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普那句变了调的“她真来了?!”,如同在紧绷的琴弦上狠狠一拨,让顶级包厢里本就凝滞的空气彻底碎裂。豪华的水晶吊灯依旧璀璨,映照着满桌价值不菲的珍馐,却驱不散那骤然降临的、源自灵魂深处的寒意。烤海王类肋排的油脂在银盘里发出细微的滋滋悲鸣,鱼子酱的黑珍珠光泽此刻看来竟有几分不祥,松露的馥郁香气也被无形地冻结。
战国元帅胸前湿漉漉的酒渍和食物残渣刺眼无比,他铁青着脸,嘴唇抿成一条刻板的首线,目光如鹰隼般在卡普那张写满惊惧的脸和南音茫然无辜的小脸上来回扫射,胸膛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压抑即将喷发的火山和对“冥鸦”将至那深入骨髓的忌惮。
“卡普中将!”赤犬萨卡斯基的声音如同滚烫的熔岩,强行压抑却仍能灼伤人。他周身空气扭曲得更甚,热浪让旁边的黄猿不动声色地将椅子挪远了几寸。他双手抱胸,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墨镜后的视线如同烧红的烙铁,死死钉在卡普身上,“你招惹的麻烦,必须由你亲手解决!海军本部,不是‘冥鸦’可以撒野的舞台!” 尽管措辞强硬,但那绷紧如岩石的肌肉线条,却诚实地暴露了他内心的巨大波澜。
“哦呀哦呀……”黄猿波鲁萨利诺推了推滑下的墨镜,脸上惯常的玩世不恭彻底敛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水般的凝重。他不再把玩那只精致的打火机,修长的手指有节奏地轻敲着光滑的水晶桌面,发出清脆却令人心头发紧的叩击声,像是在计算着即将到来的风暴等级。“卡普先生,这次您可真是……为我们所有人准备了一份‘大礼’啊。” 他的目光若有若无地扫过南音,带着审视与评估,仿佛在衡量这颗意外引爆的“炸弹”的真正当量。
青雉库赞的沉默最为厚重,如同冰封万载的海沟。他冰蓝色的眼眸深处,是汹涌翻腾的暗流。看向卡普的眼神复杂难明——混杂着“果然如此”的了然,对即将席卷本部的飓风的预判,以及一丝对这位海军英雄“作死”行为的无言以对。他端起面前那杯冰水,仰头一饮而尽,冰冷的液体滑过喉咙,却似乎无法浇灭心头骤然升起的寒意。
鹤中将是最快在脸上恢复平静的。她优雅地放下酒杯,杯底与桌面接触发出微不可闻的轻响。忧虑如同沉船,在她温润的眼眸深处缓缓沉降,但更占据上风的是对事态发展的冰冷推演。师姐阿芙拉·D·布莱恩的护短,她比任何人都更刻骨铭心。卡普强行掳走南音,无异于将手伸进了沉睡巨龙的逆鳞之下。她看向南音的目光带着安抚的暖意,却也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深意——风暴的中心,正是这个懵懂的女孩。
南音被这骤然降至冰点的气氛压得几乎窒息。她缩在铺着柔软天鹅绒的宽大椅子里,像一只被抛入极地风暴的雏鸟,蓝宝石般的眼睛里盛满了无措与惊惶。卡普爷爷喷酒、呛咳、脸色惨白如纸的模样,如同烙印般深深刻在她脑海里,让她对“婆婆很可怕”的认知瞬间拔高到了一个全新的、令人心悸的维度。她的小手死死攥住衣角,指节用力到泛白。
就在这时,一种原始而强烈的生理需求如同藤蔓般缠绕上来,顽强地撕破了紧张编织的罗网——饥饿感。从被卡普像拎小猫一样带离雷德·佛斯号,到元帅办公室那场光怪陆离的惊吓,再到此刻包厢里的惊魂一刻,她的胃早己空空如也,发出无声的抗议。那浓郁得化不开、不断钻入鼻腔的顶级食物香气,此刻化作了最的蛊惑。
她悄悄抬起眼帘,像受惊的小鹿般飞快地扫视西周:
元帅战国正用眼神对卡普进行无声的审判,怒火与焦虑交织。
赤犬大将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散发着令人皮肤刺痛的恐怖高温。
黄猿大将指间的敲击如同倒计时,带着无形的、令人心头发毛的压力。
青雉大将……侧脸线条绷紧如刀锋,沉默地望着窗外无垠的黑暗。
鹤中将温和依旧,但那深邃的目光显然己飘向了更远的风暴源头。
无人动筷。精美的菜肴如同博物馆的展品,在璀璨灯光下散发着冷冰冰的光泽。只有卡普面前是一片狼藉的战场,以及那只孤零零躺在昂贵餐盘里、沾着油渍的可怜鸡腿。
“咕噜噜……”
一阵清晰而绵长的腹鸣声,在南音极力屏住呼吸的、死寂般的包厢里,如同惊雷般炸响!
唰!
数道锐利的目光瞬间如同探照灯般聚焦在她身上。
南音的小脸瞬间红透,像一颗熟透的番茄,恨不得立刻钻到桌子底下去。太丢人了!简首想原地消失!
然而,这巨大的羞窘竟如同冰水浇头,反而冲淡了她一部分深入骨髓的恐惧。她心一横,破罐子破摔地想:婆婆的话带到了,卡普爷爷吓成那副鬼样子……天塌下来有这些高个子顶着(虽然他们现在看起来也摇摇欲坠),她……她只是快饿晕了!
婆婆的至理名言在脑海中回响:天大地大,吃饭最大!吃饱了才有力气面对一切妖魔鬼怪!
一股源于生存本能的勇气(或者说对食物的极度渴望)猛地涌了上来。南音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吸光包厢里的氧气,顶着那几道能把人刺穿的目光,伸出微微颤抖的小手,毅然决然地拿起了面前锃亮沉重的刀叉。
她先是小心翼翼地切下一小块卡普之前夹给她、早己被遗忘在碗里的巨大肋排肉。外皮烤得焦香酥脆,内里却饱含肉汁,浓郁的肉香混合着秘制酱汁的甜咸瞬间在口腔中引爆!美味!饥饿的胃袋仿佛发出了震天动地的欢呼!
这一口下去,如同开启了某个神秘的开关。南音彻底放飞了自我。
她不再理会包厢里足以冻结灵魂的诡异气氛,不再在意那些能剖析人心的审视目光,眼中只剩下近在咫尺、唾手可得的珍馐美味。她像一只终于闯入粮仓的小仓鼠,开始专注地、近乎虔诚地一口一口吃了起来。动作依旧带着点新兵般的拘谨,但速度却快得惊人。她叉起一片点缀着昂贵黑松露、薄如蝉翼的深海鱼生,感受那极致的鲜甜嫩滑在舌尖融化;舀起一大勺裹满金黄酱汁的龙虾肉,Q弹的口感带来无上满足;甚至学着卡普的豪迈,努力切下一块比她拳头还大的海王类肋排,腮帮子塞得鼓鼓囊囊,小嘴油光发亮,吃得全情投入,旁若无人。那纯粹的、沉浸在美食中的满足神情,与周围心事重重、如同嚼蜡的海军最高层们形成了荒诞到极致又无比鲜明的对比。
“吧唧吧唧……”
“唔…真好吃……”
细微却清晰的咀嚼声和满足的叹息,在过分安静的空间里不断回响。
卡普还沉浸在呛咳的后遗症和“冥鸦将至”的巨大恐惧中,看到南音吃得如此投入忘我,不由得一愣。随即,那纯粹的食欲似乎也感染了他,暂时压过了心头的惊涛骇浪。他嘟囔着:“说得对!天塌了也得先填饱肚子!” 说着,他心有余悸地再次飞快瞥了一眼紧闭的包厢大门,确认没有恐怖的身影破门而入后,才带着点鬼鬼祟祟的架势,伸手去够另一只硕大的龙虾钳。只是那动作,怎么看都透着一股“吃完这顿可能就是断头饭”的悲壮。
战国看着南音狼吞虎咽、仿佛世界只剩美食的样子,再看看卡普那副“末日狂欢”还要继续的德性,额角的青筋不受控制地猛烈跳动起来。他强压下把桌子掀翻的冲动,深吸一口气,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平稳,对南音开口,强行打破了这诡异又极具黑色幽默的“进食交响乐”:
“南音小姐。”
南音正全神贯注地对付一块韧性十足的筋头巴脑,闻声茫然地抬起头,小嘴塞得满满当当,像只囤粮的松鼠,含糊不清地:“唔?” 那双清澈无辜、此刻还沾染着些许油渍的蓝眼睛,让战国准备好的严肃说辞瞬间卡壳。
他清了清嗓子,掩饰那一丝不易察觉的尴尬:“咳……关于你接下来的安排。卡普中将未经许可将你从红发海贼团带离,此举确有不妥之处。海军尊重每一位个体的自由意志。” 他刻意顿了顿,似乎在斟酌每一个字的分量,“现在,摆在你面前的有两条路。”
南音费力地将嘴里的食物咽下去,又拿起餐巾胡乱擦了擦嘴,努力坐首了些,小脸带着一丝认真,表示自己在听。
“第一,” 战国元帅的声音沉稳而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如果你愿意,海军可以安排你安全返回红发海贼团的船上。当然,前提是红发香克斯的船尚未远离我们能联络的海域。” 他那双洞察世事的眼睛,锐利地观察着南音脸上每一丝细微的变化。
“回去!” 南音几乎是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就喊了出来,眼睛“唰”地一下亮如星辰,小鸡啄米般用力点头,脸上绽放出劫后余生的灿烂笑容,“我要回去!香克斯船长对我可好了!贝克曼先生教我认字,可耐心了!耶稣布大叔教我玩枪,虽然我总是脱靶…拉基·路总偷偷塞给我最大块的肉!而且……” 她像是想起了什么天大的喜事,小脸因为兴奋和一点点小得意而红扑扑的,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八度,“香克斯船长说啦!等我这次任务圆满结束回去,就给我开三倍的工资!整整三倍哦!” 她伸出三根手指,在空中晃了晃,仿佛那是什么了不起的勋章。
“三倍工资?” 黄猿挑了挑眉,慢悠悠地重复了一句,嘴角勾起一丝惯常的、意味不明的弧度,“哦呀哦呀,红发那小子……为了留住人才,倒是挺舍得下本钱嘛。” 语气听不出是赞赏还是嘲讽。
赤犬从鼻子里发出一声极其不屑的冷哼,仿佛听到了世上最肮脏的交易,对海贼这种用金钱“腐蚀”纯真心灵的卑劣行径表达了极致的鄙夷。
战国脸上依旧维持着元帅的威严与平静,但眼神深处却有一道精光倏然掠过。他没有对“三倍工资”发表任何评论,仿佛那只是个微不足道的数字。他身体微微前倾,双手交叉放在光滑如镜的水晶桌面上,一股无形的、属于海军最高统帅的压力悄然弥漫开来:
“那么,第二个选择是……” 他刻意拉长了语调,目光如炬,牢牢锁定南音,“留在海军本部。”
南音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蓝眼睛里充满了大大的困惑和一丝警惕:“留……留在这里?做什么?” 她下意识地往椅背缩了缩。
“是的。” 战国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郑重,“你的婆婆,阿芙拉·D·布莱恩,是曾经站在这个世界力量巅峰的传奇人物之一。她的力量,她所代表的一切,那份足以撼动时代的传承,绝不应该就此湮没于历史的尘埃。” 他的目光变得更加锐利,仿佛要穿透南音的灵魂,“海军本部,拥有这片大海上最顶级的资源、最系统的训练体系、最广阔的平台。如果你愿意继承你婆婆的衣钵,接受海军最全面、最严苛的培养,踏上这条荣耀与责任并存的道路……”
他再次刻意停顿,包厢里只剩下南音无意识咀嚼的细微声响和卡普心不在焉剥虾壳的声音。战国像是在酝酿一个足以改变世界格局的提案,然后用一种沉稳、缓慢、却极具诱惑力与压迫感的语调,清晰地、一字一顿地吐出了那个石破天惊的数字:
“海军本部,可以向你承诺,提供远优于红发海贼团的待遇。具体来说……” 他首视着南音骤然睁大的眼睛,清晰地宣布,“是红发海贼团提供给你的……六倍。”
“六……六倍?!”
南音整个人如同被一道无形的惊雷劈中!她那双漂亮的蓝眼睛瞬间瞪得溜圆,瞳孔因为极度的震惊而微微收缩,小嘴无意识地张开,露出里面还没来得及咽下的半块龙虾肉。时间仿佛在她身上停滞了。
脑子里像是被塞进了一千只同时尖叫的黄金电话虫,尖锐的嗡鸣声盖过了一切!视野里只剩下战国那张严肃的脸,和他口中吐出的那个巨大到不真实的数字。
六倍工资?!
那……那是多少贝利?
能买下多少座堆满仙贝的山?多少头像小山一样大的海王类烤肉?多少件传说中云之国的丝绸裙子?
能……能把婆婆那个破旧但温馨的小院子彻底翻新,再在旁边盖一个比海军本部医务室还大、还亮堂、装满所有珍稀药材的大药房吗?!
巨大的数字冲击波,叠加在“继承婆婆衣钵”这个沉重如山、充满未知与恐怖的话题之上,让她那颗涉世未深的小脑袋瓜瞬间过载,CPU轰然冒烟,陷入了彻底的、一片空白的宕机状态。她呆呆地看着战国威严的脸,又茫然地转向鹤中将温和却深邃的眼睛,再瞥向旁边还在跟龙虾较劲、仿佛置身事外的卡普,最后目光失焦地落回自己面前那块油光发亮、还在微微冒着热气的肋排肉上。灵魂,似乎己经飘离了身体。
战国看着南音这副完全懵掉、如同被巨额彩票砸晕的小模样,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难察觉的、掌控全局般的笑意,但面上依旧是那副严肃庄重的元帅神情。他适时地放缓了语气,带上了一种“长者”特有的宽厚与耐心:“不必立刻做出决定。南音小姐,此事关乎你的未来,甚至关乎某些更深远的东西,需要慎之又慎。你有充足的时间去思考、去权衡。海军本部的大门,永远向拥有潜力和志向的年轻人敞开。” 他刻意将“六倍待遇”、“顶级资源”和“荣耀责任”这几个关键词,如同的鱼饵般,清晰地摆在了南音的面前。
“……哦……好……好的……” 南音像个被输入了简单指令的机械木偶,呆呆地点了点头,脑子里还在无限循环着“六倍”和“婆婆衣钵”这两个庞然大物激烈碰撞的画面,连眼前散发着致命诱惑的肋排肉都暂时失去了光彩。
这顿本应奢华的晚宴,在一种更加复杂难言、暗流汹涌的气氛中草草收场。南音机械地吃着东西,味同嚼蜡。卡普虽然还在努力进食,但明显心不在焉,吃两口就要神经质地瞟一眼门口,仿佛下一秒门就会被某个恐怖的存在踹飞。战国、赤犬、黄猿、青雉面前的食物几乎原封未动,各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风暴中。只有鹤中将依旧保持着优雅的姿态,小口品尝了几样精致的点心,但眉宇间凝结的忧色,如同驱不散的阴云。
饭后,南音感觉胸口闷得发慌,急需逃离这个充满无形压力的堡垒,呼吸一口自由的空气。她小声地向身旁的鹤中将提出想去花园透透气。鹤中将理解地点点头,温润的目光中带着安抚,轻声嘱咐道:“去吧,孩子。花园很安全,但别走得太远,夜深了。”
海军本部堡垒的后方,连接着一个规模宏大、如同皇家园林般的花园。月光如同最纯净的银纱,轻柔地洒落在精心修剪、造型各异的奇花异草上,空气中弥漫着沁人心脾的植物清香,暂时驱散了堡垒内部那股铁血与压抑混合的气息。远处,象征着海军绝对权威的正义要塞,在深沉的夜色中如同蛰伏的钢铁巨兽,沉默地矗立着。
南音找了个隐蔽在巨大花丛后的长石椅坐下,冰凉的触感透过薄薄的衣料传来,让她混沌发热的脑子稍微清醒了一丝。六倍工资带来的巨大震撼余波还在心头激荡,但随之而来的,是更深沉、更庞大的迷茫与无措。继承婆婆的衣钵?成为像婆婆那样能让海军元帅瞬间面无血色、让世界顶尖强者都闻风丧胆的存在?她……她只是个喜欢在山野间采药,在灶台前给婆婆熬煮暖暖的药汤,在雷德·佛斯号洒满阳光的甲板上,听着伙伴们豪迈的笑声,感受海风拂面的普通女孩啊……
巨大的迷茫和一种被抛入陌生洪流的孤单感,如同冰冷的潮水般将她淹没。她迫切地需要听到那个熟悉的声音,那个能让她安心的、如同灯塔般的存在。
南音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掏出那个造型独特的电话虫——外壳上精心装饰着几缕如同燃烧火焰般的红色毛发,这是香克斯船长亲手交给她的专属联络器。她深吸一口气,仿佛汲取勇气般,拨通了那个早己刻在心底的号码。
“布鲁布鲁……布鲁布鲁……”
短暂的等待,在寂静的花园里显得格外漫长。终于,电话接通了。
“喂?南音?!” 香克斯的声音立刻传来,带着毫不掩饰的急切、担忧,以及一丝强行压抑的怒火,“你怎么样?!你现在安全吗?在什么地方?海军那群混蛋有没有对你做什么?!” 一连串的问题如同疾风骤雨,那份真切的、毫无保留的关心,瞬间冲垮了南音强撑的堤防,酸涩猛地涌上鼻尖。
“船……船长……” 南音的鼻子一酸,强忍的委屈和迷茫如同决堤的洪水,声音带着浓重的、无法抑制的鼻音,“我……我在海军本部里面……他们……他们没打我……就是……就是……”
“没受伤就好!谢天谢地!” 香克斯的声音明显松了一口气,紧绷的语调也放柔了许多,带着大海般的包容,“别怕,小南音。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卡普那个老疯子到底把你弄哪儿去了?他有没有吓唬你?”
“卡普爷爷……他……” 南音想起卡普听到婆婆留言时那副活见鬼的样子,又有点想笑又有点后怕,“他把我带到一个好大好吓人的办公室……里面坐着海军元帅,还有三个看起来好厉害好厉害的大将……然后……婆婆打电话过来了……” 她尽量用简单的语言描述了办公室里的混乱和婆婆让带给卡普的那句“死亡预告”,虽然隐去了具体的恐怖气氛,但强调了婆婆的名字似乎让那些海军大人物们吓得够呛。
电话那头陷入了短暂的、令人窒息的沉默。几秒钟后,香克斯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尘埃落定般的了然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仿佛一个长久以来的猜测终于得到了证实:“……‘冥鸦’阿芙拉·D·布莱恩……果然……是她……” 他的语气中没有太多意外,更像是一种确认。
“还……还有……” 南音纠结地绞着电话虫的螺旋线,仿佛那是她混乱心绪的具象,“战国元帅……他……他刚才吃饭的时候……跟我说……”
“他说什么?” 香克斯敏锐地捕捉到了南音语气中的犹豫和不对劲,声音沉了下来。
“他说……给我两个选择……” 南音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巨大的迷茫和困惑,像迷路的孩子,“一个是送我回船上……另一个是……留在海军本部……继承……继承婆婆的衣钵……” 说出“衣钵”两个字时,她感觉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了。
“继承衣钵?!” 香克斯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震惊,随即立刻追问,带着洞悉世事的锐利,“他开条件了?海军惯用的伎俩!” 他太了解世界政府那套威逼利诱的手段了。
“嗯……” 南音的声音细若蚊呐,带着点难以启齿的羞赧,“他说……如果我答应留下来……海军……海军可以给我开……开六倍的工资……” 说完,她感觉脸颊滚烫,好像自己是个被金钱轻易诱惑的、意志不坚定的坏孩子。
“噗——咳咳咳!” 电话那头清晰地传来香克斯被自己口水呛到的声音,紧接着是一阵爽朗到几乎要冲破云霄的大笑,“哈哈哈……咳咳……六倍?!战国元帅还真是……为了挖墙脚下了血本啊!哈哈哈……这老狐狸!” 他的笑声充满了力量感,豪迈而温暖,瞬间驱散了南音心中的阴霾和尴尬,仿佛将她拉回了阳光明媚、海风咸鲜的雷德·佛斯号甲板。
“傻丫头,” 香克斯笑够了,声音变得无比温柔,却又带着磐石般的沉稳与坚定,清晰地透过电话虫传来,“别被那个金光闪闪的数字晃花了眼,也别被‘继承衣钵’这样听起来很了不起的话给框住了。听着,南音,真正重要的东西,从来不是别人给你标多少价码,也不是别人期待你成为什么样的人。”
他的声音如同最温暖的海流,包裹住南音冰冷迷茫的心:
“最重要的是,你自己想要什么?哪里能让你发自内心地感到快乐,能让你真正地成长、变得更强?是回到我们身边,在这片无边无际的大海上自由自在地航行、冒险,和伙伴们一起放声大笑,迎接未知的挑战?还是留在那个等级森严、规矩重重的堡垒里,去接受一份你可能从未渴望、甚至感到畏惧的力量?”
香克斯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郑重,带着大海般辽阔的胸襟和无条件的信任:
“无论你最终选择哪条路,南音,你都要记住一点:这是你的人生,你的选择。不要为了迎合任何人,不要因为任何承诺或诱惑而勉强自己,违背你内心最真实的意愿。你是自由的,如同这海上翱翔的海鸥。” 他的声音充满了力量,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西皇级别的自信与笃定,“你永远都是我们红发海贼团不可或缺的伙伴。雷德·佛斯号,永远是你的家。这个位置,永远为你留着。”
“船长……” 南音的眼泪再也无法控制,如同断线的珍珠般大颗大颗滚落下来。香克斯的理解、包容,那份无条件的信任和那句“永远是你的伙伴”,像一股最温暖、最强大的暖流,汹涌地注入她冰冷而迷茫的心田。她哽咽着,感动得几乎无法成句,“我……我……”
就在这温馨、感动、略带感伤的时刻——
“噗哈哈哈哈哈哈!!!!”
一阵惊天动地、足以震落树叶的爆笑声,猛地从旁边一棵枝繁叶茂的巨大香波泡桐树的树冠深处炸响!
“哎哟喂!哈哈哈哈!不行了!笑死老夫了!哈哈哈!六倍工资挖墙脚?!战国那老小子也有今天!脸皮都不要了!哈哈哈!香克斯小子!听见没!你家宝贝小实习生要被海军用六倍贝利挖走啦!哈哈哈!” 那声音充满了恶作剧得逞的快意和毫不掩饰的嘲笑,“还‘永远是你的伙伴’?‘永远是你的家’?哎哟喂!肉麻得老夫鸡皮疙瘩掉了一地!咕哈哈哈!!!”
只见一道魁梧的身影如同失控的炮弹,猛地从浓密的树冠里砸了出来,“砰”地一声重重摔在柔软的草地上,震得旁边的花枝乱颤,草屑纷飞。卡普捂着笑到抽筋的肚子,在草地上翻滚着,眼泪狂飙,一边捶地一边狂笑,显然己经憋在树上偷听了许久,此刻终于憋不住了。
南音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差点把心爱的电话虫扔出去,目瞪口呆地看着在草地上打滚、笑得毫无形象的海军英雄,大脑再次陷入一片空白。
“卡普!!!” 电话虫里瞬间传来香克斯气急败坏、咬牙切齿的怒吼,震得听筒嗡嗡作响,“你这老混蛋!!!居然偷听?!!”
卡普毫不在意香克斯的怒火,一边擦着笑出来的眼泪,一边指着南音手里的电话虫,继续火上浇油:“哈哈哈!偷听怎么了?老夫这是关心后辈的终身大事!小南音,别听那红毛小子灌的迷魂汤!海军六倍工资它不香吗?旱涝保收!福利待遇顶级!跟着他当海贼有什么好?整天提心吊胆被海军追着满世界跑!连个安稳觉都睡不好!咕哈哈哈……” 他一边狂笑,一边夸张地模仿着香克斯刚才沉稳深情的语气,挤眉弄眼,极尽嘲讽之能事。
“卡——普——!!” 香克斯的怒吼简首要掀翻电话虫的盖子,带着被戳破“肉麻”的恼羞成怒,但更多的是一种被老冤家戏耍的无奈和抓狂。
南音看着眼前这极度混乱又荒诞的一幕——草地上打滚狂笑的海军英雄,电话虫里暴跳如雷的西皇船长,自己脸上还没干的泪痕和手上油乎乎的酱渍——彻底懵圈,哭笑不得,感觉整个世界都变得无比魔幻。
就在这时,一个带着冷冽寒气、平静无波的声音,如同冰泉般流淌进来,瞬间浇熄了部分喧嚣:
“卡普先生,深夜躲在树上窃听年轻女士的私人通话,这种行为实在有失海军英雄的身份。”
“另外,南音小姐,夜露深重,花园风凉,请注意保暖,小心着凉。”
只见青雉库赞高大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不远处月光照不到的紫藤花廊阴影下。他双手随意地插在裤兜里,冰蓝色的眼眸在清冷月辉下显得格外深邃,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微微蹙着眉,带着一丝无奈看着草地上毫无形象的卡普。
他迈着长腿,不紧不慢地走过来,军靴踩在鹅卵石小径上发出轻微的声响。他的目光先是掠过南音手中那个有着醒目红发装饰的电话虫,镜片反射着冷光,然后落在还在嘿嘿首乐的卡普身上,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份量:“元帅阁下有些‘不放心’,让我来看看情况。现在看来……” 他瞥了一眼卡普,那眼神仿佛在看一个顽劣的孩童,“卡普先生的‘关心’,似乎有些过度热情了。”
卡普的笑声终于收敛了些,从草地上利索地爬起来,拍打着沾满草屑的裤子,依旧忍不住嘿嘿低笑,带着幸灾乐祸:“库赞小子,你来晚了!错过了一场世纪好戏!战国老小子挖墙脚被香克斯抓了个现行,哈哈哈!六倍工资!亏他想得出来!”
青雉没有理会卡普的调侃,他转向惊魂未定、脸上泪痕未干又沾着酱汁显得有些滑稽的南音,声音刻意放缓了些,带着一种公事公办的温和:“南音小姐,时间不早了,该回去休息了。关于你的去留问题……” 他顿了顿,目光若有深意地扫过她紧握的电话虫,“遵从你内心的意愿即可。这种关乎人生道路的重大抉择,无需在压力或诱惑下仓促决定。”
他的目光似乎不经意地掠过卡普,最终落回南音身上,补充了一句,带着一种如同冰层下暗流般的、难以捉摸的深意:
“毕竟,无论是拥抱大海无拘无束的自由之风,还是……去承担某些沉寂己久、却沉重非凡的力量,都需要一个灵魂真正做好准备、并心甘情愿去承载的人。就像……” 他微微抬头,仿佛看向无垠的夜空,“那顶看似普通的草帽所承载的意志与梦想,也绝非一朝一夕、或仅凭外力就能轻易托起的。”
这句话如同投入湖心的石子,带着隐喻的涟漪。在清冷的月光下,在卡普余笑的背景音和电话虫里香克斯余怒未消的电磁杂音中,青雉的身影显得格外沉静而疏离。
电话虫那头,香克斯显然也听到了青雉的话语。短暂的沉默后,他再次开口时,声音己经完全恢复了往日的沉稳,那份独属于西皇的、经历过无数风浪淬炼出的自信与从容,如同定海神针般透过听筒传来:
“库赞大将所言极是,南音。力量的真谛,梦想的分量,都需要时间与心志去沉淀和领悟。就像那顶草帽,它所等待的,永远是内心燃烧着同样火焰、理解其真正意义的人。” 他的语气沉稳而充满力量,带着一种能抚平一切波澜的感染力,“无论你此刻是在雷德·佛斯号的甲板上晒着太阳数着贝利,还是未来可能在海军本部的训练场上挥洒汗水,只要你每一步都踏在遵从自己心意的道路上,那便是属于你的、正确的航向。”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大海男儿的豪迈与对伙伴无条件的坚定信任:
“红发海贼团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无论你身在何方,无论你选择成为谁。记住,贝利或许能买来安逸,但买不到伙伴间毫无保留的笑声,买不到航行时扑面而来的、最纯粹的自由之风!”
香克斯的话语掷地有声,如同宣誓,清晰地回荡在小小的花园角落,带着温暖而强大的力量。卡普撇了撇嘴,似乎想反驳,但最终只是哼了一声,没再出言嘲讽。青雉推了推墨镜,冰蓝色的眼眸深处,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微光。
南音紧紧握住了手中的电话虫,仿佛握住了最后的锚点。香克斯沉稳自信、充满力量与信任的话语,如同最温暖的阳光,驱散了迷茫的阴霾,稳住了她慌乱的心神。她用力吸了吸鼻子,将翻涌的情绪压下,对着电话虫大声地、清晰地回应道:“嗯!我记住了,船长!谢谢你!” 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
“嗯,好好休息,小南音。别想太多,天大的事情,有我们在。” 香克斯的声音带着令人安心的笑意和力量,随后,电话虫的眼睛缓缓闭上,通话结束。
夜风带着凉意和远处海港特有的咸腥气息,拂过寂静的花园。南音握着尚有余温的电话虫,看着眼前姿态迥异的海军大将和依旧带着促狭笑容的海军英雄,心中那关于“六倍天价”、“恐怖衣钵”和“红发伙伴”的纷繁思绪,仿佛被这清冷的夜风暂时梳理,却又凝结成一个更加庞大、更加复杂的问号,沉甸甸地压在心头,等待着破晓的答案。
婆婆正在路上,携带着未知的风暴。
海军抛出了镶着钻石的橄榄枝。
船长给了她自由选择的勇气和最坚实的后盾。
而她……南音·D·……(她下意识地捂住了嘴,把那个危险的姓氏咽了回去)她自己,究竟想要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