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0年·上海】
林知微蹲在沈氏裁缝铺的后院，指尖捻着丝线，耳边是隔壁茶馆飘来的零碎议论。
“听说了吗？昨晚法租界又出事了！”学徒阿昌抱着布匹凑过来，压低声音，“那个‘残月将军’带人端了日本商行的仓库，缴了十几箱军火！”
林知微头也不抬，利落地打了个线结：“少嚼舌根，当心惹祸。”可针尖却微微发颤——她今早去送衣裳时，确实看见巡捕房的卡车碾过青石板路，血迹混着晨雾，在街角拖出长长的暗痕。
午后，悦来当铺的王太太来取旗袍，捧着茶杯神秘兮兮地压低嗓门：“林姑娘，你手艺好，可千万别接日本人的活儿。”她涂着丹蔻的手指在领口比划，“那位沈少帅上月枪毙了个汉奸裁缝，就因那人往衣裳衬里缝了地图……”
林知微捏着软尺的手顿了顿。她想起昨日在码头见到的军装背影——那人立在货箱旁，右耳残缺的轮廓被阳光削得锋利，腰间配枪的皮带却松松垮垮，像根本懒得用。
“他真那么可怕？”知微下意识咬住下唇。
王太太突然噤声。门口的风铃叮当乱响，几个穿学生装的青年冲进来，袖口还沾着油墨：“快关店门！日本浪人在霞飞路砸报社，沈少帅的兵和他们杠上了——”
傍晚的雨来得急。林知微蹲在檐下收拾晾晒的布料，听见巷口传来杂乱的脚步声。
“伤员左转进当铺地窖！”有人低吼着指挥，“其余人分散走，别留血迹……”
她猛地抬头，看见雨幕中掠过一道挺拔身影。那人军装右肩被血浸成紫黑，却仍用左手稳稳托着个穿长衫的书生。擦身而过时，他偏头瞥了她一眼——琥珀色的瞳孔，像她妆匣里那枚被多年的蜜蜡纽扣。
“看什么看？”跟在后面的小兵恶声恶气地呵斥，却被那人用枪管轻敲了下头盔：“对姑娘家客气点。”
夜里，林知微在油灯下翻检碎布头，听见打更人敲着梆子唱：“残月将军守闸北哟，子弹不上膛……”
她鬼使神差地抽出张白纸，用炭笔勾画起来：缺角的耳廓、松垮的枪带。
突然，远处传来爆炸的闷响。她扑到窗边，恰看见闸北方向的天空被火光舔红。
【现代线·早晨八点】
"沈砚之......"江锦华无意识地念出这个名字，舌尖突然尝到一丝铁锈味——这才发现，自己又把下唇咬破了。她伸手摸了摸伤口，指腹沾上一点殷红。
"又来了......"她叹了口气，拿起床头的药膏涂抹。这己经是这周第三次咬破嘴唇了，每次梦到那个民国裁缝铺的场景，醒来总会这样。
手机屏幕亮起，提醒事项跳了出来：【今日10:00 毕业设计进度调查】。锦华猛地坐起身，琥珀色的瞳孔在晨光中收缩。她赤脚踩过满地布料，从工作台上拿起那枚改良后的隐骨扣样品——铜质盘扣上缠绕着精致的银丝，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
"再加缠枝莲纹......"她喃喃自语，指尖轻轻描摹着盘扣的纹路。
【现代线·小组讨论室】
服装设计系的评图室里，周教授戴着老花镜仔细端详锦华的样品。老人枯瘦的手指轻轻转动着隐骨扣，突然停顿在某个角度。
"这个改良很巧妙。"他推了推眼镜，"不过缠枝莲纹的绣法......"他欲言又止，从西装领口取下那枚古董领针，"你看这个纹样的走向，要表现出莲枝的生命力。"
江锦华凑近观察，领针上的七星纹样在某个角度下，竟与她梦中见过的"经纬绣法"惊人地相似。她正想开口询问，周教授却己经转向下一位同学。
【现代线·咖啡店】
"哪可能一下想出那么多创意啊！"李晓琳抱着冰美式，圆框眼镜滑到鼻尖，"锦华我好难啊......"她夸张地瘫在咖啡厅的沙发上，"我的导师说我的系列'缺乏灵魂'，要我全部重做！"
江锦华搅动着奶茶，无名指上的朱砂痣在杯壁映衬下格外显眼："我的方案通过了，但......"她压低声音，"周教授好像认识这种绣法。"
李晓琳突然坐首身子："你是说......"
"他领针上的纹样，和我梦里知微用的绣法一模一样。"江锦华从包里掏出一个小本子，上面画满了梦中的图案，"而且他看隐骨扣的角度很特别，就像在......"
"解码？"李晓琳接话，两人同时打了个寒颤。
咖啡厅的门被推开，程景年抱着一摞古籍走了进来。他今天穿了件深灰色高领休闲衫，左眉骨的疤痕在阳光下若隐若现。
"抱歉迟到了。"他在江锦华身边坐下，身上带着图书馆特有的陈旧纸张气息，"我查到些有意思的东西。"他从古籍中抽出一本1925年的《沪上工商名录》，指着其中一页："看这个广告。"
那是佐藤公馆的广告，角落印着一朵菊花，"数数花瓣。"
"十五瓣？"晓琳凑近细看，"不是标准的十六瓣菊？"
程景年点点头，目光转向锦华："你梦里出现过这个图案吗？"
江锦华的手突然抖了一下，奶茶洒在桌面上。褐色液体诡异地流动着，渐渐形成一个残缺的菊花形状——正好缺了一瓣。
三人沉默地看着这个意外的"图案"，首到服务生过来擦拭桌子。
【现代线·锦华公寓】
回到公寓，江锦华将改良后的隐骨扣样品别在一块靛蓝色绸缎上。月光透过纱帘，在布料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她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指尖无意识地抚过无名指上的朱砂痣。
"知微......"她轻声呼唤这个名字，仿佛这样就能唤来梦中的答案。
衣柜深处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咔嗒"响。锦华抬头，看见紫檀衣柜的镜面上，隐约映出一个穿靛蓝布裙的身影，正低头绣着缠枝莲纹。
她缓步走近，镜中的身影却没有消失，反而抬起头，对她微微一笑。锦华这才看清，那人手中绣的正是她今天改良的隐骨扣图案。
"这到底......"她伸手触碰镜面，指尖却穿过了冰冷的玻璃。镜中，知微的嘴唇开合，似乎在说着什么。
远处传来渡轮的汽笛声，镜面恢复如常。江锦华站在原地，无名指上的朱砂痣隐隐发烫，仿佛在提醒她——这段跨越百年的缘分，还远未结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