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在寂静中褪去,天边透出第一抹鱼肚白。
要走了。这个念头,让林飒心里没有半点波澜,反而有一种卸下最后一点枷锁的轻松。
对靠山屯这个地方,她没有一丝留恋。这里承载的,全是原身痛苦的回忆,和她到来之后短暂的纷争。
行李少得可怜,一个破旧的布包,装着几件换洗衣物,和她从叔婶家拿回的父母遗物。最重要的东西,那一千二百块钱和一大沓票证,被她用布包好,紧紧贴身藏着。这才是她安身立命的根本。
赵建军一大早就赶过来帮忙,他看着这间家徒四壁的破屋,再看看林飒那点行李,心里不是滋味。他这个过命的兄弟,娶媳妇的过程,真是闻所未闻。
“嫂子,这屋子…”赵建军憨厚地问。
林飒摇摇头,眼神平静地扫过这个爬满蛛网的院子,语气淡漠得像在说别人的事:“我们去找村长吧。”
沈霆锋立刻明白她的意思,点了下头,深邃的眼底闪过一丝赞许。
村长家,老旧的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村长刚端起稀饭碗,看见沈霆锋和另一个同样气势不凡的军人带着林飒上门,心里咯噔一下。
林飒没有废话,直接说明来意。
“村长,这间老屋,我不要了。我马上要随军去部队,以后也不会再回来。我想把房子委托给村里,你们看着处理,是给村里最困难的军烈属,还是给孤寡户,都行。”她顿了顿,声音清冷而坚定,“我只有一个要求,办个手续,证明这房子从此以后,跟我林家再没关系。”
她的话不带一丝感情,仿佛在丢掉一件不想要的旧衣服。
村长彻底愣住,手里的筷子都忘了放下。把房子捐给村里?这在靠山屯可是头一遭!他看向沈霆锋,见他一脸理所当然,显然是支持自己媳妇的决定。
村长心里立刻有了计较。这林飒,不仅不好惹,脑子还清醒得很!这一手,直接釜底抽薪,断了她叔婶霸占房产的路,还在村里落下个好名声!
“行!林丫头,你放心!这事我给你办妥!”村长拍着胸脯保证。
他当即拿出纸笔,写下一份委托书。林飒签上自己的名字,按下手印。沈霆锋和赵建军作为见证人,也签下名字。
就在委托书上的墨迹未干时,一道哭嚎声就从院子外传来。
“我的老天爷啊!没天理了!侄女嫁了当官的,就要扔下我们这些长辈不管了啊!”
林飒的叔婶,林大山和刘桂芬,一路哭嚎着冲进村长家院子,后面还跟着几个看热闹的村民。
刘桂芬一屁股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开始撒泼打滚,声音尖利刺耳:“林飒你个没良心的白眼狼!我们辛辛苦苦把你拉扯大,你现在攀上高枝,就要把我们甩开!你今天要走可以,把钱给我们!不然就带我们一起去部队享福!”
然而,林飒的反应,完全出乎他们的意料。
她只是冷冷地站着,像看一场拙劣的猴戏,眼神里连一丝波澜都没有。跟这种人争辩,只会拉低自己的层次,浪费自己的能量。
她的沉默,彻底激怒了刘桂芬。她从地上一跃而起,枯瘦的手像鸡爪一样,伸手就要去抓林飒的衣服:“你个哑巴了?我跟你说话呢!”
她的手还没碰到林飒的衣角,一只铁钳般的大手猛地扣住她的手腕。
沈霆锋不知何时,已经站到林飒身前。他高大的身影,像一座山,将林飒完全护在身后。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用那双眼睛冷冷地扫过林大山和刘桂芬。
刘桂芬和林大山被他这么一看,瞬间如坠冰窟,牙齿都在打颤,腿肚子直哆嗦。
“污蔑军属,干扰军人。”沈霆锋的声音不高,却像重锤一样,狠狠砸在两人的心口,“你们,想试试后果?”
赵建军也冷着脸,往前站一步,和沈霆锋形成左右夹击之势,那身结实的肌肉充满了压迫感。
“噗通!”
刘桂芬腿一软,又一次瘫坐在地上,这次是真的吓坏了,一股骚臭味瞬间弥漫开来。林大山也脸色煞白,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村长见状,赶紧上前呵斥:“林大山!刘桂芬!你们闹够没有!还不快滚!别在这里丢人现眼!”
两人屁滚尿流地跑了。
村口,赵建军叫来的军用吉普车已经等在那里,在晨光下泛着硬朗的军绿色。
一些村民远远地站着,朝这边张望。有几个上了年纪的老人,是受过林飒父母恩惠的,走上前来,往林飒手里塞了几个还温热的煮鸡蛋。
“丫头,要好好的。”
林飒接过鸡蛋,那股朴实的温度,从掌心传来。她对真心送别的人,郑重地点点头。
沈霆锋将她那个小小的行李包扔上车,然后转过身,对她伸出手,示意她上车。
林飒没有去握他的手,而是自己踩上踏板。就在她弯腰钻进车里时,沈霆锋那只原本要收回的手,很自然地在她背后虚扶了一下,以防她撞到头。
他的指尖,隔着薄薄的衣料,无意中触碰到她背部的蝴蝶骨。
一股灼人的热度,像微弱的电流,瞬间窜遍她的全身。林飒的身体下意识一僵,随即若无其事地坐好。
沈霆锋也跟着上车,关上车门。他坐在驾驶位,林飒坐在副驾驶。
吉普车发动,引擎发出低沉的轰鸣,扬起一阵尘土,朝着村外驶去。
林飒透过后视镜,看着那个越来越小的村庄,看着叔婶一家在村口怨毒的目光,还有村民们复杂的眼神。
再见了,靠山屯。
再见了,那些属于原身的屈辱与苦难。从今天起,都被彻底斩断。
她收回目光,车厢里的空间很小。身旁的男人沉默地开着车,侧脸的线条冷硬,目光专注地看着前方。可他身上那股强烈的,混合着硝烟,汗水和阳光的味道,却无孔不入地,充斥着这片狭小的空间,存在感强到让人无法忽视。
林飒的心头,微微动了一下。
军区。那个在传闻中,戒备森严,到处都是规矩的地方。
对她而言,不过是换了一个新的猎场。
而她身边这个名义上的丈夫,这个把她从泥潭里拽出来,又带着她跳进一个完全未知世界的男人…
林飒的嘴角,勾起一抹无人察觉的,极淡的弧度。
一切,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