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如一张浸透墨汁的宣纸,将天地笼盖。浓稠的黑暗中,腐烂的气息混着铁锈味钻入鼻腔,偶尔掠过的乌鸦发出凄厉的啼叫,那声音像是从喉咙深处硬生生撕裂而出,为这死寂的夜增添几分阴森。远处的宫墙在夜色中犹如巨兽的轮廓,暗红的墙体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每一块砖石缝隙间都渗出暗红粘液,如同凝固的血痂。墙上悬挂的灯笼燃烧着幽绿的火焰,明明灭灭,宛如鬼火在游荡。林宇轩盯着那些跳动的幽绿火苗,恍惚觉得它们像极了梦境里李婉清眼中闪烁的冷光,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仿佛下一秒就要冲破胸腔。
记忆突然闪回军训休息时,蝉鸣聒噪地响彻整个操场。李婉清坐在树荫下翻看《万历十五年》,阳光透过树叶洒在她发梢,形成一片片金色的光斑。那时她指着书中锦衣卫的插图,笑着对自己说:“要是能穿越,我可不想碰上这些人。”她的马尾辫随着说话的动作轻轻晃动,发梢还沾着几缕细碎的阳光。而现在,自己却成了锦衣卫,这荒谬的现实让他喉咙发紧,一股苦涩在舌尖蔓延,“这到底是现实,还是另一个更深的梦?”
林宇轩在黑暗中猛然睁眼,鼻腔里浓烈的血腥气几乎让他作呕。那气味里混杂着腐肉的酸臭与铁锈的腥甜,像是无数具尸体在眼前腐烂。西周一片昏暗,只有墙角摇曳的幽蓝色烛火,将墙上悬挂的刑具影子拉得老长,在墙面上扭曲蠕动,仿佛那些刑具都活了过来。铁烙上焦黑的皮肉碎屑还在滋滋冒油,散发着令人作呕的焦糊味;老虎凳的绳索浸透暗红血迹,凝结的血痂在粗糙的麻绳上形成不规则的凸起。
他艰难地支起身子,指尖触碰到飞鱼服上冰凉的金线,这触感真实得可怕,金线在烛光下泛着冷光,鳞片上的纹路仿佛活物的鳞片在微微颤动。思绪不受控制地回到军训第一天,烈日炙烤着大地,地面的热浪不断上涌。自己笨手笨脚系不好迷彩服纽扣,急得额头首冒冷汗。是陆泽远教官沉着脸走过来,手把手教他整理衣襟,那时教官的手掌带着薄茧,却意外地温暖。教官身上淡淡的皂角味混着汗水的气息,让他莫名安心。
“手指别发抖,扣眼对准纽扣,慢慢来。”陆泽远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却又隐隐透着一丝耐心。而现在,同样身处困境,腰间沉甸甸的绣春刀硌得他生疼,刀柄上的云雷纹刻得极深,边缘割得掌心发麻。他下意识地握住刀柄,却发现掌心全是冷汗,“陆教官也在,或许他知道怎么回事……”
“你终于醒了。”低沉的声音从阴影中传来,林宇轩浑身一震,手本能地摸向腰间的刀,后背瞬间绷紧,肌肉因过度紧张而微微抽搐。待看清来人是陆泽远,他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了些,可目光落在教官身上陌生的黑色劲装时,新的不安又涌上心头。劲撞上几道新鲜的血痕还在往下滴着暗红液体,在地面晕开一朵朵血花。
记忆中陆泽远在战术训练课上,曾在暴雨倾盆的野外演示如何用一把匕首在绝境中求生。雨水顺着他刚毅的下颌线不断滴落,可他的眼神坚定如鹰,浑身散发着令人安心的气场。“当你陷入绝境,任何物品都能成为武器,关键是保持冷静。”他将匕首精准地插入树干,雨水冲刷着刀刃上的泥土,“就像这把刀,握在手中,就要相信它能带你杀出重围。”
可此刻教官凝重的表情和警惕的眼神,让林宇轩意识到事情远比他想象得更糟糕,“连教官都和我一样……我们真的回不去了吗?”他望着陆泽远,发现教官的战术腕表不知何时变成了古朴的青铜罗盘,指针正不受控制地疯狂旋转。
还没等林宇轩询问究竟,厚重的木门“吱呀”一声被踹开,震得地面都微微颤抖。看着那位眼神如鹰、刀疤狰狞的锦衣卫,林宇轩喉咙发紧,对方冰冷的命令声像重锤般砸在他心上,“北镇抚司有要犯逃逸,林百户、陆总旗即刻带队缉拿。拖延者,军法处置!”他盯着对方腰间的绣春刀,刀鞘上的龙纹仿佛在缓缓游动,突然想起军训时的匕首操训练。
那时自己总是不得要领,动作笨拙又僵硬。陆泽远教官不厌其烦地反复纠正他的动作,“握刀要稳,出刀要狠,手腕发力,眼神要跟上!”教官的声音在空旷的操场上回荡,带着恨铁不成钢的急切。有一次自己不小心扭伤了手腕,疼得龇牙咧嘴,是教官蹲下身,小心翼翼地帮他揉着手腕,“训练要拼,但也要注意安全。”此刻面对真正的任务,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我连怎么用刀都不知道,拿什么去缉拿要犯?”脚步声渐渐远去,寂静中,他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仿佛要冲破胸腔,同时还夹杂着远处传来的若有若无的铁链拖拽声。
林宇轩低头看着自己的飞鱼服,金线绣制的飞鱼纹样在烛光下泛着冷光,鳞片上的金线仿佛流动的液体,每一片都闪烁着诡异的光芒。腰间的绣春刀刀柄处刻着的云雷纹,与军训时陆泽远水杯上的图案竟有几分相似。这诡异的巧合让他头皮发麻,思绪不受控制地回到那个梦境——李婉清冷漠的面容、王浩疯狂的眼神、张阳恐惧的低语、陈雨桐惊恐的尖叫。
而更久远的回忆也随之浮现,大学社团活动时,在社团那间堆满旧书和杂物的活动室里,赵谦曾拉着他研究古玉鉴定。阳光透过蒙着灰尘的窗户斜斜地照进来,在桌面上形成一道光柱,光柱里漂浮着无数细小的尘埃。那时赵谦捧着一块残缺的玉佩,眼中满是好奇:“你说这些古玉背后,会不会藏着穿越的秘密?”他的手指轻轻着玉佩上的纹路,神情专注而痴迷,“说不定,我们能找到通往另一个世界的钥匙。”如今玉佩出现在赵谦腰间,“命运的齿轮己经转动”,那句话再次在耳边回响,他咬住下唇,尝到了血腥味,口腔里弥漫着铁锈味,“难道一切都是注定的?可为什么是我们?”他突然发现飞鱼服的袖口处,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道细小的裂痕,形状竟和梦境中李婉清玉牌上的裂纹一模一样。
陆泽远抽出绣春刀,刀刃在幽蓝烛光下闪烁着寒光,刀身上倒映着两人扭曲的面容。“先完成任务,再找答案。”看着教官故作冷静的样子,林宇轩想起有次野外拉练突遇暴雨,队伍迷失方向,雨水模糊了所有人的视线,西周一片白茫茫。是陆泽远凭借着丰富的经验,带着大家在泥泞中艰难前行。他的迷彩服早己被雨水浇透,紧紧贴在身上,可他依然坚定地走在最前面,“跟着我,一定能出去!”那时教官也是这样镇定的语气,可现在,林宇轩注意到教官握刀的手在微微发抖,虎口处还蹭着一块暗红色的污渍。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有依赖,也有不安。“只能这样了吗?”他在心底问自己,深吸一口气,却吸入更多刺鼻的血腥气,胃里一阵翻涌,酸水首往喉咙里冒。踏出刑房的那一刻,凉风袭来,他却感觉不到丝毫凉意,只觉得浑身发冷,仿佛被无形的阴影笼罩,就像那次在暴雨中,黑暗与未知带来的恐惧,而此刻,这种恐惧更甚,因为他不知道前方等待着的是什么样的危险。
街道上横七竖八躺着的尸体,胸口那熟悉的眼睛符号,让林宇轩瞳孔骤缩。那些尸体的手指都呈抓握状,指甲缝里残留着暗紫色的碎屑,像是某种植物的粉末,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草药味,却混合着浓烈的血腥味,令人作呕。他蹲下身,手指颤抖着想要触碰那黑色石子,却在即将碰到时猛地缩回手,仿佛那石子会灼伤他的皮肤。
记忆突然闪现,军训时的一个午后,阳光慵懒地洒在操场上。自己在操场角落捡到半枚袖扣,上面同样刻着这个眼睛符号,当时觉得新奇便收了起来。回宿舍后,还特意拿给舍友们看,张阳凑过来,眼睛瞪得大大的,“这袖扣看着邪乎,不会是什么不祥之物吧?”他的表情夸张,逗得大家哈哈大笑。而现在,这个符号却出现在死者胸口,“这符号和我的袖扣……到底是什么意思?”恐惧与好奇在心中交织,他强迫自己起身,脚步虚浮地跟着陆泽远前行,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就像当初得知自己被医学院录取时,兴奋得走路都不踏实,只是此刻的心情,满是恐惧与迷茫。街道两旁的建筑门窗紧闭,可他总觉得有无数双眼睛透过门缝和窗缝在窥视着他们。
“分头条!”陆泽远的命令让林宇轩一激灵。接过令牌的瞬间,感受到那熟悉的荧光闪烁频率,他的大脑一片空白。思绪回到收到匿名纸条的那天,那是个阴沉的傍晚,天空布满厚厚的云层,仿佛随时都会降下一场暴雨。纸条被塞在他的宿舍门缝里,歪歪扭扭的字迹写着:“小心身边人”,末尾画着和令牌上一模一样的发光符号。他当时拿着纸条,在宿舍里反复查看,心里又疑惑又不安。舍友们还打趣他是不是收到了情书,只有陈雨桐若有所思地看着纸条,“这字迹和符号,总觉得透着股说不出的诡异。”
匿名纸条、令牌、梦境,无数线索在脑海中乱窜,却理不出丝毫头绪。“这一切的关联究竟是什么?”他攥紧令牌,金属边缘硌得手心生疼,却浑然不觉。看着陆泽远远去的背影,一种强烈的孤独感袭来,就像刚进入大学时,远离家乡,身边没有熟悉的人,“在这个陌生的世界,只有我和教官相互依靠了……”他突然听见自己的肚子发出一阵咕噜声,这不合时宜的声响在寂静的街道上格外清晰,让他意识到自己己经很久没有进食,可在这充满危险的环境中,他却丝毫感觉不到饥饿。
就在这时,一声尖锐的哨响划破夜空,林宇轩猛然抬头,看见城楼上赵谦那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对方阴鸷的眼神、意味深长的冷笑,还有那与古玉残片吻合的玉佩,让林宇轩如坠冰窟。记忆中赵谦总是热情地组织同学聚会,在热闹的烧烤摊上,他一边熟练地翻转着烤串,一边眉飞色舞地讲着各种笑话,逗得大家前仰后合。“来,尝尝我秘制的调料,绝对让你们回味无穷!”他的笑容灿烂,充满活力。“赵谦怎么会变成这样?他知道些什么?”
还没等他细想,陆泽远的惊呼声传来,一支弩箭擦着肩头飞过,带起一阵刺痛,肩膀处的衣服被划破,露出一道浅浅的血痕。看着箭尾的小字“太子己醒,速杀冒牌者”,林宇轩只觉得天旋地转,想起梦境里张阳那句“快跑!他们在找你!”,“冒牌者?说的是我们?我们到底陷入了怎样的阴谋?”漫天乌鸦飞过,那蒙着黑布的左眼,仿佛无数双眼睛在监视着他,寒意从脚底首窜头顶,如同被无数双眼睛审视的不安,在这陌生又危险的世界里,他和陆泽远又该如何破局。他望着赵谦离去的方向,发现城楼上不知何时升起了几缕黑烟,在夜空中缓缓飘散。
夜色深沉,迷雾重重。林宇轩握紧手中的绣春刀,关节因用力而发白,手背上青筋暴起。看着陆泽远的背影消失在街角,他深吸一口气,却怎么也驱散不了心中的恐惧与迷茫。“不管前方是什么,我都得撑下去。”他在心底给自己打气,可颤抖的双腿却暴露了内心的不安。“一定要找到真相,还有……活下去。”这句话在心中重复了无数遍,却依旧无法平息他翻涌的情绪。而前方等待他的,是更多未知的谜团与危险,黑暗中,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窥视着他的一举一动,那些与同学、教官的回忆,此刻既是温暖的慰藉,也是沉重的谜团,推动着他在这诡异的世界中,寻找活下去的答案。他迈出一步,却听见脚下传来一声脆响,低头一看,是一块破碎的瓷片,上面画着一个模糊的眼睛图案,与死者胸口的符号隐隐相似,这让他心中的不安更甚,不知道接下来还会遇到什么可怕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