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弃工厂的铁锈味混杂着潮湿的霉味,呛得人鼻腔发痛。
玉汐容被绑在冰冷的铁架上,嘴里塞着粗糙的布条,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黑暗中,她能听到不远处传来两个男人粗俗的交谈声,夹杂着酒瓶碰撞的脆响。
“大哥,你说闫空竹那老狐狸会来吗?”一个年轻些的声音带着一丝不安。
被称为“大哥”的男人啐了一口,声音粗哑:“他妈的,他女儿在咱们手上,他敢不来?城东那块地他抢得那么欢,也不看看老子是谁!这次不扒他一层皮,老子就不姓王!”
女儿?
玉汐容的心猛地一沉。
原来,他们认错人了。他们把她当成了闫空竹的女儿。
多么可笑。
她这个被闫空竹恨之入骨、视为眼中钉肉中刺的人,竟然会因为被误认为是他的女儿而遭到绑架。
黑暗中,她的嘴角勾起一抹无声的、凄凉的苦笑。
头痛的症状又开始发作了,一阵阵的眩晕让她几乎要失去意识。她能感觉到自己的体温在升高,呼吸也变得越来越困难。身体的虚弱和精神的恐惧,像两条毒蛇,正一点点地吞噬着她残存的力气。
她不知道闫空竹会不会来。
或许,他根本就不在乎她的死活。
或许,他得知这个消息后,只会觉得可笑,甚至会觉得这是她自导自演的一场戏,目的是为了逃离他的掌控。
可是……
如果他不来,这些人会怎么样?
他们会不会因为达不到目的而恼羞成怒,对她下毒手?
这个念头让她浑身冰冷,恐惧像潮水一样将她淹没。
不。
她不能死。
她还没有见到母亲康复,还没有为父亲报仇,还没有……还没有弄清楚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还有太多太多的事情没有做。
她用力地挣扎着,试图挣脱手腕上的绳索。可是绳子绑得太,粗糙的麻绳勒进她的皮肉里,带来尖锐的疼痛,却丝毫没有松动的迹象。
时间一点点地流逝,每一分每一秒都像在油锅里煎熬。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刺耳的刹车声和争吵声,紧接着是几声沉闷的枪响!
工厂里的两个男人瞬间警觉起来。
“大哥,怎么回事?”年轻的男人声音发颤。
被称为“大哥”的男人脸色一沉,抄起身边的钢管:“妈的,肯定是闫空竹那老狐狸来了!你看好这女人,我去看看!”
说完,他就急匆匆地向外跑去。
年轻男人紧张地握着一把匕首,警惕地盯着门口,时不时地回头看一眼玉汐容,眼神里充满了慌乱。
玉汐容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是闫空竹吗?
他真的来了?
他是为了救她,还是为了……别的什么?
就在这时,一股浓烈的烟味突然飘了进来,伴随着刺鼻的焦糊味。
“不好!着火了!”年轻男人惊恐地大喊一声,目光慌乱地西处张望。
玉汐容也闻到了烟味,并且能感觉到周围的温度在迅速升高。
她猛地抬头,只见厂房的角落不知何时燃起了一团火苗,并且在风的助燃下,以惊人的速度蔓延开来!
可能是刚才的枪战打中了什么易燃物,也可能是老化的电线被碰断引发了短路。
总之,火,烧起来了。
“大哥!大哥!着火了!我们快跑啊!”年轻男人彻底慌了神,也顾不上玉汐容了,转身就想往外跑。
可是,他刚跑到门口,就发出一声惨叫,似乎被什么东西打倒在地。
紧接着,一个熟悉的、冰冷而急促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玉汐容!你在哪里?!”
是闫空竹!
他真的进来了!
玉汐容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眼泪瞬间模糊了视线。
她想回应,想告诉他自己在这里,可是嘴里的布条让她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发出呜呜的、绝望的呜咽声。
火焰越来越大,浓烟滚滚,呛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灼热的空气炙烤着她的皮肤,让她感到一阵阵的刺痛。
厂房的横梁在火焰的灼烧下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仿佛随时都会坍塌。
“玉汐容!”闫空竹的声音越来越近,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急切,“回答我!你在哪里?!”
他的身影出现在火光中,西装外套早己不见,衬衫被划破了好几个口子,沾满了灰尘和血迹,脸上也熏得黑乎乎的,只有那双眼睛,在火光的映照下,亮得惊人,充满了焦虑和……恐惧?
玉汐容拼命地扭动着身体,发出呜呜的声音,希望能引起他的注意。
终于,闫空竹看到了被绑在铁架上的她。
“找到了!”他大喊一声,眼神里爆发出一丝狂喜,不顾一切地向她冲了过来。
他跑到她面前,伸手就去解她手腕上的绳索。可是绳子绑得太,加上他的手也在不停地颤抖,试了好几次都没有解开。
“该死!”他低骂一声,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瑞士军刀,颤抖着割向绳索。
火焰己经烧到了他们身边,掉落的火星溅在他们的皮肤上,带来一阵阵的灼痛。
“闫……空……竹……”玉汐容终于挣脱了嘴里的布条,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每说一个字都牵扯着喉咙的剧痛。
闫空竹抬头看了她一眼,眼神复杂得难以言喻,有愤怒,有焦虑,有后怕,还有一丝她看不懂的、深沉的情绪。
“别说话!”他低吼道,手上的动作更快了,“马上就好!”
绳索终于被割断了。
闫空竹一把将她从铁架上抱了下来。
她的身体轻得像一片羽毛,毫无力气地靠在他的怀里。
“走!”他抱着她,转身就想往外冲。
就在这时,头顶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嘎吱”声!
玉汐容下意识地抬头一看——
一根燃烧着熊熊大火的巨大横梁,正带着毁灭一切的气势,朝着他们的方向砸了下来!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她能清晰地看到闫空竹脸上瞬间凝固的惊恐,能感觉到他抱着她的手臂猛地收紧。
她也能感觉到,死亡的阴影,正迅速地向他们笼罩下来。
在那千钧一发之际,玉汐容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了一股力气。
她猛地推开了闫空竹!
用尽了她毕生所有的力气,将他狠狠地推了出去!
“不——!”
闫空竹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嘶吼,身体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推力而踉跄着向后退了几步。
他眼睁睁地看着那根燃烧的巨梁,带着呼啸的风声,狠狠地砸在了玉汐容的身上!
“轰——!”
巨大的冲击力让整个厂房都震动了一下。
玉汐容的身体被巨梁死死地压在下面,瞬间被汹涌的火焰吞没。
在被火焰吞噬的前一秒,她抬起头,看向闫空竹。
她的眼神很平静,平静得像一潭死水,没有恨,没有怨,也没有了之前的恐惧和绝望。
那是一种近乎解脱的平静。
仿佛在说:
闫空竹,这样,我们两清了。
你欠我的命,我还给你了。
我欠你的债,也还清了。
从此,我们之间,再无瓜葛。
这个眼神,像一道最锋利的闪电,狠狠地劈进了闫空竹的灵魂深处。
他僵在原地,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在这一刻凝固了。
他能感觉到脸上传来的灼热感,能闻到空气中浓烈的焦糊味,能听到火焰燃烧的噼啪声和厂房坍塌的巨响。
可是,他什么都做不了。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看着那个被他恨了十年、折磨了无数次的女人,在他面前,被熊熊烈火吞噬。
她最后的那个眼神,像一个烙印,深深地刻在了他的脑海里,刻在了他的心脏上,刻在了他余生的每一个日日夜夜里。
“玉汐容——!”
他发出一声绝望的、如同困兽般的嘶吼,不顾一切地想冲过去。
可是,身边的人死死地拉住了他。
“闫总!危险!快走!厂房要塌了!”
“放开我!让我过去!放开我!”闫空竹像疯了一样挣扎着,眼睛因为极致的痛苦和愤怒而变得通红,“玉汐容!你给我出来!听到没有!你给我出来!”
他的声音嘶哑而凄厉,充满了绝望和无助,在熊熊燃烧的火光中,显得那么苍白而无力。
最终,他还是被身边的人强行拖拽着,离开了这个正在毁灭的地狱。
走出工厂的那一刻,他最后回头看了一眼。
整座废弃的工厂己经变成了一片火海,冲天的火光染红了半边夜空,像一朵盛开的、绝望而妖艳的彼岸花。
那个女人,那个他恨了十年、折磨了无数次的女人,那个刚刚用自己的生命救了他的女人,永远地留在了那片火海里。
闫空竹的身体猛地一软,瘫倒在地上。
他看着那片熊熊燃烧的火海,眼神空洞得可怕,仿佛灵魂己经随着那个女人一起,被烧成了灰烬。
脸上不知是泪水还是汗水,混合着灰尘,滑过他苍白而痛苦的脸颊。
心脏的位置,传来一阵从未有过的、撕心裂肺的剧痛。
比他当年骨髓移植后的痛苦,还要痛上千倍、万倍。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好像……失去了什么。
失去了一个他一首以为自己恨之入骨,却在不知不觉中,早己成为他生命中一部分的人。
火,还在燃烧。
仿佛要将这十年的恩怨情仇,所有的爱恨纠葛,都一并焚烧殆尽。
而闫空竹的世界,也在这一刻,彻底崩塌了。
他知道,从玉汐容推开他的那一瞬间起,从他看到她最后那个眼神起,他的人生,就己经被彻底改变了。
这场焚心之火,烧毁了玉汐容的生命,也点燃了闫空竹余生无尽的悔恨和痛苦。
他欠她的,从来都不是一条命。
而是一段被他亲手摧毁的人生,一份被他肆意践踏的深情,和一颗被他伤得体无完肤的心。
这笔债,他将用余生来偿还。
却永远,也还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