芦苇丛中的金属反光又闪了两次。荆无命按住白芷的肩膀,两人紧贴着潮湿的溪岸。夜风送来芦苇摩擦的沙沙声,掩盖了弩机重新上弦的细微响动。
"三个。"白芷的嘴唇几乎没动,声音轻得像蜻蜓点水,"东北方两个,正东一个。"她的指尖在荆无命掌心划出三道弧线,那是黑冰台专用的方位暗号。
荆无命突然抓起块卵石掷向正东,几乎同时,三支弩箭破空而来。白芷像离弦的箭冲向东北方,匕首在月光下划出银亮的轨迹。荆无命则贴着水面滑向对岸,短剑刺入芦苇丛时带起一蓬温热的血雾。
当最后一个弩手的喉咙被割开,营地方向突然响起急促的号角声。火光冲天而起,将半边夜空染成橘红色。
"庞涓。"荆无命瞳孔微缩。白芷甩掉匕首上的血珠,脸色骤变:"调虎离山?"
两人赶到营地时,中军大帐己经烧成骨架。庞涓的亲卫队长被长矛钉在旗杆上,胸甲裂开的缝隙里插着支造型奇特的箭——箭尾雕刻着猫头鹰头颅。混乱中没人注意到两个黑影翻过栅栏,白芷顺手打晕个落单的士兵,迅速换上对方的甲胄。
"将军在哪?"她揪住个奔跑的伙夫喝问。伙夫颤抖着指向西侧马厩:"刺、刺客往那边..."
马厩阴影里躺着五具尸体,呈扇形拱卫着中央的单膝跪地的人影。庞涓的鱼鳞甲被血浸透,右手仍紧握着断成半截的青铜剑。荆无命蹲下检查伤口时,老将军突然抓住他的手腕。
"合纵...竹简..."庞涓的喉结滚动着,喷出的血沫里带着内脏碎片,"交给...信陵君..."染血的手指在荆无命掌心留下个"卍"字符号,随即无力地垂下。
白芷突然拽着荆无命扑倒。一支鸣镝箭擦着头皮掠过,钉入草料堆的瞬间爆开绿色火焰。借着诡异的火光,他们看见二十步外站着个戴青铜面具的弓手,面具额心镶嵌着血红的玛瑙。
"夜枭的赤目使!"白芷倒吸冷气。传说中专门处决叛徒的刽子手,箭矢永远淬着封喉剧毒。荆无命反手甩出三枚柳叶镖,趁对方闪避时撞破马厩后墙。两人在箭雨中滚入排水沟,污水中漂浮着半块烧焦的竹简。
"卍字符是魏国秘谍的标记。"白芷拧干衣角低声道,"庞涓恐怕早就..."
号角声突然变成急促的鼓点。火光中涌现出大批魏国武卒,为首的将领举着火把高喊:"刺客穿着赵军皮甲!"荆无命这才注意到,自己右肩露出的衬里确实是赵国斥候特有的靛青色。
"看来我们都被算计了。"白芷冷笑。她突然扯开衣领,露出锁骨处的燕国凤鸟纹刺青,对着逼近的武卒高喊:"燕国黑冰台白芷,奉王命追查刺杀庞将军的凶手!"手指却暗中在荆无命后背写下"分头走"三个字。
荆无命在她推搡的瞬间借力后跃,短剑划开武卒的咽喉带起血瀑。混乱中有人惊呼:"是赵国的荆无命!我看过他的画像!"更多的火把向这边聚拢,箭矢开始无差别覆盖射击。
白芷的声音突然从相反方向传来:"凶手往粮仓跑了!"她故意用赵国土话喊的这句话,让魏军阵型出现短暂混乱。荆无命趁机窜上营帐顶端,却在跃向栅栏时被流箭射中小腿。他咬牙折断箭杆,借着夜色掩护翻出军营,身后追兵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溪边芦苇丛里藏着个半沉的木筏。荆无命潜入水中前,最后看了眼燃烧的军营。白芷的身影立在瞭望塔上,正将什么东西塞入信鸽腿上的铜管。月光照在她指尖一闪而过的反光上——那是半块雕着猫头鹰的玉符。
水流带着荆无命漂向下游时,他摸到怀中庞涓临死前塞来的物件。不是预想中的竹简,而是块冰凉的青铜令牌,正面刻着"信陵"二字,背面则是被箭矢射穿的太阳图腾。
远处山脊上,三个戴青铜面具的人影正俯瞰着混乱的军营。中间那人抚摸着玛瑙扳指,对左侧随从道:"告诉枭大人,鱼饵己经吞钩。"右侧随从迟疑道:"但那燕国女探子..."
"正好让她把假情报带回去。"玛瑙扳指在月光下泛着血光,"等信陵君看到庞涓身上的赵军箭矢..."夜风吹散了后半句话,也吹动了山脚下那具穿着赵军皮甲的尸体。尸体的右手同样有个"卍"字符号,只是被刻意烙成了箭伤的形状。
荆无命在激流中握紧令牌。令牌边缘的锯齿状缺口,恰好能与玉符严丝合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