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纛之下,李弼一身玄甲,立马横枪。
几乎同时,数十条快船如同离弦之箭,破开浊浪,飞速向元修所在的岸边驶来!船头,李弼按刀挺立,声若雷霆:“请陛下速速登船!末将李弼,奉宇文都督将令,护驾!”
元修看着对岸那如同神兵天降般的“宇文”大纛和森严军阵,又看看眼前疾驰而来的救驾船只,劫后余生的狂喜与巨大的委屈瞬间涌上心头,眼泪夺眶而出:“天……天不亡我大魏!宇文爱卿……忠臣!忠臣啊!”
追兵的火把己近在百步之外!贺拔仁的怒吼清晰可闻:“休走了小皇帝!”
“快!护陛下登船!”张权嘶吼着,与禁卫残兵拼死将元修架上最先靠岸的快船。
箭矢如蝗,从追兵方向射来!李弼挥刀格挡,厉声喝令:“放箭!压制追兵!保护陛下!”
船桨奋力划动,快船载着大魏天子最后的希望,冲破箭雨和风浪,驶向对岸那片象征着生存与希望的关陇灯火。
长安·太极殿(临时)
宇文泰端坐在中央,文武群臣列队两旁。
“报——秦州刺史李弼城外来投!”
“几人?几骑?”于谨向前问道。
“一人一骑。”
“再探!”
“报——城西三十里有大军驻扎,立‘宇文’旗,并有……”
“但说无妨!”宇文泰神情微动,似乎有所察觉。
“城外三十里,有大军相助,疑似有天子仪仗!”
“天子仪仗,禀都督,定是那李弼送来的大礼,不知这份礼物可曾收下?”于谨面部略微浮上笑容,却不敢妄下判断。
“既是天子,我等哪有在此之礼,传李弼进城,出城门!迎天子!”宇文泰正襟危坐,目光锐利地面向群臣。
宇文泰率关陇文武,排成三十里仪仗,出城而去。
“臣等恭迎陛下!陛下蒙尘,臣等救驾来迟,罪该万死!”宇文泰的声音沉稳有力。
劫后余生的元修,坐在临时布置的御座上,脸上犹带惊悸后的苍白,但眼中己有了微弱的光芒。
“爱卿……爱卿平身!”元修的声音带着少年人特有的颤抖,却努力维持着天子的威仪,“若非爱卿忠勇,朕……朕己陷于高欢贼手矣!卿乃朕之……朕之霍光、周公旦!”
“谢陛下赞誉,请陛下移驾行宫!”宇文泰目光如炬,充满力量的声音彻底压住了小皇帝的稚嫩。
行宫之上,元修端坐在宇文泰早己打造好的龙椅上,虽冕旒略歪,龙袍尚带风尘,但眼中己有了重获安全的微光,以及对宇文泰深深的依赖。
“李弼将军!”元修的声音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激动,目光灼灼地望向阶下那位风尘仆仆、却难掩英武之气的将军,“卿于潼关风陵渡,单骑引军,破追兵于险滩,救朕于水火!此擎天保驾之功,亘古罕有!朕……朕心甚慰!”
李弼出列,单膝跪地,甲胄铿锵:“陛下洪福齐天,末将不过适逢其会,尽人臣本分!”
“爱卿不必过谦!”元修摆摆手,看向身旁的宇文泰,“宇文爱卿,李将军之功,当如何封赏?”
宇文泰上前一步,声音沉稳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份量:“陛下,李弼将军之功,非寻常战功可比。救驾之功,重于泰山!此功不仅关乎陛下安危,更维系我大魏国祚不绝,关陇人心所向!臣以为,当超擢厚赏,以彰其忠勇,以励天下!”
他目光扫过阶下肃立的文武百官,尤其在李虎、独孤信、于谨等关陇核心重臣脸上停留片刻,朗声道:
“擢,李弼为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晋爵陇西郡公!赐长安甲第一区,食邑三千户!其救驾所部将士,皆论功行赏,擢三级!”
此言一出,朝堂之上顿时响起一片压抑的抽气声!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郡公! 这几乎是武臣的顶级荣耀!地位瞬间与战功赫赫、资历深厚的李虎(车骑大将军)、独孤信(卫大将军)、于谨(大将军)等宇文泰最核心的元从重臣平起平坐!
李弼心中亦是激荡万分。他赌赢了!这不仅仅是高官厚禄,更是彻底洗刷了“侯莫陈悦故交”的阴霾,真正在关陇核心站稳了脚跟,拥有了开府建牙、自成一系的权力根基!他深吸一口气,重重叩首:“臣!李弼!谢陛下隆恩!谢丞相厚赏!必当肝脑涂地,以报君恩!”
元修目光扫过阶下肃立的关陇文武,最终落在宇文泰身上,仿佛下了极大的决心,朗声道:
“为彰宇文都督擎天保驾、力挽狂澜之功!为固关陇根本,永结君臣之谊!朕决意——将皇妹冯翊长公主元明月,赐婚于宇文都督!择本月吉日完婚!”
婚礼的烛火照亮了宇文府。宾客们举杯相庆,觥筹交错间,宇文泰揽着冯翊长公主的手,对众人笑道:“此非联姻,是关陇与北魏的盟约!” 众人纷纷附和,笑声回荡在庭院中。可当宾客散尽,新房内,宇文泰亲手为公主绾发,铜镜映出二人身影。他动作轻柔,语气也变得温柔:“愿与卿共看长安花。” 公主望着镜中之人,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嘴角微微上扬,烛光摇曳,为这份在政治联姻下萌生的温情,镀上一层朦胧的光晕。
西魏的旗帜,在长安残破的宫阙间,艰难而坚定地升起,迎向了高欢挟裹而来的、更加猛烈的北国风暴。而这场充满慌乱与温情的仪式,也将成为这段动荡历史中,一段别样的注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