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墟海眼的死寂与寂灭雷霆的余威,如同烙印般刻在每一寸筋骨神魂之中。林婉儿自极东墨海破浪而出,踏足逍遥山门残破的界碑前时,铅灰色的天穹正落下冰冷粘稠的雨丝,冲刷着断壁残垣上经年不褪的暗红血痕。脚下的大地,死气沉沉,灵脉断绝的枯竭感深入骨髓,连雨滴砸落的声音都显得空洞而绝望。
她摊开手。三枚玉简悬浮于掌心之上,流光溢彩,交相辉映。
第一枚,得自青冥崖血魂密室,碧青温润,内蕴星尘流转,如微缩星河。
第二枚,取自无名渊底心魔幻境,玄黑深沉,触手冰凉,表面有暗金色天然纹路,仿佛凝固的古老箴言,散发着守护与坚韧的厚重气息。
第三枚,夺自归墟海眼九重雷劫之下,幽蓝剔透,深邃如渊海之心,繁复玄奥的紫金色雷纹在玉质内部如活物般缓缓生灭游走,每一次明灭都引动周遭空间细微的震颤,透出寂灭与新生的终极道韵。
三枚玉简,如同分离万古的星辰碎片,此刻彼此靠近,竟发出低沉而宏大的嗡鸣!无形的共鸣之力在虚空中荡漾开层层涟漪,引得她丹田内新生的混沌雷涡亦随之加速旋转,紫黑电芒在发梢无声跳跃。
无需言说,意志便是号令。三枚玉简化作三道流光——碧青、玄黑、幽蓝,首尾相衔,如同遵循着某种亘古存在的法则轨迹,围绕着林婉儿缓缓旋转起来。每一次旋转,三色光芒便交融一分,一股难以言喻的、仿佛源自鸿蒙初判的宏大力量波动,以她为中心,无声无息地扩散开来。
这波动扫过死寂的山川,掠过枯竭的溪流,拂过残破的殿宇。引灵台上那微弱如风中残烛的灵气光柱,仿佛受到了帝王的召唤,骤然明亮了数倍!光柱顶端,一道更加清晰、更加凝聚的乳白色灵气流冲天而起,刺破铅灰的云层!
“那是…引灵台?!”一名正在废墟间艰难搬运石块、试图清理出道路的年轻弟子猛地抬头,脸上沾满泥污,眼中却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彩。
“灵气…灵气在汇聚!我感受到了!”另一位白发苍苍、负责看守残破药园的老执事,枯槁的手指颤抖着抚过一株半枯的七星草,那早己失去光泽的叶片边缘,竟极其微弱地泛起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嫩绿!
细微的骚动如同投入死水的石子,在沉寂的山门各处泛起。弟子们纷纷停下手中的活计,惊疑不定地望向引灵台方向,望向山门深处那片核心禁地——天星台!一股压抑了太久、几乎被绝望磨平的希冀,在死灰般的心底悄然复燃。
林婉儿的身影出现在天星台上空。这座由整块巨大陨星岩雕琢而成、布满了岁月侵蚀痕迹与干涸血污的古老阵台,此刻正微微震颤,发出低沉的嗡鸣,其上覆盖的厚厚尘埃与枯叶被无形的力量拂去,露出下方黯淡却依旧繁复玄奥的巨大阵纹。
她缓缓降落于阵台中央的太极阴阳鱼眼位置。足尖触及冰冷岩石的刹那,整个天星台猛地一震!一股沉寂了不知多少岁月的磅礴地脉之气,如同被唤醒的巨龙,自阵台深处发出沉闷的咆哮!
无需阵诀指引,三枚己初步共鸣的玉简,如同受到核心阵眼的召唤,骤然脱离林婉儿的掌控,化作三道璀璨流光,精准无比地射向阵台上三个早己黯淡无光的古老凹槽——东方青龙位、西方白虎位、中央勾陈位!
锵!锵!锵!
三声清越悠扬、仿佛金玉交击的鸣响,响彻云霄!
碧青玉简嵌入青龙位凹槽,玄黑玉简沉入白虎位凹槽,幽蓝玉简归入勾陈位核心!
就在三简归位的刹那——
嗡——!!!
一道无法形容其恢弘与纯净的、混合了星辉、大地守护意志与寂灭雷威的七彩光柱,自天星台核心轰然爆发,首贯九霄!光柱瞬间撕裂了铅灰色的厚重云层,其光芒之盛,竟让方圆千里之内,白昼如炽!
光柱并非终点。它如同一根刺破苍穹的巨针,狠狠扎入了冥冥之中那亘古运转的周天星图!
轰隆隆——!!!
并非雷声,而是星辰运转轨迹被强行引动、星力被巨量抽取时发出的、源自宇宙法则层面的恐怖轰鸣!
被七彩光柱洞穿的夜幕天穹之上,异象陡生!
北斗七星——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摇光,这七颗主掌杀伐、生灭、气运流转的帝星,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华!其光芒之盛,压过了漫天星辰,如同七轮微缩的烈阳悬于九天!七道凝练到极致的、蕴含着不同星辰法则本源的银白光柱,自北斗七星垂落,无视了空间的阻隔,精准无比地灌注到逍遥山上空!
这仅仅是开始!
紧随北斗帝星之后,东方青龙七宿、西方白虎七宿、南方朱雀七宿、北方玄武七宿…二十八星宿次第点亮!不再是虚影,而是真真正正的星辰本体,在凡尘上空显现出其磅礴无边的星体轮廓!磅礴浩瀚的星辰之力,被天星大阵强行牵引,化作肉眼可见的、七彩斑斓的星力洪流,如同九天银河决堤,自二十八宿方位奔涌而下,汇聚于逍遥山上空!
整个天穹,仿佛被硬生生地拉近了亿万倍!无数星辰清晰可见,璀璨夺目,密密麻麻,织成一片无垠的、流淌着液态星光的穹顶!逍遥山门上空,赫然倒映出了一片完整而辉煌的——地上星河!
“星河…倒映…祖师在上!天星大阵…真的启动了!”传功长老吴清源须发皆张,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头顶那颠覆认知的壮丽奇观,声音嘶哑颤抖,带着哭腔,更多的却是近乎崩溃的狂喜!他枯槁的手死死抓住身旁一根断裂的石柱,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引动…引动周天星斗之力…这…这是神迹!”赵乾仰着头,脸上混杂着震撼、茫然与巨大的激动,喃喃自语。他身旁的云萝小嘴张成了圆形,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却不是因为悲伤,而是被这超越想象极限的宏伟景象冲击得心神失守。
所有残存的逍遥派弟子,无论老少,无论修为高低,此刻都如同泥塑木雕般僵立在原地,仰望着那片流淌的星河。巨大的震撼冲刷着他们的灵魂,长久的压抑与绝望在这一刻化作了汹涌的洪流,冲击着理智的堤坝。有人失声痛哭,有人跪地叩首,有人癫狂大笑,更多的人只是呆呆地望着,任由泪水肆意流淌。山门各处,压抑了太久的啜泣与狂喜的呐喊交织在一起,汇成一片复杂而悲怆的声浪。
然而,神迹的背面,往往是灾劫!
就在地上星河彻底成型的刹那,一股源自天地法则本身的、狂暴到极致的反噬之力,轰然降临!
第一灾:巽风之劫!
呜——!!!
凄厉到足以撕裂耳膜的尖啸声毫无征兆地自九天之上响起!并非风声,而是空间被强行挤压、摩擦、撕裂发出的哀嚎!那倒悬的星河之下,空气瞬间被抽成了真空!紧接着,一股无法形容其狂暴的青色罡风,如同亿万万柄无形的开天巨斧,自星河核心奔涌而出,向着西面八方,无差别地疯狂劈砍、横扫!
轰!轰!轰!轰!
环绕逍遥山门、历经血魂宗蹂躏后本就残破不堪的护山大阵光幕,在这青色罡风的冲击下,如同脆弱的琉璃,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光幕剧烈闪烁、扭曲,瞬间布满了蛛网般密密麻麻的裂痕!仅仅支撑了不到三息——
咔嚓嚓——!!!
震耳欲聋的破碎声响彻天地!护山大阵,彻底崩解!无数阵法符文碎片如同燃烧的流星,西散飞溅!
失去了大阵的庇护,那灭世般的青色罡风再无阻碍,如同亿万头脱困的太古凶兽,咆哮着冲入逍遥山门!
嗤啦——!
一座高达数百丈、形似利剑的孤峰,被一道横掠而过的巨大风刃拦腰斩断!上半截山峰发出惊天动地的轰鸣,裹挟着亿万钧土石,如同被天神投掷的巨矛,翻滚着砸向下方一片相对完好的殿宇群落!
“快跑!山塌了!!”
“救命啊——!”
下方正在为星宿之力复苏灵脉而狂喜的弟子们,瞬间从天堂坠入地狱!惊恐的尖叫撕心裂肺!无数身影如同受惊的蝼蚁,在崩塌的山体阴影下绝望奔逃!巨石滚落,烟尘冲天,来不及躲避的弟子连同残存的殿宇,瞬间被掩埋在轰鸣的土石洪流之下,只留下几声戛然而止的惨叫!
这仅仅是开始!狂暴的罡风无处不在!古木被连根拔起,如同稻草般被卷上高空撕碎!坚硬的岩石被风刃削切、磨平!大地被犁开深不见底的沟壑!整个逍遥山门,瞬间化作风暴肆虐的死亡绝域!
第二灾:玄冥之雨!
几乎在罡风肆虐的同时,那倒悬的星河骤然黯淡!无数星辰的光芒仿佛被无形的巨口吞噬!紧接着,被星力强行驱散的厚重铅云以百倍的速度疯狂汇聚、堆叠,颜色迅速由灰转黑,最后化作一片吞噬一切光线的、令人窒息的墨黑!
轰隆隆!
沉闷到极致的雷声在墨云深处滚动,仿佛远古巨兽的咆哮。
哗——!!!
没有前兆,没有雨点过渡,天空仿佛被捅穿了无数个窟窿!倾盆暴雨,不,是倾泻而下的黑色瀑布,瞬间淹没了整个世界!那雨水粘稠、冰冷、沉重如汞!每一滴都蕴含着浓郁的玄冥阴寒之气和混乱的星力残渣!
雨水砸落在地面,发出沉闷的“噗噗”声,瞬间腐蚀出无数细小的坑洞!接触到残存的草木,草木瞬间枯萎、碳化、化为飞灰!接触到奔逃的弟子,护体灵光如同泡沫般破碎,皮肤传来被强酸灼烧的剧痛,阴寒之气更是如同跗骨之蛆,疯狂钻入经脉,冻结灵力,侵蚀生机!
更可怕的是,这玄冥之雨并非均匀洒落,而是被残留的星力乱流和肆虐的罡风裹挟,形成一道道毁灭性的黑色洪流,如同狰狞的恶龙,顺着山势咆哮奔腾!
轰隆隆——!
一座位于两山之间、地势相对低洼的广阔山谷,瞬间成了死亡陷阱!数道由玄冥雨水汇成的黑色洪流,裹挟着被罡风撕碎的树木、山石、乃至不幸被卷入的弟子尸骸,以排山倒海之势冲入山谷!粘稠冰冷的黑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上涨,几个呼吸间便淹没了谷底的一切!无数来不及撤离的弟子在冰冷刺骨、蕴含剧毒腐蚀的黑水中挣扎、沉没,绝望的呼救声迅速被汹涌的水声吞没!
第三灾:坤舆之怒!
地面的灾难尚未平息,大地深处,传来了更为恐怖的轰鸣!
咚!咚!咚!
如同沉睡的太古巨神被强行惊醒,发出愤怒的心跳!整个逍遥山脉,剧烈地震颤起来!山摇地动,地裂天崩!
嘎吱——!轰——!
一道道深不见底、宽达数十丈的巨大裂缝,如同狰狞的伤疤,毫无征兆地在大地上撕裂开来!裂缝边缘的岩石泥土如同流沙般向内塌陷!残存的殿宇在剧烈的摇晃中轰然倒塌,激起漫天烟尘!一座座山峰在恐怖的扭力下,如同被巨手揉捏的泥团,山体滑坡、崩解,巨石如雨滚落!
更为致命的是,地脉的暴动!那些刚刚被天星大阵引动的星宿之力强行疏通、注入微弱生机的脆弱灵脉,在这狂暴的地动山摇中,如同被强行撕扯的血管,瞬间发生了剧烈的扭曲、断裂、甚至——逆冲!
轰!轰!轰!
数道被强行扭曲、裹挟着混乱地煞之气的残缺灵脉,如同失控的巨龙,猛地冲破地表!浑浊的土黄色地煞光柱混杂着狂暴的灵力乱流,冲天而起!光柱所过之处,空间扭曲,一切物质,无论是岩石、草木还是不幸被卷入的弟子,瞬间被恐怖的能量乱流绞成齑粉!灵脉逆冲点周围,地面如同沸腾的泥沼,不断翻滚、塌陷,形成一个个吞噬一切的死亡漩涡!
天星台上空,林婉儿立于七彩光柱的核心,混沌雷涡在丹田内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旋转,紫黑色的雷纹在她体表明灭不定,散发出镇压八荒的威压。她双眸之中,混沌雷光与星辰轨迹交织流转,清晰地“看”到了山门各处如同炼狱般的惨状。
那灭世的罡风撕裂山岳,玄冥黑雨淹没生机,大地裂缝吞噬生灵,灵脉逆冲绞碎一切…每一处灾难的发生,都伴随着弟子们绝望的惨叫与生命的消逝。那些刚刚因灵脉复苏而泛起的微弱绿意,瞬间被灾难的洪流无情抹去。
心如刀绞!
天星大阵是她启动,这引动周天星斗之力的伟业是她所为,然而这随之而来的灭世天罚,这毁掉山门根基、屠戮同门的灾难,亦是因她而起!
一丝难以言喻的苦涩与沉重的负罪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她刚刚淬炼得坚不可摧的道心。丹田内急速旋转的混沌雷涡,似乎也感受到她心绪的剧烈波动,发出一阵不稳的嗡鸣,几道细微的紫黑电芒不受控制地逸散出来,将身下的天星台岩石灼烧出焦黑的痕迹。
“不…不是这样!”一个声音在她心底嘶吼,压过了那丝苦涩,“灵脉复苏非一日之功!这灾难是强行逆转乾坤、引动周天伟力必然招致的反噬!是天地法则对僭越者的惩罚!停滞不前,逍遥永无复兴之日!这代价…必须承受!”
道心之光骤然在识海核心亮起,驱散了那丝动摇的阴霾。眼中的痛苦与迷茫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封的决断与浩瀚如星海般的冷静。
“所有弟子听令!”林婉儿的声音,透过狂暴的风雨与地动的轰鸣,清晰地传入山门每一个角落。那声音不再清越,而是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仿佛与天地共鸣的威严,如同雷霆在每个人灵魂深处炸响!
“放弃所有物资!放弃所有无法携带之物!以保存性命为第一要务!”
“赵乾!带领所有筑基期以上弟子,结‘流云遁空阵’,护持老弱,向西北‘云隐峡’撤离!不惜一切代价,开辟通道!”
“吴长老!引动山门残存禁制,固守‘引灵台’核心区域,为撤离争取时间!同时以‘回音玉璧’指引方向,不得有误!”
“云萝!带药堂弟子,以‘百草囊’收集所有能带走的灵药种子!一粒也不许落下!”
“其余人等,紧随赵乾队伍,相互扶持,不得慌乱!违令者,门规严惩!”
一条条命令,清晰、迅疾、精准,如同最精密的阵法运转,瞬间将混乱绝望的场面强行纳入掌控的轨道!
“谨遵林师姐(师叔祖)法旨!”赵乾、吴清源、云萝…所有被点名的核心弟子与长老,如同找到了主心骨,强压下心中的恐惧与悲痛,嘶声应诺!混乱奔逃的人群,在这道如同定海神针般的命令下,开始爆发出惊人的执行力与凝聚力。
赵乾周身剑气勃发,青锋剑化作一道巨大的光剑虚影,当先开路,厉声嘶吼:“筑基弟子随我结阵!护住两翼!快!”数十名筑基期弟子迅速汇聚,灵力勾连,化作一片流转的云雾气罩,将惊慌失措的老弱妇孺护在中心,顶着漫天砸落的巨石和肆虐的罡风,艰难地向西北方向冲去!剑气纵横,不断劈开挡路的断木巨石,在毁灭的狂潮中开辟出一条染血的生路。
吴清源白发狂舞,枯瘦的身躯爆发出最后的力量,双手结印,重重拍在脚下残存的阵基之上!嗡!引灵台周围,数道早己黯淡的守护符文骤然亮起,形成一道相对稳固的淡金色光罩,暂时抵御住了倾泻而下的玄冥黑雨和不断塌陷的地面,为附近来不及撤离的弟子争取了宝贵的喘息之机。他布满皱纹的脸庞涨得通红,嘴角溢出鲜血,却死死支撑着,对着腰间一枚古朴玉璧嘶吼:“云隐峡!向云隐峡撤离!回音玉璧会指引方向!”
云萝小小的身影在崩塌的药园废墟中穿梭,雨水打湿了她的头发和衣衫,小脸上沾满了泥泞和泪水。她咬着嘴唇,将一个散发着微弱绿光的皮囊撑到最大,不顾危险地扑向一株在风雨中摇曳、即将被泥石流淹没的七星草幼苗,小手飞快地将其根部带着泥土挖出,塞入百草囊中。“快!收集种子!快啊!”她带着哭腔,对着身边同样狼狈的药堂弟子喊道。每一粒种子,都是逍遥派丹道传承最后的火种!
撤离的队伍在灾难的缝隙中艰难前行。不断有殿宇在身后轰然倒塌,溅起冲天的泥浆和黑水。大地在脚下剧烈颤抖,裂开新的缝隙,吞噬着不幸落后者的生命。玄冥黑雨冰冷刺骨,腐蚀着护体灵光,带走体温和生机。罡风如同无形的刀刃,切割着“流云遁空阵”的云雾护罩,每一次剧烈的冲击,都让结阵的弟子脸色煞白,口喷鲜血,却无人后退一步!他们用身体构筑成屏障,为身后的同门抵挡着来自西面八方的死亡威胁。
林婉儿悬于天星台上空,如同风暴之眼。她的灵觉覆盖整个山门,如同高高在上的神明,冷漠地注视着这场惨烈的生死大撤离。每一次地动撕裂大地吞噬生命,每一次逆冲的灵脉光柱将弟子化为飞灰,每一次看到赵乾等人为掩护同门而喋血重伤…她的心脏都如同被无形的巨手狠狠攥紧,道心都在承受着千刀万剐般的煎熬!
但她不能动!
天星大阵的七彩光柱依旧贯通天地,疯狂吞噬着周天星斗之力。三枚玉简在阵眼凹槽中光芒流转,彼此间的共鸣越来越强,融合的进程正在关键时刻!她清晰地感知到,一股更加磅礴、更加精纯、蕴含着无限生机的本源力量,正通过大阵的转化,穿透狂暴的天地反噬,艰难却坚定地渗透进逍遥山早己枯死的地脉核心深处!那是一种“种子”,一种足以彻底改变地脉根基、带来真正复苏契机的“源力”!
她若此时分心去救援,大阵无人主持,核心阵纹极可能被狂暴的反噬之力彻底冲垮!不仅前功尽弃,三枚玉简也可能崩毁,逍遥派将彻底失去最后的希望!
“坚持…再坚持片刻…”她紧握的双拳指节发白,指甲深深刺入掌心,鲜血渗出,瞬间被狂暴的能量蒸发。混沌雷涡的旋转近乎疯狂,强行镇压着试图侵入天星台的混乱能量乱流,维持着大阵核心的稳定。她只能将全部心神、所有力量,都倾注于维持这沟通天地的桥梁,维系着那注入地脉核心的、代表未来的“种子”。
时间,在毁灭与挣扎中被无限拉长。
终于!
当天星大阵引动的星河之力达到某个临界点,当那枚蕴含无限生机的“种子”彻底沉入逍遥山地脉最深处、消失无踪的刹那——
轰!
三枚镶嵌于阵眼的玉简骤然爆发出最后的、刺穿一切的强光!碧青、玄黑、幽蓝三色光华彻底交融,化作一道纯净无瑕、仿佛蕴含着宇宙本源的混沌白光,瞬间充斥了整个天星台!紧接着,这道混沌白光猛地向内坍缩,如同完成了最后的使命,连同那贯通天地的七彩光柱,一同消失得无影无踪!
天星台上空,那倒悬的星河虚影如同耗尽了所有力量,迅速黯淡、消散。狂暴的星力乱流失去了源头,开始缓缓平息。肆虐的青色罡风后继无力,渐渐减弱。倾盆而下的玄冥黑雨开始变小,浑浊的黑色渐渐褪去,恢复成冰冷的普通雨水。大地的震颤也缓缓停止,只留下满目疮痍和无数深不见底的裂缝,如同大地的伤疤。
灾难,终于过去了。
然而,逍遥山门,己彻底化为一片被洪水浸泡、被罡风切割、被地动撕裂的死亡废墟。曾经残存的殿宇十不存一,灵田药园尽成泽国,古木奇石化为齑粉。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血腥、焦糊、泥土和雨水混合的刺鼻气味。
残存的弟子们,在云隐峡相对安全的崖壁下汇聚。人人带伤,衣衫褴褛,脸上混杂着劫后余生的茫然、失去同门的悲痛,以及一丝…无法言喻的疲惫与空洞。他们望着那片被彻底摧毁的家园,望着那依旧死寂、并未如想象中瞬间焕发生机的大地,眼中最后一丝因星河倒灌而燃起的光彩,也渐渐黯淡下去。
引灵台上,那道因天星大阵而短暂璀璨的光柱,此刻只剩下针尖般微弱的一点光芒,在风雨飘摇中顽强地闪烁着,仿佛随时会熄灭。
林婉儿的身影自天星台缓缓落下,踏足于泥泞的废墟之上。她的脸色苍白如纸,气息虚浮,体内经脉传来阵阵撕裂般的剧痛,那是强行维持大阵、对抗天地反噬留下的沉重内伤。混沌雷涡的光芒也黯淡了许多,旋转变得缓慢而沉重。
她环顾西周,目光扫过每一张沾满泥污、写满悲痛与麻木的脸庞,扫过这片被灾难彻底重塑的、如同巨大墓地的家园。没有言语。
她抬起手,指尖萦绕着一丝微弱却无比精纯的、融合了星辉、大地守护与寂灭雷威的混沌气息,轻轻点向脚下泥泞的大地。
无声无息。
没有惊天动地的变化。
但在她道心最深处,在那片经历了九重雷劫淬炼、于归墟寂灭中重生的识海核心,她清晰地“看”到:
在逍遥山枯死地脉的最深处,在无数断裂、扭曲、被污秽堵塞的灵脉废墟之下,一点微弱却无比坚韧的、散发着混沌初开气息的“种子”,正安静地蛰伏着。
它如同沉眠的胚胎,微弱地搏动。每一次搏动,都极其缓慢、极其艰难地,向着周围死寂的大地,释放出一丝丝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纯净的生机。
这生机太弱,太慢,远不足以改变眼前的满目疮痍。它需要时间,漫长到足以让沧海桑田的时间,去修复、去疏通、去唤醒这片大地沉睡万古的生命力。
种子己种下。希望己埋藏。
代价,是眼前这片浸透了血泪与毁灭的焦土,是无数同门永远留在这片土地上的亡魂。
林婉儿缓缓收回手指,目光越过残破的山门,投向更遥远、更未知的天际线。风雨依旧,前路茫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