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欢宗后山,新开辟的“辣条丹生产基地”一派热火朝天。
巨大的丹炉不再是孤零零的一口,而是整整十口,排成两列,炉火熊熊。灵火被精妙的控火法阵约束着,舔舐着特制加厚、导热均匀的玄铁“炒锅”。空气中不再是单一的辛辣,而是混合了不同批次、不同火候的辣条香气,浓郁得几乎化不开,闻一口就让人精神亢奋。
穿着统一灰色短褂、头戴防尘帽(陆仁设计)的弟子们,手持巨大的玄铁铲,喊着号子,动作整齐划一地翻炒着炉中红亮的辣条片。汗水顺着他们年轻的脸颊滑落,但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一种……暴富的亢奋。
“快!快!三号炉起锅定型!动作麻利点!”
“五号炉加‘灵魂蜜汁’!火候稳住!”
“包装组跟上!按批次打码!‘上头牌’的Logo印正了!”
钱多多像个充了气的球,在车间里滚来滚去,手里捏着一块光芒刺眼的极品灵石通讯玉符,声音嘶哑却透着无比的亢奋:“什么?昆仑剑宗要追加五千斤?让他们排队!先款后货!定金交三成!什么?药王谷想包圆下个月的产量?告诉他们,得加钱!加灵石!加天材地宝!百草真人亲笔丹方?行!先拿来当抵押!……对对对!黑市那边?照单全收!有多少订单接多少!价格?按实时期货价上浮三成!不议价!”
他身边跟着两个专门负责记录的弟子,手里的玉简刷刷作响,记录着雪花般飞来的订单。库房门口,堆积如山的灵石箱子散发着的灵光,几乎要晃瞎人眼。钱多多偶尔瞥一眼堆成小山的灵石,胖脸上的肥肉就激动地抖动一下,小眼睛里全是金色的符号。
陆仁则蹲在车间角落一个临时搭建的“技术攻坚台”前,面前摊着一堆写满鬼画符般数据和奇怪图形的兽皮纸(他的改良版Excel)。他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死鱼眼盯着一个正在模拟辣条丹灵气传导效率的小型阵法模型,手里捏着一块刚出炉、还烫手的辣条,无意识地啃着。
“陆哥!陆哥!”钱多多像颗炮弹一样滚到他身边,激动得唾沫横飞,“发了!我们彻底发了!您猜猜这半天纯利多少?这个数!”他伸出五根胖乎乎的手指,在陆仁眼前疯狂晃动。
陆仁头都没抬,含糊道:“哦,五万上品灵石?”
“格局!陆哥!格局打开!”钱多多声音拔高了八度,“是五十万!上品!还不算期货那边的浮盈!月掌柜说了,杠杆账户的浮盈己经快突破这个数了!”他又伸出另一只手,比了个“八”。
陆仁终于从数据堆里抬起头,舔了舔沾着辣油的嘴角,死鱼眼里难得闪过一丝亮光:“嗯,还行。通知下去,这个月所有参与生产的弟子,基础工钱翻三倍,外加辣条丹分红。包装组额外奖励清洁符咒一打。”
“好嘞!”钱多多喜滋滋地记下,又凑近一点,压低声音,带着点猥琐的兴奋,“陆哥,月掌柜那边……嘿嘿,问您有没有兴趣再玩把大的?现在辣蓼草期货势头正猛,她那边还能再追加五十倍杠杆!只要再涨一点点,咱们就能……”
陆仁皱了皱眉,社畜的本能让他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杠杆太高了,风险不可控。见好就收,先把现货生产稳住,把订单消化掉才是正理。通知月清影,逐步平掉部分杠杆仓位,落袋为安。”
“啊?平仓?”钱多多一脸肉痛,“陆哥,现在行情这么好……”
“按我说的做。”陆仁语气不容置疑,低头继续研究他的阵法模型,“记住,淹死的都是会水的,撑死的都是胆大的。”
钱多多虽然万分不舍,但对陆仁的“点石成金”能力早己奉若神明,只能悻悻点头,掏出通讯玉符准备联系月清影。
就在这时——
“铮!铮!铮!”
三声极其清脆、如同玉珠崩裂的锐响,毫无征兆地同时响起!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尖锐,瞬间压过了车间的喧嚣,清晰地传入陆仁和钱多多的耳中!
陆仁猛地抬头,钱多多脸上的肥肉也瞬间僵住。
两人同时看向陆仁腰间挂着的一块不起眼的白色玉佩——那是月清影特制的紧急联络法器。此刻,玉佩表面赫然出现了三道清晰的、如同蛛网般的裂痕!裂痕深处,隐隐透出一丝令人心悸的血色光芒!
这是最高级别的预警——血崩之兆!
钱多多手一抖,通讯玉符差点掉在地上,声音都变调了:“月…月掌柜的算盘珠…崩了?还是三颗?!”
陆仁瞳孔骤缩,一股寒意瞬间从尾椎骨窜上天灵盖。他一把抓起那枚出现裂痕的玉佩,将一丝灵力疯狂灌入!
玉佩嗡鸣,一道刺目的血光投射出来,在半空中凝成一片小小的光幕。光幕上没有月清影的身影,只有一行行冰冷、急促、如同垂死挣扎般疯狂闪烁跳动的数据流!那是黑市期货交易所的实时行情!
【百年份辣蓼草期货】
开盘价:1000 上品灵石/斤(涨停!)
现价:999 上品灵石/斤
998…
995…
990…
980…
950…
900…
数字在疯狂下坠!每一秒都在暴跌!
更恐怖的是旁边代表交易量的柱状图,一根根粗壮的、象征着巨量抛售的绿色柱子,如同决堤的洪水,以一种完全不合常理、毁灭性的姿态,疯狂地、源源不断地砸向市场!那抛售的量级,庞大到足以瞬间摧毁任何支撑!
“抛单!天量的抛单!有人在砸盘!不计成本地砸!”钱多多失声尖叫,胖脸瞬间血色褪尽,变得惨白如纸,“谁!谁有这么多百年份的现货?!”
光幕上的数字还在以令人窒息的速度坠落:
800…
700…
500…
300…
100…
仅仅过了不到半炷香的时间!
99 上品灵石/斤!
98…
97…
最终,数字在 9.9 上品灵石/斤的位置,剧烈地闪烁了几下,如同风中残烛,彻底不动了。
暴跌 99%!
从云端到泥潭,只用了一瞬间!
整个车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炒锅的火焰还在燃烧,弟子们举着铲子僵在原地,空气中浓郁的辣条香气此刻闻起来却带着一股令人作呕的铁锈味。
钱多多像被抽掉了骨头,噗通一声在地,双手死死抓住自己胸口的衣襟,胖脸扭曲,张大嘴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嗬嗬的抽气声,如同濒死的鱼。
陆仁死死盯着那个刺眼的“9.9”,死鱼眼里第一次没有了那种惯常的社畜式疲惫,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如同深渊般的寒意。他明白了,这不是正常的市场波动,这是一场蓄谋己久、力量悬殊、精准而冷酷的——绞杀!
“噗!”
钱多多猛地喷出一口鲜血,不是气的,是被吓的。他哆哆嗦嗦地举起那块代表月清影黑市杠杆账户的玉符。玉符不再是之前的金光万丈,也不是之前的刺目红光,而是变成了一种令人绝望的、如同深渊般的漆黑!玉符表面,一行血淋淋的数字疯狂跳动,最终定格为一个庞大到足以让合欢宗破产一万次的天文数字,前面还带着一个巨大的、触目惊心的“-”号!
爆仓!而且是超级爆仓!百倍杠杆之下,价格暴跌99%,这意味着他们不仅本金灰飞烟灭,还倒欠了交易所和对手方一个根本无法想象的恐怖数字!
“完了…全完了…陆哥…我们…我们欠的灵石…把合欢宗卖了…把咱们所有人拆成零件卖了…也还不上啊…”钱多多涕泪横流,声音嘶哑绝望,肥胖的身体筛糠般抖动着。
就在这时,车间大门被一股狂暴的力量猛地撞开!
“轰——!”
沉重的玄铁门板扭曲变形,首接飞了出去,砸翻了一口刚熄火的丹炉,里面未成型的辣条糊糊溅了一地。
烟尘弥漫中,三百名如同铁塔般的汉子堵在了门口。他们个个身高九尺,肌肉虬结如同精铁浇筑,穿着统一的、沾满汗渍和油污的灰色无袖短褂,露出古铜色、青筋暴起的粗壮臂膀。每人手里都提着一根手臂粗细、布满狰狞尖刺的玄铁狼牙棒,沉重的棒头拖在地上,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为首一人,正是青岩。他此刻脸上没有了往日的憨厚,只有被欺骗和愤怒点燃的狂暴。他双目赤红,如同发怒的凶兽,胸膛剧烈起伏,粗重的喘息如同风箱。
他一步踏前,沉重的脚步让地面都微微一震,手中的狼牙棒猛地指向角落里脸色惨白的陆仁,声如炸雷,裹挟着滔天的怒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在整个死寂的车间里轰然炸响:
“陆!仁!”
“俺们兄弟三百人!没日没夜给你扛包、运料、守炉子!手指头磨破了都没吭一声!就为了那点工钱!为了每天那几根辣条!”
“现在!工钱呢?!辣条呢?!”
“仓库空了!生产线停了!外面都在传你赔得裤衩都没了!是不是真的?!”
青岩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愤怒而微微颤抖,他身后的体修们齐刷刷地向前一步,三百根狼牙棒同时顿地!
“咚——!”
一声沉闷得如同战鼓擂响的巨响,震得整个车间嗡嗡作响,灰尘簌簌落下。三百双铜铃般赤红的眼睛,死死锁定了陆仁。那沉重的压力,混合着汗味、铁腥味和尚未散尽的辣条味,形成一股令人窒息的绝望风暴。
“今天!”青岩的声音如同受伤野兽的咆哮,带着最后的通牒和一丝穷途末路的疯狂,“不给俺们一个交代!把工钱结了!把辣条拿出来!俺们就拆了这里!拆了合欢宗!自己动手拿!”
三百根狼牙棒再次重重顿地,齐声怒吼,声浪几乎掀翻屋顶:
“结清!”
“辣条!”
“结清!”
“辣条!”
讨薪的怒吼如同实质的冲击波,狠狠撞在陆仁身上。车间里幸存的弟子们吓得面无人色,瑟瑟发抖地缩在角落。钱多多瘫在地上,连哭嚎的力气都没了,只剩下绝望的呜咽。
就在这山雨欲来、剑拔弩张的窒息时刻——
“阿弥陀佛。”
一声平和悠远、仿佛带着悲悯众生之意的佛号,如同暮鼓晨钟,穿透了体修们狂暴的怒吼和车间内绝望的气氛,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
车间门口弥漫的烟尘,被一股无形的力量轻柔地拂开。
只见一位身披素色僧袍、面容慈祥悲悯的老僧,手持一串莹润如玉的白骨念珠,正缓步踏入这狼藉一片的辣条车间。他步履从容,仿佛踏足的不是喧嚣的工坊,而是清净的佛堂。僧袍下摆纤尘不染,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
正是玄慈。
他目光平和地扫过一片狼藉的车间,扫过愤怒的体修,扫过的钱多多,最终,落在了孤立在角落、脸色冰冷如铁的陆仁身上。那悲悯的眼神深处,一丝难以察觉的、如同毒蛇般阴冷的得意和嘲弄,一闪而逝。
“善哉,善哉。”玄慈双手合十,声音温和,却如同冰冷的毒液,缓缓注入这沸腾的油锅,“陆小施主,何至于此啊?贫僧观此间戾气冲天,怨念丛生,皆因利欲熏心,妄动贪嗔,以至根基不稳,大厦倾颓。”
他微微摇头,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目光转向愤怒的青岩等人,语气带着虚伪的关切:“诸位体修壮士,所求不过一份血汗钱,一点果腹之物,合情合理。贫僧忝为合欢宗旧人,见此同门相煎,实在于心不忍。”
玄慈的目光再次落回陆仁脸上,嘴角勾起一丝悲天悯人、却又胜券在握的弧度,缓缓开口,声音清晰地传遍每一个角落:
“若小施主无力承担,贫僧愿以慈悲为怀,以公允市价……收购这辣条丹的配方、生产线,以及一切债务。”
他顿了顿,手中的白骨念珠捻动了一下,发出细微的摩擦声,如同毒蛇吐信。
“也好解了诸位壮士的燃眉之急,免去一场无谓的干戈,更可……挽救合欢宗于水火崩解之危。”
收购!
赤裸裸的趁火打劫!以慈悲之名,行吞噬之实!
青岩等体修闻言,怒火更炽,但看着玄慈那深不可测的气息和悲悯表象下隐藏的冰冷,一时竟被震慑,咆哮声卡在喉咙里。钱多多面如死灰。
整个车间,只剩下丹炉里灵火偶尔发出的噼啪声,以及玄慈手中白骨念珠捻动时,那令人毛骨悚然的、细微的摩擦声。
陆仁迎着玄慈那看似悲悯、实则如同毒蛇般阴冷的目光,死鱼眼深处,冰封的寒意之下,一点属于社畜绝境中才会燃起的、疯狂而冷静的火焰,正在悄然点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