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灵堂外的日头晒得石缝冒烟，排在前头的少年刚把手放上引灵盘，盘面的符文就像死鱼眼睛般暗淡无光。
待前面那位少年走后，修士挥袖时带起的风卷着尘土，正扑在二柱脸上，他慌忙低头。
“下一个。”修士的声音像块冷石头砸在冰块上。
终于轮到二柱时，他的草鞋在青石板上拖出刺啦声响。引灵盘刚触到掌心，盘面突然泛起豆大的微光，不是白光，是那种掺着土渣色的浅黄。
修士原本耷拉的眼皮稍微一抬，指尖在竹简上划拉：“下品土灵根，站到左边去。”
二柱“啊”了一声僵在原地，首到狗蛋在身后狠踹他屁股：“呆子！你灵根亮了！”
他猛地拽住狗蛋肩膀使劲晃，兴奋得首咋呼：“我中了！真中了！”踉跄着退到左侧时，袖口的破洞在阳光下晃悠，他却顾不上捂。
狗蛋的手刚放上引灵盘，盘面上的符文连条缝都没亮。
测灵修士啧了声：“无灵根。”他瞬间瘫坐在地，眼神空茫茫的，像丢了魂儿。首到村长在修士不耐的目光里，半拉半拽地把他牵了出去。
平时狗蛋对苏榷还是挺不错的，本想上前说句“刨地也用刨地的活法”，不过看狗蛋这个样子只能为他哀悼三秒。
轮到苏榷时，堂内的压抑感几乎凝成实质。他深吸一口气，内心想到我可是穿越者，再不及下品灵根总要有吧？不然连二柱都比不过。
解下腰间翠丫给的平安符攥在左手，右手缓缓按上引灵盘。
苏榷刚触到引灵盘，掌心就泛起温热。盘面上的符文如活物般流转，渐渐浮出细小的白色微光。他暗自松了口气。
还好没被二柱比下去，总算有个保底。正要开口询问，“下品灵根，嗯？！”
测灵修士却突然瞪圆了眼：“白色灵根？！”他掏出泛黄的典籍，粗粝的手指在“灵根异象”的章节间慌乱翻找，羊皮纸摩擦声沙沙作响。
过了一会儿，“这典籍居然没有记载过这种灵根”慌忙按住苏榷肩膀，“小子你先等着，我这就去叫长老！”
围观人群们发出此起彼伏的抽气，究竟是什么样的灵根连测灵长老都这么为此着急？窃窃私语如潮水漫过引灵堂。
二柱扒拉开人群挤到最前面，土黄色灵根的微光在他剧烈起伏的胸口明明灭灭：“白色灵根咋了？莫不是比我这土灵根还稀罕？”
苏榷内心暗暗惊讶，我到底是什么灵根，竟然连仙长都看不出来？不过看灵根的样子貌似也和二柱好不到哪去。
就在众人专注交谈时，测灵盘面上方倏然泛起细微震颤，那股奇异的酥麻感顺着指腹钻入掌心。
他强压下惊愕神色，余光扫过身旁毫无察觉的同伴，喉结微动将疑问咽回肚里。 可不等他细想，引灵盘的异样己如涟漪般扩散消失开来。
引灵堂内的骚动惊得梁上灰簌簌往下掉。测灵修士几乎是小跑着拽来位灰袍长老。
那长老捻着胡须凑近引灵盘，浑浊的眼珠突然瞪得溜圆，盘面上的白色微光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收缩，最终凝成针尖大小的一点，像雪地里落了粒盐。
“怪哉...”长老指尖悬在苏榷掌心三寸处，突然猛地后退半步，袖口拂过盘面时，那点白光竟诡异地颤了颤。
“这灵根...非金非木非水火土，倒像是...”他话说到半截又咽了回去，盯着苏榷的眼神从惊疑变成了审视，“小子，你叫什么名字？”
“苏榷。”
长老枯瘦的手掌重重拍在少年肩头，粗粝指节压得苏榷膝盖发颤。对方袖口掠过他鼻尖，混着松烟墨与陈腐气息的风里，隐约传来若有似无的灵力波动。
长老若有所思又捻了捻胡须，突然袖袍一甩，引灵盘上的白光“噗”地灭了。
他转身时带起的风让苏榷打了个寒噤，只听那苍老的声音慢悠悠飘过来：“灵根太弱，近乎于无，入不了宗门。”
“仙长！可这白光...”测灵修士还想争辩，却被长老一个眼神噎了回去。
“此等灵根变数太大，”长老瞥了眼苏榷，语气淡得像没放盐的菜汤，“万一是先天道损之相，带进宗门反而是祸。”
他说完便不再看苏榷，拂袖往内堂走时，衣摆扫过青石板的声音，像极了二柱家那把磨钝的锄头刮过田埂。
苏榷听完长老的话，指尖还残留着引灵盘的余温，心里疯狂吐槽：“这长老怕不是在逗我？说我灵根太弱近乎于无？我刚才明明感觉到体内有一股神秘力量在游走，难道是我的打开方式不对？”
他低头盯着掌心，仿佛能从掌纹里看出花来，“不行，我这‘穿越者’的身份，怎么能就这么被判定‘灵根废柴’？这里面肯定有猫腻！”
这突如其来的震动实在蹊跷，究竟是自己身上藏着什么秘密，还是仅仅是一场意外？
“什么玩意儿！”二柱突然从外门冲进来，袖口的土黄色灵根光芒晃得人眼晕，“老糊涂了吧？我亲眼见那白光亮得……亮得跟晨露似的！”
他梗着脖子挡在苏榷身前，活像只斗架的公鸡，“灵根弱点怕啥？我娘说了，麦苗刚冒头时也蔫巴巴的，最后不也结出麦子？”
“是吗？那我可真得谢谢你了。”苏榷翻着白眼说道。有这么安慰人的吗？
“不客气，你放心等我将来御剑飞行了，第一个就收你当小弟！咱自己琢磨修仙法儿，准比这破宗门强！”
阳光透过引灵堂的窗棂，把他身影照得透亮，土黄色的灵根光芒和他脸上的笃定神情叠在一处，倒比长老的灰袍更惹眼。
“说到底，你总归得去宗门修仙，不然上哪弄功法？”林鹤挑眉道，像二柱这单属性下品灵根，去当个外门弟子足够了，总不至于沦落成杂役。
二柱挠了挠头嘿嘿笑：“也是哦！那我先把本事全学会，再风风光光退出来！”
引灵堂外的日头渐渐西斜，苏榷走出大门时，正看见何村长蹲在石阶上卷旱烟。
烟杆头的火星明灭间，老人突然用烟杆戳了戳他裤腿：“灵根这事儿……别往心里去。青牛村的地养人，刨地饿不着。”
二柱蹭地凑过来：“村长，我跟你说，榷子那灵根亮得跟……”
“知道了知道了，”何村长挥挥手打断他，把旱烟锅在鞋底磕了磕，“都上车吧，牛车搁村口喂草料呢。”
这边牛车轱辘刚碾过碎石路，测灵修士小跑着追上长老，宽大的道袍在身后鼓成风帆：“仙长！那少年分明是从未见过的异灵根，宗门不是最缺……”
“住口！”长老陡然转身，浑浊的眼珠泛起青灰色冷光，惊得修士踉跄后退。
堂外残阳斜照，将他脸上沟壑染成暗红，活像干涸的血痕，“你见哪个异灵根是白色？上古邪修的幽冥灵体倒是挺白的！”
测灵修士喉结滚动：“可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典籍里没有记载也正常……”
“怎么？是不信任我说的话？”长老陡然逼近，浑浊的瞳孔里泛起针尖般的幽光，枯瘦的手指重重戳在对方胸口，“我活了三百年，见过的灵根比你吃过的饭还多！”
他猛地甩袖指向堂外苏榷远去的背影，袖口罡风卷起满地尘土，“灵根微弱到近乎虚无，分明是先天不足之相！就算不是魔修卧底，带这种废物入门，白白浪费宗门资源才是真！”
测灵修士嘴唇翕动两下，最终无奈垂首，拱手一礼：“好吧，我明白了。”
回村的牛车颠得骨头疼，狗蛋却蔫蔫地缩在角落揪草绳，每根草丝都被捻得发毛。二柱还在比划御剑的架势，唾沫星子飞到他脸上，他也没躲。
首到大槐树的影子漫到车斗里，狗蛋把草绳一抛，拍拍手说：“算啦！与其做白日飞升梦，不如回家啃娘烙的饼实在！”
话音刚落，牛车碾过碎石颠了一下，他笑着往前一扑，顺势搂住二柱的脖子闹起来。
苏榷望着远处山峦间若隐若现的云雾，掌心突然又泛起那点温热，好像有什么东西，正顺着牛车颠簸的节奏，在他血脉里悄悄生根。
单村长甩了甩鞭子，老牛“哞”地叫了一声，惊起路边草丛里几只带灵气的萤火虫，绿莹莹的光追着车辙飞了好长一段，首到青牛村的炊烟漫过田埂，才渐渐没入暮色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