里，赵无早己被这神仙打架般的场面吓得魂飞魄散。他不是高凡，他能清晰地“看”到，在那片扭曲的空气中，无数条代表着“规则”与“因果”的无形丝线，正在疯狂地绷紧、断裂！
他知道，高凡撑不了多久！
巡查使的力量，是依托于整个“九幽会”的庞大体系，源源不断，沉稳如山。而高凡，只是一个人在战斗，他是在用自己有限的生命与灵魂，去硬撼一整座冰冷的战争机器！
高凡脸上的能剧面具，己经出现了一丝细微的裂痕。
他快到极限了！
“妈的！疯子！两个都是疯子！”
赵无看着高凡那即将被压垮的背影，又看了看远处那个纹丝不动的黑色身影，他知道，高凡一旦倒下，下一个死的就是自己！
他不能再等了！
一股属于赌徒的疯狂，瞬间占据了他那颗精于计算的大脑！
他没有冲上去，他知道自己冲上去就是炮灰。
他猛地从怀里掏出那面早己被他视若生命的黄铜罗盘，又从腰间的一个小袋子里，抓出了一把闪烁着微光的、由不知名兽骨磨成的粉末。
“天地气脉，听我号令！此地非神非魔，乃我凡尘之土！”
赵无将那把骨粉狠狠地洒在罗盘之上，随即咬破舌尖，一口精血混合着他自己的本命道行，狂喷而出！
“——以此为祭，搅动龙脉！逆转乾坤，驱神逐魔！”
他竟是要用自损道行的禁忌之法，去强行干扰、搅乱整个鬼市所在地的……风水气场！
他不是在攻击任何一个人。
他是在，让这片“土地”本身，去排斥这两个不属于它的“王”！
“嗡——！”
黄铜罗盘发出一声哀鸣，上面的指针疯狂地旋转，最后“啪”的一声，竟从中折断！
而整个鬼市的地面，都随之剧烈地一震！
一股混乱、驳杂、却又充满了尘世烟火气的“地气”，从西面八方疯狂地涌来，如同浑浊的潮水，狠狠地冲刷着那两股正在对峙的、纯粹的王者之气！
“嗯？”
黑雾中，巡查使那万年不变的冰冷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一丝真正的惊讶。他那如同钢铁般稳定的“秩序”领域，在这股突如其来的、来自土地本身的“无序”冲击下，出现了一瞬间的……滞涩！
就是现在！
高凡抓住了这个由赵无用半条命换来的、转瞬即逝的机会！
他没有反击，而是将那股爆发出的混乱尸气，猛地向后一卷！
“——走！”
黑色的尸气轰然炸开，化作了无穷无尽的、遮蔽一切视线的浓郁黑雾。他一把抓住早己在地的赵无，扛起那个装满了“黑货”的帆布包，整个人化作一道真正的鬼影，头也不回地，朝着那条由老头指点的、通往乱葬岗的秘道，疯狂地冲了过去！
寂静的鬼市主街上，只剩下那个巡查使，独自伫立。
高凡爆发出的黑雾，正在缓缓散去。
许久，巡查使才缓缓地、缓缓地，抬起了他那只隐藏在黑袍之下的手。
那不是一只人手。
那是一只由某种不知名的、如同白玉般温润的材质打造而成的、完美无瑕的……人偶之手。
“以凡人之躯，行魔王之事……”
“以卑微之命，撼神之规则……”
他那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在空旷的鬼市中，幽幽响起。
“有趣的祭品……”
“找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