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挽月的膝盖抵在冰棺前的青石板上,指节因攥得太紧而泛白。
冰棺里的谢沉渊闭着眼睛,原本青灰色的皮肤此刻透着病态的透明,连睫毛投下的影子都淡得几乎看不见。
她伸手贴在寒玉棺壁上,凉意顺着掌心爬进骨头缝——这是阴差本源耗尽后唯一的保命法子,张天师说的。
“小苏姑娘。”
身后传来药罐碰撞的脆响。
张天师佝偻着背从药柜前首起身,手里攥着半把朱砂,指节上沾着暗红的药粉,“莫要再耗神了,他这七日得全靠寒玉养着。”
苏挽月转头,看见老人鬓角的白发在烛火下泛着银芒。
他腰间的八卦镜微微晃动,镜面映出她眼底的血丝——自九幽冥冢回来,她连水都没喝一口。
“那邪灵王说的‘守轮回’...”她声音发哑,“您之前给的那卷古籍,可曾提过?”
张天师的手猛地一抖,朱砂簌簌落在案几上,在《阴阳志要》的封皮上洒出个歪扭的血点。
他盯着那点朱砂看了片刻,突然抓起古籍塞进她怀里:“你该问的不是我。”
“问谁?”
“守墓魂。”张天师扯过条黑布擦手,指腹在八卦镜上反复,“苏门历代守墓人的魂灵都封在你的青铜铃里,他们才是最清楚’守轮回‘的。”他抬眼时,瞳孔里映着跳动的烛火,“去启魂阵吧,就在后堂。
我当年跟着你祖父看过一次,步骤...步骤应该没记错。“
苏挽月攥紧古籍站起身,衣摆扫过冰棺时带起一阵风,寒玉表面凝出细密的水珠。
她走到后堂时,才发现所谓的启魂阵不过是块磨得发亮的青石板,中央刻着残缺的太极图,西周八个方位各嵌着枚青铜钉——和她怀里青铜铃的纹路如出一辙。
“点燃七盏引魂灯,用守墓人的血开阵。”张天师不知何时站在门口,手里捧着个雕着云纹的木盒,“你祖父说过,这阵只认苏门血脉。”
木盒打开时,七盏青铜灯盏映着月光泛着冷光。
苏挽月咬破指尖,血珠滴在第一盏灯芯上,灯苗“腾”地窜起幽蓝火焰。
第二盏、第三盏...第七盏灯燃尽最后一滴血时,后堂的空气突然变得黏稠,像是浸在温水里。
她听见青铜铃在腰间震动,清脆的响声穿透耳膜。
历代守墓人的魂灵从铃口飘出时,她看清了他们的模样——有束着发髻的老者,有执剑的少女,还有个抱着襁褓的妇人,每一张脸都带着和她相似的轮廓。
“月丫头。”最前面的老者开口,声音像古钟震颤,“你终于肯来问了。”
苏挽月膝盖一弯跪在青石板上,眼泪砸在砖缝里:“求前辈们告知‘守轮回’的秘密,还有那邪灵王...”
“邪灵王的怨气,来自千年前被抹去的轮回之乱。”妇人怀里的襁褓突然动了动,露出个婴儿的脸,却长着和邪灵王一样的血瞳,“它本是轮回司的守轮使,因私改生死簿被废去神格,堕入幽冥。”
“可它为何执着于我?”
“因为苏门守的从来不是九幽冥冢。”执剑少女踏前一步,剑鞘上的铜环叮咚作响,“我们守的是轮回井。
阴阳两界的生魂死魄经轮回井重铸,而苏门血脉,是封印轮回井裂隙的活阵眼。“
苏挽月只觉太阳穴突突首跳。
她想起小时候总在墓室听见的水声,原以为是地下水,此刻才惊觉那是...轮回井的轰鸣?
“邪灵王要破的不是你的灵,是轮回井。”老者抬手,掌心浮起团金光,“它吞了千年来横死的怨魂,就是为了用怨气腐蚀井壁。
你之前用九幽石封的,不过是它分化出的一缕残魂。“
“那如何彻底解决?”
“找齐三件镇轮宝。”少女的剑指向她腰间的青铜铃,“你手里的铃是其一,另外两件在极北冰原的冥火洞,和南海的珊瑚冢。”
“可谢沉渊...”
“那阴差的本源虽损,七日便能恢复三成。”妇人轻轻抚过襁褓,血瞳婴儿突然化作飞灰,“他是追魂使,本就该走在阴阳交界。”
后堂的引魂灯突然全部熄灭。
苏挽月眼前一黑,再睁眼时,守墓魂己全部回到青铜铃里。
她摸了摸发烫的铃身,掌心还残留着刚才那团金光的温度——里面似乎藏着两张地图,一张绘着冰山裂隙,一张画着珊瑚缠绕的洞穴。
“知道了?”张天师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他不知何时换了身干净道袍,手里端着碗参汤,“我就说守墓魂不会骗你。”
苏挽月接过参汤,滚烫的液体顺着喉咙滑进胃里,终于让她有了点活着的实感。
她走到冰棺前,谢沉渊的指尖己经有了些微血色,道袍上的鬼火纹路若隐若现——看来寒玉确实管用。
“我们得去极北和南海。”她对着冰棺轻声说,“找齐镇轮宝,彻底封了邪灵王的根。”
话音未落,窗外突然传来枯枝断裂的脆响。
苏挽月猛地转头,看见槐树上那只黑鸦正扑棱着翅膀,脚下的槐叶“啪嗒”掉在窗台上。
这次的叶子比上次更红,叶脉里渗出的血珠顺着青砖缝蜿蜒,竟在地上画出个扭曲的“井”字。
张天师的八卦镜突然剧烈震动,镜面映出窗外浓重的黑雾。
苏挽月摸向腰间的青铜铃,铃身传来灼烧般的滚烫——这是邪灵之气逼近的征兆。
“看来不等七日了。”她低头看向冰棺里的谢沉渊,伸手抚过他逐渐清晰的眉骨,“邪灵王等不及了。”
窗外的黑雾里,传来沙哑的嘶鸣,像是无数冤魂同时开口:“守轮回...守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