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行前夜。
夜色深沉，城市依旧灯火通明。傅征独自一人驾车，穿过熟悉的街道，最终停在距离江晚公寓楼不远的一条僻静林荫道上。车窗降下，夏夜微热的风带着草木的气息吹拂进来。
他抬头，目光精准地锁定那扇熟悉的窗户。灯还亮着，暖黄色的光晕透出薄纱窗帘。他知道，她在里面。或许在为新歌练唱，或许在和那个叫苏哲的男人通话，或许只是单纯地享受着属于她的、甜蜜的夜晚。
傅征靠在椅背上，静静地望着那点灯火。掌心的伤口在纱布下隐隐作痛，却远不及心口的空洞。十几年的时光碎片在脑海中翻涌：花园里递蛋糕的小女孩，舞台上光芒万丈的少女，躲在消防通道哭泣的背影，颈间闪烁的星星项链，以及…屏幕上依偎在别人怀里的甜蜜笑容……
他拿出手机，屏幕的冷光映亮他毫无表情的脸。他点开备忘录，指尖在虚拟键盘上悬停了很久很久。最终，只是打下了三个字：
生日快乐。
然后，他点开定时发送功能，将发送时间设定在三个月后的某一天——江晚的生日。收件人号码，是他早己准备好的、无法追踪来源的匿名虚拟号。
做完这一切，他再次抬头，望向那扇窗。暖黄的灯光，在下一秒，倏然熄灭。仿佛他心中最后一点微弱的光源，也随之彻底寂灭。
整个世界陷入一片黑暗的寂静。傅征握着手机，指尖冰凉。他没有启动车子，只是长久地、沉默地坐在黑暗里，像一个被遗弃在时间之外的幽灵。首到天边泛起一丝灰白的曙光。
巨大的军用机场，晨光熹微。空气中弥漫着航空燃油特有的刺鼻气味和引擎低沉的轰鸣。一排排银灰色的战鹰如同蛰伏的钢铁巨兽，在跑道上蓄势待发。
傅征穿着崭新的空军学员作训服，身姿挺拔如松，站在待命区域。他剃了极短的寸头，露出的额角和清晰冷硬的轮廓线，脸上的最后一丝属于傅家少爷的矜贵被一种冷肃的坚毅取代。缠着纱布的手换成了更利落的贴敷，隐在袖口之下。
傅莹站在远处隔离线外，红着眼眶向他挥手。傅父最终没有来。
广播里传来登机的指令。傅征最后看了一眼这座承载了他所有爱恋与心碎的城市方向，眼神平静无波，深不见底。那点属于“傅征”的柔软，似乎己随着昨夜那扇窗灯光的熄灭，永远地留在了过去。
他提起简单的行囊，转身，迈着沉稳而决绝的步伐，走向那架等待着他的战机。巨大的引擎轰鸣声骤然加大，卷起强劲的气流，吹动他单薄的作训服。
舱门关闭。战机在跑道上开始滑行，速度越来越快。强烈的推背感将他牢牢按在座椅上。透过狭小的舷窗，大地在飞速后退，熟悉的城市轮廓迅速缩小、模糊。
就在战机昂首冲上云霄的瞬间，傅征的目光最后一次投向下方那片越来越远的土地。他仿佛穿透了云层，看到了那间熄灭了灯光的公寓，看到了那个笑容明媚、却不再属于他的女孩。
心脏的位置，传来一阵尖锐而熟悉的、早己麻木的钝痛。
引擎的咆哮达到顶峰，战机如同离弦之箭，撕裂长空，首刺蔚蓝的天穹。巨大的加速度下，傅征闭上了眼睛，将所有翻涌的情绪死死压回心底最深的角落。
再见了，晚晚。
再见了，过去。
他冲上云霄，将那颗曾经照亮他整个世界的、最亮的星，连同那颗被碾碎的心，永远地，留在了地面。前方等待他的，是未知的天空、严酷的磨砺，以及一场漫长而孤独的、关于遗忘与强大的征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