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卫国的菌丝缠住任小雨脚踝时，手电光照亮了洞壁的六趾抓痕——抓痕里嵌着的蜡染碎布，纹样与阿莱的苗衣一模一样。
陆琛用柴油桶炸开铁栅，锈蚀的“昆仑58-7”标牌后，五十具铁笼里的白骨齐齐转向光源。
（一）
防空洞的寒气裹着陈年煤渣味钻进鼻腔。任小雨的胶鞋在湿滑的台阶上打滑，张卫国铁钳般的手攥着她胳膊，腐臭的菌丝从指缝钻出，蛇一样缠上她脚踝。
“走！”他嘶吼，金鱼眼在黑暗中泛着蓝光。小腿的硬棱己刺破裤管，增生出短粗的骨刺，每走一步都刮擦水泥地，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
任小雨突然踢翻墙角的老鼠夹！弹簧崩响的噪音在隧道里炸开回声。张卫国本能缩手，菌丝断裂处喷出蓝雾。任小雨趁机掏出速记本Vol.2 P.51，撕下浸透酚酞的纸页拍向他面门！
滋啦——！
妖异的孔雀蓝在张卫国脸上炸开！他惨嚎着捂脸，皮肤在蓝斑中迅速溃烂。任小雨挣脱菌丝扑向洞壁，手电光柱扫过斑驳的标语——“深挖洞，广积粮，不称霸”，字迹下覆盖着更深的刻痕。
是抓痕。六道并行的深沟撕裂水泥，沟壑里嵌着干涸的蓝黑色黏液。一道抓痕尽头，几缕靛蓝色的棉线卡在裂缝里，连着指甲盖大的蜡染布碎片——八角星纹环绕毒蛛图案，与陆琛在冷库发现的碎布完全一致！
“阿莱……”任小雨指尖发颤。她记得陆琛知青笔记里的手绘苗纹，这是雷公山黑苗支系的祖徽。
张卫国的菌丝再次缠来，裹住她握电筒的手腕：“贱人……你也配提苗……”菌丝绞紧，手电筒脱手滚落。光束翻滚间，照亮前方一道焊死的铁栅门。门梁上，锈蚀的铁牌在光斑中浮现：
昆仑生物 58-7试验区
未经许可 严禁入内
（二）
冷库废墟的余烬里，陆琛用镊子夹起那根六趾骨刺。骨尖分岔处黏着焦黑的肉渣，显微镜下（柴油发电机勉强供电），孢子正沿着骨小管疯狂钻探。
“定向变异。”他对老耿头低吼，“它们在重塑骨骼结构！”骨刺横截面显示，骨髓腔被菌丝塞满，菌丝末端凝结出微小的骨瘤——正是任红梅触须骨刺的雏形。
老耿头突然指向西北角：“焚化坑有动静！”
坑沿焦土簌簌滑落。吴胖子烧焦的颅骨卡在坑沿，下颌骨一张一合，烧融的喉管挤出气流声：“防……防空洞……钥匙……在骨灰里……”
陆琛跃入坑底。滚烫的骨灰没到小腿，他徒手刨挖。指尖触到硬物——半截熔化的皮带扣，连着一把形制古怪的黄铜钥匙。钥匙柄铸成蜈蚣盘绕的毒蛛，蛛眼镶着两点幽蓝的菌斑。
“小雨有危险！”老耿头指着钥匙菌斑。蓝光正随脉搏般明灭，频率越来越急。
（三）
防空洞深处，张卫国把任小雨掼在铁栅上。菌丝勒住她脖颈，将速记本按在她眼前。“写！”脓血从他溃烂的下巴滴落，“写‘自愿参与冷冻实验’！”
任小雨的铅笔尖抵着纸页。Vol.3 P.19页脚粘着张卫国的体检单复印件，矽肺三期的诊断书下是她娟秀的批注：“谋杀任国栋（父）证据链补完”。她突然翻转笔尖，狠狠扎进张卫国勒她的菌丝！
菌丝断口喷溅蓝液，溅上铁栅栏。锈蚀的栏杆竟嘶嘶作响，迅速发红变软！任小雨趁机将半瓶酚酞泼向铁门——那是她藏在饼干盒里，准备取样用的试剂。
蓝烟腾起！铁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蚀出孔洞。张卫国惊吼着拽她后退，菌丝缠上她腰肢。任小雨奋力挣扎，工作服口袋撕裂，几颗水果硬糖滚落在地。
铁栅后传来窸窣声。几十双幽蓝的光点，在门后浓墨般的黑暗中次第亮起。
“饲料……”嘶哑的喉音从门缝挤出，带着铁链刮擦的回响，“新饲料……”
（西）
陆琛撞开防空洞大门时，黄铜钥匙的蛛眼蓝光己灼烫掌心。老耿头拖着柴油桶跟在后面，桶身“备战备荒为人民”的红漆在黑暗中如血。
隧道深处传来任小雨的闷哼和铁链的狂响。陆琛冲向蓝光最盛处——铁栅门己被蚀穿脸盆大的洞，张卫国正把任小雨往洞里塞！洞口伸出几条覆满菌斑的骷髅手臂，指骨抓向她头发。
“点火！”陆琛将钥匙捅进锁孔。锁芯纹丝不动！
老耿头抡起扳手砸向油桶阀门。柴油喷涌而出，浇在铁栅和骷髅手臂上。手臂冒出青烟，缩回黑暗。陆琛趁机将钥匙按在锁孔旁的铁牌上——“58-7”的“8”字凹陷竟与钥匙毒蛛轮廓吻合！
机括转动声从门内传来。铁栅轰然上升！
手电光刺破黑暗。陆琛的血液瞬间冻结。
五十具锈蚀的铁笼沿洞壁排开。每具笼里蜷缩着森森白骨，多数套着破烂的矿工服。所有骸骨的头颅都转向门口，空荡的眼窝里菌斑幽蓝。更骇人的是他们的脊骨——每条脊椎都增生出树根状的骨刺，穿透铁笼扎进洞壁，像惨白的荆棘丛林。
中央空地竖着块水泥碑，碑面刻满扭曲的蓝黑色符号。碑前跪伏着一具相对完整的尸骸，他肩胛骨被骨刺钉在碑上，颅骨却极力后仰，嘴大张着。干枯的喉管里，塞着一卷靛蓝色的蜡染布。
张卫国突然跪倒在地，菌丝疯狂涌向石碑。“爹……”他对着那具跪尸呜咽，“再等等……冷冻舱快修好……”
任小雨挣脱菌丝扑向蜡染布。她抽出布卷展开——褪色的靛蓝底上，用苗文和中文密密麻麻写满名字，每个名字后跟着日期。最后一行赫然是：
张大山 1963.7.14 自愿？
见证人：张卫国
日期旁按着个模糊的血指印，小指缺了半截——和张卫国左手一模一样！
碑文符号在光下泛起幽蓝。陆琛突然认出那些扭曲的笔画——是放大的孢子结构图！图中孢子核心处，用血画了个小小的蜡染毒蛛标记。
“阿莱的父亲……”任小雨抖开蜡染布内层，一枚苗银项圈滑落在地，项圈上毒蛛纹样的复眼幽蓝如活。
张卫国的嚎叫盖过了铁链声。他的脊骨刺破衬衫，惨白的骨刺正以肉眼可见速度生长，根端扎向跪尸的骸骨。铁笼里所有白骨的头颅齐齐转向他，颌骨开合，混着铁链刮擦的嘶吼碾过洞窟：
“Dax mongl yangx……（回来了）”
（五）
焚化坑底，吴胖子的颅骨滚入柴油火海，烧融的牙床最后一次开合：“……钥匙……是项圈……”
而苗银项圈在尸骸前微微震颤，蛛眼蓝光映亮蜡染布角落的雷公山地图——一条血线从肉联厂首插山脉腹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