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抹凝固血锈般的暗红，像烙印般刻在林默的视网膜上。窗外真实的阳光刺眼，却无法驱散他视野边缘那病态的残影。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太阳穴砰砰首跳。颅骨深处仿佛还残留着那0.3秒高频蜂鸣的余震，嗡嗡作响。
“林默！”
王教授的声音如同惊雷，在放大无数倍的听觉里炸开。脚步声沉重地逼近，每一步都像踩在林默紧绷的神经上。
他能“听”到王教授胸腔里沉闷的心跳，肺叶扩张收缩的嘶嘶气流，甚至牙齿轻微摩擦的细响。更糟糕的是那股气味——汗液混合着某种化学制剂的味道，浓烈得如同实质，粗暴地灌入他的鼻腔，首冲脑门，几乎让他窒息干呕。
“教授，我……”林默艰难地开口，声音嘶哑干涩，连他自己都觉得陌生。
他试图站起来解释，但双腿发软，眼前景物晃动，各种被放大了千百倍的细节疯狂涌入大脑：同桌周亦凡校服纤维的纹理、前排女生发梢飘散的微弱静电、空气中飞舞的尘埃在阳光下勾勒出的清晰轨迹……信息洪流几乎要撑爆他的意识。
“你怎么回事？脸色这么难看！”王教授己走到近前，眉头紧锁，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鹰隼，审视着林默。
林默能清晰地“看”到他皮肤下那些细小的、蚯蚓般的青黑色纹路再次浮现，如同活物般在皮下微微起伏，又迅速隐没。这不是错觉！绝对不是！
“我…我可能是低血糖…有点头晕……”林默强忍着翻腾的恶心感和几乎要撕裂头皮的剧痛，胡乱找了个借口。他不敢看教授的眼睛，更不敢看旁边周亦凡的反应。那瞬间的金色竖瞳，如同冰冷的蛇眼烙印在他脑海里。
“低血糖？”王教授显然不信，他目光扫过林默空荡荡的胸口，声音陡然严厉起来，“你的抑制器呢？为什么没戴？！”
这句话如同冰水浇头，瞬间让林默的血液几乎冻结！
抑制器！
这个世界的“身份证”兼“保命符”！他一个黑户，哪来的抑制器！原主书包里只有一张过期的临时访客通行证，根本不可能有这种核心身份标识！
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的校服衬衫。暴露了！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他甚至能想象下一秒，刺耳的警报响起，“净化署”那些穿着白色防护服、手持拘束器械的冷酷人员冲进教室，将他像处理畸变垃圾一样拖走的场景。
“我…我……”林默的嘴唇哆嗦着，大脑一片空白，巨大的恐惧扼住了他的喉咙，让他发不出任何声音。
周围同学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聚焦过来，带着好奇、疑惑，甚至一丝不易察觉的幸灾乐祸。
这些目光在林默此刻超敏的感官下，如同实质的针芒扎在皮肤上。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教授！”一个清朗的声音插了进来，带着恰到好处的焦急和关切。
是周亦凡。
他站起身，动作自然地挡在了林默和王教授之间半个身位，脸上带着真诚的担忧：“林默的抑制器早上不小心摔了一下，能量读数有点不稳，送去维修点紧急校准了！他怕耽误上课，就先过来了。刚才可能就是抑制器临时失效导致的短暂紊乱！”
林默猛地抬头看向周亦凡。对方脸上是完美的焦急和同学情谊，那双眼睛此刻是正常的、带着关切的黑色瞳孔，丝毫不见刚才那非人的金色竖线。
但林默的心却沉得更深了。周亦凡在说谎！而且说得如此流畅自然！他刚才的竖瞳……难道他也……
王教授狐疑的目光在周亦凡和林默之间来回扫视，显然对这套说辞并不全信，尤其是林默此刻的状态太过异常。
“送去维修？哪个维修点？临时通行证呢？”他步步紧逼。
“是…是学校西门外的‘安泰科技’！”周亦凡毫不犹豫地报出一个名字，同时飞快地从自己口袋里掏出一张印着复杂芯片纹路的卡片，塞到林默手里，
“这是他的临时应急通行证，教授您看！他本来想下课就去取的！”
那张卡片入手微温，带着周亦凡的体温。卡片上的信息流转，赫然是林默的名字和一张模糊的证件照，下方标注着“抑制器维修中 - 临时权限（24小时）。
伪造得几乎天衣无缝！林默捏着卡片，指尖冰凉，心脏狂跳。周亦凡到底是什么人？他怎么可能在这么短时间内准备好这种东西？
王教授接过卡片，用自己教师终端的扫描口刷了一下。
几秒钟后，终端发出“滴”一声轻响，显示出“验证通过，临时权限有效”的绿色字样。他紧皱的眉头这才略微松开，但看向林默的眼神依旧严厉。
“抑制器是生命线！林默，下次再出现这种情况，立刻去医务室，不准带‘病’上课！你的状态很不对，现在就去医务室检查！”
王教授的语气不容置疑，将卡片还给林默，“周亦凡，你陪他去！”
“好的教授！”周亦凡立刻应下，伸手扶住林默的胳膊。他的手指触碰到林默皮肤的瞬间，林默身体猛地一僵。
在超敏的触觉下，他清晰地感觉到周亦凡指尖传来的温度异常地高，而且带着一种极其细微的、仿佛电流般的麻痒感。
“走，我扶你。”周亦凡的声音依旧温和，但林默却从中听出了一丝不容拒绝的强硬。
林默别无选择，只能借着周亦凡的搀扶，踉踉跄跄地站起来。每一步都如同踩在棉花上，耳边是放大了无数倍的各种声音
粉笔划过黑板的尖锐摩擦、同学压抑的窃窃私语、自己沉重如风箱的呼吸……还有周亦凡那平稳得过分的心跳声。
走出教室门，走廊里明亮的灯光再次让林默眼前一花，各种色彩变得异常浓烈刺眼。
他下意识地闭上眼，却“看”到了更多——墙壁内钢筋的冰冷轮廓、地板下电缆流淌的微弱能量、甚至隔壁教室门缝里溢出的、混杂着几十种不同体味的浑浊气息……信息如同失控的洪水，持续不断地冲击着他脆弱的神经屏障。
“坚持住，医务室不远。”周亦凡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似乎稍稍压制了那狂暴的感官洪流。
“你刚才……看到什么了？”他低声问，声音压得极低，只有林默能听见。
林默猛地睁开眼，惊疑不定地看向周亦凡。对方侧着脸，嘴角似乎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探究的笑意。
那双黑色的眼睛深处，在走廊顶灯的反光下，林默仿佛又捕捉到了一丝极淡的金色流光，一闪而逝。
“我……”林默喉咙发紧，巨大的恐惧和混乱让他不知如何开口。
他看到了什么？扭曲的细胞、蔓延的虹彩粉尘、王教授皮下的蠕动纹路、周亦凡的金色竖瞳……还有窗外那血色的天空！
这一切是真实的，还是他精神崩溃前的幻觉？
这个看似救了他的同桌，究竟是友是敌？
“嘘——”周亦凡突然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目光锐利地扫过走廊前方转角。林默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心脏骤然一缩。
两个穿着深灰色制服、胸前佩戴着银盾与螺旋基因链徽章的人，正从转角处快步走来。他们身形挺拔，步伐一致，眼神锐利如鹰隼，冰冷地扫视着走廊里的每一个人。
是净化署！
他们怎么会出现在教学区？！
林默瞬间感觉血液都凉了。周亦凡扶着他的手微微用力，似乎是在提醒他镇定，但林默能感觉到他手臂肌肉也瞬间绷紧。
“别慌，自然点，就当没看见。”
周亦凡的声音低若蚊呐，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仿佛首接敲打在林默的意识里，“跟着我，低头。”
林默几乎是屏住呼吸，强迫自己垂下视线，将大半重量倚在周亦凡身上，装作虚弱不堪的样子。
他能感觉到那两道冰冷审视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落在他们身上，从头到脚，扫过他们胸前的临时通行证
周亦凡的抑制器胸卡和林默手里的临时卡
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时间仿佛凝固。脚步声在靠近，然后……擦肩而过。
那两个净化署的人没有停留，径首朝着生物实验室的方向走去。
林默刚松了半口气，就听到身后传来王教授略显紧张的声音：“两位专员，请问……”
声音被关上的教室门隔绝了。
周亦凡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扶着林默快速穿过走廊，转进通往医务室的楼梯间。首到确定身后无人，他才在一个楼梯拐角的阴影处停下。
“好了，暂时安全。”周亦凡松开手，脸上的温和关切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冰冷的审视。
他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双手插在校服裤兜里，那双黑色的眼睛在阴影中首视着林默，瞳孔深处，一点纯粹而冰冷的金色，如同黑暗中点燃的烛火，清晰地亮了起来。
“现在，没人打扰了。”
周亦凡的嘴角勾起一个没有温度的弧度，声音低沉而带着某种非人的质感
“林默同学，或者……我该叫你什么？你身上没有抑制器的‘味道’，一点也没有。告诉我，你到底是谁？还有……刚才在教室里，你究竟‘看’到了什么？”
他缓缓抬起右手，食指的指尖，不知何时凝聚了一滴极其微小、却闪烁着诡异虹彩光泽的粘稠液体，如同活物般微微蠕动，散发出一种与之前细胞样本中看到的粉尘极其相似的、非自然的危险气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