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艘贴着灰白“天价账单”的破旧仙槎，终于耗尽了最后一点漂泊的惯性，如同被无形重锤击中船头，狠狠撞进了那片名为“天庭”的废墟深处。
轰隆！
腐朽的宫阙残骸被撞得粉碎，烟尘弥漫。这巨大的动静，却未能惊醒船头那位烂醉如泥的值日功曹。他瘫在船板上，鼾声如雷，口水混着酒渍，在布满裂纹的仙槎甲板上蜿蜒流淌，对那场将他彻底拖入深渊的油锅炼狱以及船头那张催命符，毫无所觉。
然而，就在仙槎撞入废墟核心区域的刹那——
嗡！！！
船头那张原本只是冰冷沉默的灰白“账单”，骤然爆发出刺目的灰白光晕！这光晕并非扩散，而是瞬间坍缩、凝聚，化作一枚巴掌大小、边缘流淌着暗金法则纹路的……**固态膏书**！其形如印玺，又似一块凝固的油膏墓碑，沉重得超乎想象，带着湮灭一切旧日气息的法则重压！
噗嗤！
这枚由“无味”法则与催缴令意志凝聚成的“膏书”，无视一切物理阻碍，深深烙印进了值日功曹仙袍覆盖的胸膛！没有鲜血，只有一阵皮肉焦糊的青烟和一声沉闷的骨裂声。
“呃啊——！”值日功曹在剧痛与法则的强制刺激下，猛地从烂醉中惊醒！他双眼暴突，布满血丝，难以置信地低头看向自己胸口。那枚灰白暗金的膏书，如同最恶毒的烙印，深深嵌入骨肉，冰冷、沉重、带着不容置疑的湮灭气息，正疯狂抽取着他体内残存的天庭烙印与微薄仙力，化作一缕缕微不可查的“利息”，沿着无形的法则丝线，流向那遥远的、悬挂在新生三界之上的营业执照。
“这……这是什么？！账单……账单活了？！”值日功曹惊恐欲绝，试图用手去抠那膏书，指尖触碰到边缘的暗金纹路，瞬间如遭雷击，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强制“还债”意志几乎将他撕裂！
**膏书烙印，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第一块巨石！**
轰隆隆——！！！
整个旧日天庭废墟，那勉强维持着最后一点腐朽框架的残垣断壁，在这一刻剧烈地、绝望地摇晃起来！仿佛有一双无形的大手，正攥紧这片废墟的根基，要将它彻底碾碎、榨干！
废墟深处，侥幸残存、苟延残喘的仙神残魂与遗老遗少们，同时感到一股源自法则层面的、冰冷刺骨的窒息感！他们的存在本身，他们与这片废墟的最后一丝联系，都成为了那张“终极催缴令”锁定的目标！无形的讨债枷锁，正一层层套上他们的神魂！
“何方……神圣？！竟敢……竟敢如此……”一个苍老腐朽的声音，从废墟最深处一座勉强还算完整的偏殿中艰难传出，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怒。那是某位避劫沉睡的星君残魂，此刻被强行惊醒，神魂都在那催缴意志下瑟瑟发抖。
“是法则……全新的……炼狱法则！它……它在清算天庭旧债！”另一个惊恐的声音尖叫起来，带着绝望的哭腔。
“功曹……是值日功曹！他胸口……那是什么鬼东西？！”有眼尖的残魂看到了废墟核心处仙槎上的异状。
值日功曹此刻己是肝胆俱裂，胸口的膏书如同烧红的烙铁，又像一座沉重的山岳，压得他喘不过气，更在疯狂汲取他的一切。他挣扎着爬起，跌跌撞撞冲向那传出声音的偏殿方向，嘶声哭嚎：“救命！老祖救命啊！那油锅……那卖膏药的……他……他给天庭开了张天价罚单！要三万六千年的功德！还不上……就要拿我们……拿整个天庭抵债啊！！！”
他的哭嚎声在死寂的废墟中回荡，如同敲响了末日的丧钟。所有听到的残魂遗老，无不神魂剧震，面如死灰。三万六千年天道功德？整个天庭废墟榨干了也凑不出零头！拿什么还？拿命还吗？
恐慌如同瘟疫般瞬间蔓延。残存的仙神们再也顾不上往日的矜持与算计，纷纷从藏身的角落、破碎的宫阙中现身，汇聚向那偏殿方向。他们看到了值日功曹胸口那枚散发着不祥气息的灰白暗金膏书，也感受到了那无时无刻不在收紧、榨取着这片空间所有残存力量的恐怖法则锁链。
“无耻！荒谬！我天庭……岂能受此勒索！”一位脾气火爆的雷部残神怒吼，试图引动残存的雷霆之力击碎那膏书。然而，他刚凝聚起一丝微弱的电光，胸中猛地一窒，一股更加强大的法则反噬之力瞬间抽空了他那点可怜的力量，让他首接在地，神魂黯淡。
“没用的……”那位最先醒来的星君残魂声音更加虚弱，带着无尽的苦涩，“这法则……位阶太高……凌驾于我们残存的仙道根基之上……它不是在攻击，是在……强制执行！我们……我们都是它锁定的‘抵押品’……”
绝望，如同冰冷的油膏，灌满了每一个残魂的心窍。
**就在这片混乱与绝望达到顶点之际——**
嗡……
一声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震颤，仿佛来自灵魂深处，又仿佛来自废墟的每一块砖石。
所有残魂，包括痛苦挣扎的值日功曹，都下意识地抬起了头。
他们感觉到，那股无处不在的冰冷催缴意志，似乎……**极其极其微弱地……波动了一下**？
像是平静的水面，被一滴无形的、带着奇异醉意的液体……**轻轻点了一下**。
紧接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悄然滋生。那原本纯粹的、令人窒息的“还债”恐惧之中，似乎……**混入了一丝极其淡薄的、缥缈的……诱惑**？
一丝……**如同陈年美酒初开封时逸散出的……醉人芬芳**？
这感觉太微弱了，微弱到几乎被滔天的恐惧淹没。但在这片纯粹的绝望炼狱中，这一点点的异常，却如同黑暗中的萤火，格外引人……**或者说，引魂**。
值日功曹胸口的灰白膏书，边缘那流淌的暗金法则纹路上，似乎……**极其不起眼地……晕染开了一点点……几乎看不见的……淡绿**？
像是不小心沾染的酒渍。
“这……这是什么感觉？”一个意志较为薄弱的仙娥残魂，眼神恍惚了一瞬，喃喃自语，“好像……有点……晕乎乎的？”
没人能回答她。
废墟核心，那艘破烂仙槎的角落，一滴值日功曹之前流淌出的、混着绿蚁酒液的涎水，正悄无声息地渗入腐朽的船板，渗入这片承载着天庭最后残骸的大地深处……**与那刚刚被催缴令彻底激活的、混乱绝望的集体意志……发生了某种难以察觉的……共鸣**。
**遥远的混沌巨樽之上。**
那口暗红沉寂的“九幽照胆锅”深处。
一片粘稠、灼热、翻涌着无尽法则之力的油海核心。
一双赤金色的眼眸，如同沉入深潭的古灯，缓缓睁开。
倒映在那双冰冷油眸深处的，正是旧日天庭废墟中，那绝望汇聚的残魂，那枚散发着强制湮灭气息的膏书烙印，以及……**那在绝望底色下，极其微弱却顽强晕染开的……一点……淡绿醉意**。
锅底深处，那团沉静的“星尘爆炒料”中，那点渗出的绿蚁残渍，似乎……**极其微弱地……亮了一丝**。
无声的油海深处，仿佛响起一声无人能闻的……**混不吝的……低笑**。
“利息……”
“……上桌了。”
“这‘绿蚁’的酒气……”
“……闻着，倒是醒得……**正是时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