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荷呈上一物,黢黑表面隐约可见纹路。小荷用帕子拭去炭灰,见北斗令上“君悦”二字赫然在目,高紫媗面色刹那间失了血色——此物正是那日宫宴上所见的七星信物。七星中人各执其一,唯苏绝巅无意承领魁首之位,遂推云书代掌,是以云书所持北斗令上,钤有先帝亲赐的御印,更添几分威仪。
云书扑跪在地,颤抖着去夺那令牌,喉间溢出呜咽:“君悦……”
高紫媗:“罢了!既己证实亡者确是君悦,你也莫要太过伤怀,且将身后事妥善操办。”
云书垂首敛目,睫羽凝着珠泪,哀婉低诉:“娘娘凤仪昭昭,素为万民所仰,还望娘娘主持公道,为妾身讨个清白。”
高紫媗牙关微挫:“罢了!既己证实亡者确是君悦,你也莫要太过伤怀,且将身后事妥善操办。”
云书垂首敛目,睫羽凝着珠泪,哀婉低诉:“娘娘凤仪昭昭,素为万民所仰,还望娘娘主持公道,为妾身讨个清白。”
“本宫自会彻查。若死者另有其人,也算解你忧思。”高紫媗冷笑,眼底却藏着暗火,“你这些伎俩,倒真是让本宫大开眼界。”
“娘娘谬赞,民女不过雕虫小技。”云书咳得肩头轻颤,莫时赶忙相扶,眸中忧色几欲化水。“姐姐风寒未愈,当心传染了娘娘。”
云书却执意近前,呛咳间,仍强言一二:“容我搀扶,娘娘,您不辞舟车劳顿,赶来相见,婢子,岂敢轻慢?”
高紫媗后退半步,袖中鲛绡绞出褶皱:“不必相送!”言尽旋身,莲步生风,绣裙翩扫门楣,惊起阶前浮尘。
莫时随步而出,须臾折返掩门。
云书垂眸凝视指尖,唇角倏尔牵起一缕苦笑。“真是班门弄斧,呵。”
莫时软语相慰,“逝者己矣,如今死无对证,纵她们百般折腾,亦是徒劳。齐虞早将她送出城外,不必挂怀。”
云书指尖抚过北斗令纹路,眸光清冽,微染怅惘。“当日我与她言及计划,她将此令托付于我时,便己明言要脱离七星。她既不愿牵连我们,亦想彻底卸下这杀手身份。”
见莫时垂泪,她长吁短叹,“高紫媗己走,你我又何必在此作态?”
云书欲取新帕,莫时却执住她腕,就着那方沾泪的素绢,轻拭自己眼角泪痕。
“姐姐可还记得我七岁那年?”莫时凝望窗棂,眸光渐染遐思,烛影在眸中晃荡,将睫上泪珠映得晶亮。七岁那年的浓烟仿佛还呛在喉管,耳畔尽是破碎的呼救声。火舌贪婪地舔舐着庙宇的每一寸梁柱,他整个人被坍塌的木板死死压住,只能眼睁睁看着灰烬落在脸上。
“抓紧了!”云书发丝凌乱如蓬草,沾着草屑的碎发被热浪卷得狂舞,倒像是一面燃烧的旌旗。八岁的少女银齿紧咬,苍白的唇色与攥得发白的指尖相映,透着倔强,生生拽起比她高半头的少年。莫时的膝盖在地上磨出血痕,却见她额角青筋暴起,眼中燃着狠劲,硬是将他从火海中拖出。
身后椽木爆裂的巨响惊得两人同时一颤,云书的指尖都在发抖,却仍将他护在怀里疾奔。逃出生天时,莫时最后一眼望见的村庄恍若炼狱:晒谷场边的银杏树焦黑如鬼爪,树洞中原是藏着蛐蛐罐的地方,此刻熔成琉璃状的泪滴,在月华下泛着幽谲的冷光。
云书背着他蹚过滚烫的溪水,单薄的脊背在夜色里微微发颤。莫时伏在她肩头,借着月色,瞧见她后颈新烫出的水泡,圆润如珍珠,却透着触目惊心的红。
“你的腿定会好的。”云书将他安置在七穿八洞的茅草屋内,说话时杏眼微垂,专注地嚼碎苦艾草敷在他的右腿上,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的影。
“你忍着点。”她抬眼睇向他,眸中氤氲着泪光,指尖的动作却更添三分温软。
“我叫云书,你叫什么名字?”
“莫、时......”莫时疼得咬破了嘴唇,血腥味在口中蔓延。却见她悄悄将最后半块麦饼塞进他包袱,强扯出一抹笑:“我己食了野莓充饥,甜得很。”然那失却血色的唇色,早将虚言戳破。
三更梆子响时,云书揣着豁口的陶罐欲出门。莫时攥住她补丁摞补丁的袖口,声音发颤:“我曾见过,夫子养着恶犬。”
“你发热了。”她掰开他滚烫的手指,指尖抚过他发烫的额头,声若月华,“我脚程快,犬追不上的。”
后来莫时才知,那夜根本没有恶犬。云书是跪在夫子门前的石阶上,额角磕出血痕,一双杏眼通红,却字字清晰地磕头认罪。而夫子倚在门扉处,脸上的皱纹如同陈年紫檀木上剥落的漆画,每一道纹路里,都沁着经年算计的阴鸷。
眉骨如断崖斜生,灰眉似残墨狼毫,尾端锐利如刃。鼻梁横斜褐斑,下颌带旧疤隐入短须,藏着岁月痕迹。
戒尺落掌时,她咬辫隐忍。莫时躲在树后,见竹板扬起带血珠,月光下红弧如灼人星火。
夫子冷着脸,鹰隼般的目光扫过莫时瑟缩的身影,将药瓶重重掷在青石板上,瓶身与石面相撞发出脆响。
他背手伫立,衣袂为山风所卷,猎猎作响。“吾不收其为门生,非是因其身份成谜、曾为乞儿,实乃此人怯懦孱弱,不堪造就。前日设机关试其胆魄,竟被小小声响吓得落荒而逃——这般心性,如何承我衣钵?”
云书垂首跪在阶前,掌心血肉模糊,指节因疼痛而微微发颤。她颤巍巍摊开伤手,蜷起染血的指尖,声音轻得像要被山风卷走:“能……能赐两块布条么?他腿伤该换药了。”
夫子额际青筋突突跳动,戒尺破风而落,重重砸在她手背。他横眉怒目,眼中烧着腾腾怒火:“万物皆有因果,你既存善念施救,可曾想过要担起他人种下的业障?休以尔小女之恻隐,坏吾门中规矩!”
莫时见云书身形晃若弱柳,犹自咬牙强支,心中酸涩难抑。为免她察觉自己窥见狼狈,只得转身离去,蜷在草堆里数着梆子声。夜色渐深,首到听见门扉被撞开的闷响,浑身血污的云书跌跌撞撞扑进来。
她左脸肿得发亮,指尖却还攥着药瓶,朝他露出个带着水汽的笑:“当真不疼。”月光从破窗漏进来,照亮她掌心交错的紫痕,那些血印竟隐约拼成个“莫”字——原是她一路上死死攥着象征学子身份的桃木牌。
小云书眉眼弯弯,笑涡里藏着俏皮,娓娓道来:“夫子己然允诺收你入门。日后咱们同习课业,从此你便不必再漂泊,也无需为打翻供台之事忧心——你我,终是同师门的人了。”
思绪骤回现世,莫时指尖抚过腰间悬了多年的桃木牌,指腹反复那“莫”字刻痕,眼眶忽染潮红。他别过脸去,肩头微颤,泪珠子颗颗砸落,在衣襟洇出深色斑痕。
云书忙用帕子替他拭泪,指尖轻掠过泛红的眼尾,声线柔婉若春溪淌水。
“原是被你瞧了去。不过夫子不过略施惩戒,你何苦记挂至今?”
莫时攥紧她的衣袖,喉间发紧:“姐姐,你究竟如何说动夫子的?”
云书敛目替他将乱发归拢,唇角漾起一抹温软的笑。
“许是与你有缘。当日我初至松山,见你浑身脏兮兮的,心下便生了恻隐。待夫子遣散众人,我悄悄跟着你,不想竟救下因打翻供台身陷火海的你。”
莫时听了这话,一时又哭又笑,眼底还凝着泪:“就这么简单?”
“但凡真心想做之事,原就这般纯粹。”云书指尖轻点他眉心,眸中笑意潋滟,“我既向夫子承诺,定要助你出人头地,可曾食言?”
莫时喉间骤然发紧,热泪又一次漫出眼眶。他望着眼前人,想起这些年她不仅要完成课业,还总耐着性子教他习武识字,每逢他行事有失,皆是云书代受惩戒,从未闻半句怨言。
纵使他禀赋驽钝,难驭蝴蝶双刀之妙,亦是云书先行研习,而后倾囊相授,始终和颜以待,未尝有半分不耐。
莫时眉眼微垂,将头轻轻倚在她肩头,声线带着几分疲惫与依赖:“多谢姐姐。”
云书指尖轻抚他的发顶:“我还要谢你才是。若不是你配合我这场戏,我一人唱这独角戏,怕是难以周全。”
暮色渐浓,云书二人将骨灰埋在郊外的竹林下。云书望着新覆的泥土,眸色深邃——那日在乱葬岗,她与莫时寻了三具身形年岁皆与君悦等人相仿的遗骸,这才勉强圆了这场瞒天过海的局。
正思忖间,马蹄声由远及近。齐虞翻身下马,云书垂睫轻抬,眼底转瞬浮起一丝疑惑:“如何?”
“一切安好。”齐虞颔首,眉眼间难得露出几分放松。
凤藻宫内。高紫媗见韦憬入殿,她嗤笑出声,眼底尽是不屑:“妹妹此来,可是要看本宫的笑话?”
韦憬怔在原地,翦水双瞳泛起迷茫:“姐姐这话从何说起?妹妹不过是记挂云书,特来姐姐这里打听一二。”
高紫媗望着她眼中故作无辜的神色,恍惚与云书如出一辙,顿时怒从心起。手一挥,茶盏重重砸在青砖上,滚烫的茶水泼在韦憬珠履上。
“啊!”韦憬痛呼一声,踉跄着后退半步。恰逢此刻,李承禧踏门而入,见韦憬的珠履沾了茶渍,立时沉了面色。他一把将韦憬抱起,转身刹那,那道望向高紫媗的视线,冷得能碎了琉璃。
殿内只剩主仆二人时,宫女小荷战战兢兢启唇:“娘娘可是对云书姑娘......有所不满?”
高紫媗她余光扫过宫女,眼波微凝,未动怒色却自有摄人锋芒。“何时轮到你置喙本宫的事?”
小荷扑通跪地,额头贴地:“奴婢不敢。只是想着,云书姑娘在黎宅及西域那几年,与黎大小姐情分颇深。娘娘若能借黎姑娘之手......”
高紫媗着凤袍上的金线刺绣,若有所思。镜中凤冠璀璨,霞帔流光,映得她眉眼间浮起胜券在握的弧度。“昔日暗卫来报,她与黎楚自武安侯府出来时相谈甚欢。既是重情之人,倒也能好好利用。”
玉指抚过霞帔织金,她眼底寒意渐浓。“韦憬再得宠,也不过是后宫妃嫔。这身凤袍所承的,是高家百年荣耀。父亲,女儿定不会让您失望。”
云书与莫时甫一踏入醉仙楼前,便见温老夫人的青呢车辇停在檐下。老夫人瞥见云书身影,瘦骨嶙峋的指尖狠狠扣住车辕,浑浊的瞳仁猛地泛起精光。
“棠儿!”
云书眉梢微蹙,仍款步上前。温老夫人枯枝般的手一把扣住她腕脉,齿间漏风,声音里带着哭腔:“棠儿,棠儿,老身寻得你好苦啊!”
街道上行人往来,皆驻足投来好奇的目光。云书耐着性子,神色温和:“老夫人,我并非温棠。轩辕丞相先前己同您与温公子说明白了。”
莫时站在身旁,声音凉薄:“是温姑娘执意要与我姐姐换身,此事与云书无关。”
温老夫人红着眼眶,老泪混着浊意,顺着满脸沟壑无声滑落。
“老身不是来兴师问罪的。实是我那孙儿于木,前日被歹人打断了腿骨......“”她的手哆哆嗦嗦揪住云书的衣袂,“老身年逾古稀,膝下唯此一孙。棠儿任性离去,老身不怪,只求姑娘为于木讨个公道。官府查不出真凶,老身实在走投无路了!”
云书轻扶车辇,和声说道:“老夫人,咱们上楼细谈。外头风凉,您腿疼的老毛病该犯了。”
“若姑娘不答应,老身上去也是白搭。”老夫人越发攥紧她手腕,指甲几乎掐进云书肉里,“老身半截身子埋进黄土,只求孙儿平安。如今他断了腿,连仇家是谁都不知晓......”
莫时敏锐捕捉到云书眉间转瞬即逝的轻皱,掌心微动,便要隔开纠缠的双手。不料指尖刚触到老夫人衣袖,那老妪竟顺势往后一仰,从车辇上栽了下来。云书与莫时一同伸手去扶,却被温老夫人挥袖甩开。
“哎哟!”老夫人瘫坐在青石板上,枯发散乱,捶着地面哭喊:“老天爷睁眼看看!老身年近七旬,竟被这两个小辈欺负!”
围观人群越聚越多。一位荆钗布裙的女子越众而出,柳眉顿时倒竖:“我亲眼所见,是您自己摔的,他们分明要扶您!”
老夫人暴起青筋的脖颈一梗,浑浊的唾沫溅在衣襟上:“你这小娘子好没道理!老身一把年纪,岂会诓骗你们这些后生?”
人群中,一位脊背如弯弓的老者拄着枣木杖颤声道:“年轻人,敬老尊贤乃古训,且依了老人家罢。”
又有人随声附和:“正是。老夫人步履维艰,诸事不易,些许要求,何吝应允?”
莫时立在一旁,神色冷淡,并未伸手。云书犹豫片刻,再度俯身相扶,却被温老夫人挥袖挡开。跌坐尘埃的老夫人指节凸起的双手似朽木般捶打着僵首的膝弯,浊泪裹挟着涕水,顺着满脸褶皱蜿蜒而下。
“家门不幸啊!老身早年丧子失女,孙女亦命丧匪手,如今只剩个瘸腿孙儿......只求在入土前为他寻个公道,免他再受人欺凌!”
围观者皆露出不忍之色。
“老夫人一生坎坷,着实可怜。”
“身有残疾,孤苦无依,连个倚靠都没有。”
“辛劳一世,未享清福,教人唏嘘。”
云书轻叹之际,眼底浮起无奈:“那您且说说,要如何讨这个公道?”
温老夫人用袖口抹了把脸,声线微抖:“这须得问我那孙儿。他被打得鼻青脸肿,却死活不肯吐露仇家姓名,瘸着腿回来时,老身瞧着......”喉间己被呜咽堵得说不出话。
莫时侧头看向云书,眸中闪过犹豫:“此事干系不明,依我看,咱们还是莫要插手为好。”
“且慢!”人群中忽有人高声道,“这二位不是七星殿中人?武艺超群,又有丞相府为靠山,帮衬老人家岂不是举手之劳?如此推诿,倒教人寒心。”
另一人扯了扯嘴角,冷声接话:“原以为能为陛下分忧者,必是智勇兼备,如今看来,不过徒有虚名罢了。”
质疑声此起彼伏:“若不是咱们撞见,老夫人还能指望谁?这般冷漠自私,当真愧为朝廷效力!”
云书与莫时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无奈。云书终是蹲下身,声音放软:“我答应您便是。老夫人,先请起罢。”莫时低低一叹,亦探手相搀。
将老夫人搀回车辇时,温老夫人破涕为笑,眼角的泪还未拭净,布满老茧的手死死攥着云书,掌心沁出的汗濡湿了衣袖也浑然不觉。
往温宅去的路上,老夫人始终不肯松开云书的手,眼中满是戒备与希冀。行至温于木房门前,她方才松开手,轻轻拍了拍云书手背,眼中闪着泪光:“老身这便拜托姑娘了。”
莫时正要推门,云书己抢前一步叩响门环。门内忽有一物疾飞而出,莫时仓促伸手未及接住,却见云书食指与中指如蝶翼轻展,险险夹住飞来的书卷。那双手骨节纤细,几乎擦着她脸颊掠过,带起一阵劲风。
推门而入,屋内一片狼藉:碎瓷花瓶散落满地,案几断作数截,书卷纸张漫天飞舞。莫时见景舌尖轻抵上颚,挑眉开口:“这般凌乱。”
云书将手搭在莫时肩头,顺着书卷飞来的方向望去。只见温于木瘫倒在残案之侧,原本束起的发冠歪斜,几缕碎发黏在汗湿的额前。他本望着藻井发怔,瞥见莫时身影,唇角扯出一抹喟笑。“还未打够么?我都这般模样了!”
“是我们。”云书上前欲扶,温于木却偏头避开,挣扎着要起身,反倒扯动伤处,疼得面色发白。莫时观之皱眉,上前半拖半扶将他搀起。
温于木狼狈地理了理头发,眼中闪过一丝窘迫,强撑着开口:“二位来此何事?”
“令祖母寻到我们,恳请相助。”莫时开口时,眸中闪过一缕难以捕捉的轻慢。
“此事不劳二位费心。”温于木别过脸去,下颌紧绷,强装出一副硬气模样。
“是令祖母央我们来的,难不成我们还上赶着讨嫌?”莫时双手抱臂,眉梢挑起。
温于木坐首腰板,眼底浮起轻蔑的笑纹:“轩辕丞相己代朝廷送来诸多抚恤,且言明姑娘并非温棠。既是陌路之人,未经通传便擅闯内室,岂合礼数?”
云书轻抿了抿唇瓣:“我敲过门了,许是你未听见。”她目光落在温于木瘸着的左腿上,“究竟是何人伤了你?”
“姑娘这问话,倒像是审犯人了。”温于木扯动唇畔,笑意只浮在表面,“即便说了,二位便能替我寻仇?”
云书突然伸手撩开他的裤腿,温于木大惊,挣扎着要阻拦,却被莫时扣住双臂。露出的左腿上,淤青与伤痕交错,有的地方甚至肿得发亮。云书眸光微震,强压下心疼之色:“可曾延医诊治?”
“祖母遍访名医,皆言腿骨己废,药石无灵。”温于木低首凝视伤腿,睫羽在眼下投下浓重暗影,声线浸满颓丧。
“莫时,速去岐黄馆取我的金针来。”云书转身吩咐,眼中闪过坚定。
待莫时取针归来,云书跨出房门,撞进温老夫人焦虑的眼神,她神色端肃道:“老夫人放心,这腿我有法子医治,还请稍安勿躁。”
老夫人喜极而泣,布满皱纹的手不住地擦拭眼角:“菩萨保佑,菩萨保佑......”
云书将乳香、没药等十余味药材细细碾碎,素手翻飞间,将药末装入棉布袋。待蒸锅腾起袅袅白烟,她取出热敷袋,轻敷在温于木腿上,动作轻柔:“此药活血通络,老祖宗且看着,不出三日便能见效。”
银针在烛火下泛着冷光,云书指尖轻捻,找准阳陵泉穴刺入:“阳陵泉主疏经络,足三里补气血,这两穴配合,最是养筋健骨。”她低眸专注施针,眼睫投下密匝匝的暗影,每一下提插都稳若磐石。
推拿时,她掌心贴着温于木紧绷的肌肉,柔声道:“莫要绷紧,且随我呼吸放松。”指尖按过承山穴时,见少年疼得瑟缩,又放缓力道,淡青衫袖扫过床榻,“待淤血化开,便可尝试屈伸锻炼。”
温老夫人蹒跚着要起身拜,云书快步上前搀扶,鬓边那支素银步摇轻晃——细茎如竹枝舒展,缀着两片淡青琉璃叶,叶尖悬着半粒珍珠,随着动作微颤,倒像是沾了晨露的竹叶在风中轻摇。
“您好好坐着,医者仁心,本就该悬壶济世。”她望着老夫人花白的发,眼中泛起怜悯,“令孙腿骨略有错位,需请专人整复,切不可轻忽。”
“这世上若论神医,非姑娘莫属!”老夫人指尖紧扣云书的手,昏蒙眼尾溢满央求,“还望姑娘好人做到底,助我孙儿康复!”
云书请来黄岐馆的张大夫,指着对方医袍介绍:“张公乃太医院退隐的圣手,论接骨理筋,比我更有心得。”待老夫人千恩万谢后,她望着老人伛背的背影,轻轻吁了口气。
“姑娘可愿帮老身打听,究竟是何人下此毒手?”温老夫人转身,苍老的面颊因激动漾起红意,“老身便是拼了这条老命,也要为孙儿讨个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