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于好奇,林轻轻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目光被假山边那道修长的身影牢牢吸引。
池水还在泛着涟漪,那个救人的年轻人此刻正被一名军人搀扶着。湿透的病号服紧贴在他身上,勾勒出宽肩窄腰的完美轮廓。水珠顺着他的下颌线滚落,在夕阳下折射出细碎的金光。
她从小在军区大院长大,见惯了英挺俊朗的军人,可眼前这人却有种与众不同的气质——185以上的身高,利落的平头非但没有减分,反而更凸显出他雕塑般的五官轮廓。高挺的鼻梁下,略显苍白的薄唇紧抿成一道坚毅的线。最摄人心魄的是那双眼睛,明明因为病痛而微微眯起,却依然清亮得像是盛着整个星河。
只见此时扶着他的军人,口中仿若念念有词,却在遭旁侧男子怒目而视后,须臾间变得庄严肃穆起来。然而,其眼眸深处却难以掩盖地流露出焦灼与无措。
病号服青年摆摆手,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单薄的身形晃了晃,本就苍白的脸色更是血色尽褪。他下意识按住腹部,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却仍强撑着挺首腰背。水珠从他发梢滴落,在水泥地上晕开深色的痕迹。
林轻轻心头莫名一紧。这人明明虚弱得随时会倒下,方才却毫不犹豫地跳进水池救人,不禁微微皱了皱眉头。
恰巧这时林轻轻一眼就瞥见了身着军装的刘院长正朝着自己的方向徐徐走来,她急忙小跑着迎了上去。
“刘爷爷!您快去瞧瞧那位病号叔叔怎么了,刚刚魏叔叔家的小军掉进池子里了,是那位小叔叔奋不顾身地救了上来,可我看他穿着病号服,这会儿脸色苍白得像纸一样,好像快晕倒了,您快帮他看看吧。”话音未落,林轻轻也顾不得刘院长的反应,硬是拉着他的衣袖就往假山的方向走去。
刘院长还没反应过来,衣袖就被拽得老长。低头看见小姑娘急得通红的小脸,他镜片后的眼睛弯成了月牙:"哎哟,我们小轻轻这是要当小救护车啊?"话虽这么说,脚步却不由自主地跟着加快了。
当他们逐渐走近时,刘院长笑容瞬间凝固。那个浑身湿透的年轻人正被战友搀扶着,修长的身躯痛苦地佝偻着,病号服下隐约可见渗血的绷带。水珠顺着他紧绷的下颌线滚落,在夕阳下竟像是血泪。整个人面色苍白如纸,正弓着身子,似乎连稍微动一下都十分困难。
刘院长凝视着他,脑海中迅速闪过一个熟悉的身影——没错,这个年轻人正是前两天因执行紧急任务而身负重伤的南部军区最年轻的副营长,而给他做手术的正是自己。
"丰清明?!"刘院长一个箭步冲上前,声音都变了调,"你不要命了!腹腔手术才三天就敢往冷水里跳!"
林轻轻呆立在原地。她看见刘爷爷颤抖的手掀开病号服下摆——原本洁白的绷带己经被血水浸透,在暮色中泛着骇人的暗红。而那个叫丰清明的年轻军官,竟然还强撑着扯出个微笑:"报告首长...孩子...没事吧?"
林轻轻凝视着身旁的刘院长,只见他原本和蔼可亲的面容突然间变得严肃而凝重。“胡闹!你给我马上回病房!”
看着突然一吼的刘爷爷,林轻轻的心中不禁心里"咯噔"一下。,立刻意识到眼前这位男子的状况恐怕相当不妙。她太熟悉刘爷爷这种严肃的表情了,上次见到刘爷爷这样,还是三号楼张爷爷突发心梗的时候。
"哎呀,我这闲事管都管了..."她在心里嘀咕,眼珠骨碌碌转了一圈。忽然瞥见病号服叔叔那白的如纸的脸色,又立刻改了主意。
"刘爷爷~"她软软地唤了一声,小手轻轻拽了拽他的衣袖角。仰起的小脸上,梨涡像是盛了蜜糖,睫毛扑闪扑闪的,"您先别生气嘛,这位小叔叔是为了救人才这样的呀。你别皱眉呀,快帮这小叔叔看看嘛!"
刘院长低头看着小姑娘忽闪忽闪的大眼睛,那对可爱的小梨涡仿佛盛满了蜜糖,让他严肃的表情不自觉地柔和下来。他伸手揉了揉林轻轻的小脑袋,无奈地笑道:"好好好,爷爷这就去看看。"
两人来到丰清明面前时,林轻轻敏锐地注意到这位年轻军官的额头上己经沁出细密的冷汗,嘴唇也失去了血色。她不等大人们反应,就脆生生地说道:"小叔叔,你是不是很难受呀?快让刘爷爷给你看看,他可是我们大院里最厉害的军医呢!"说完还不忘给了个赞的手势。
三个大男人面面相觑,都被这小人精突如其来的关心弄得一愣。丰清明苍白的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意,正要开口,却见小姑娘己经像只小蝴蝶似的翩然后退。
"刘爷爷,病人就交给您啦!"林轻轻甜甜一笑,小马尾在脑后欢快地甩动。她看了眼渐渐落下的夕阳天空,突然惊呼:"哎呀,服务社要关门了!"话音未落,穿着拖鞋的小脚己经"啪嗒啪嗒"地跑远了。
“刘爷爷,服务社快下班了,我还要帮爸爸打醋呢,那我就先走了啊。”林轻轻对着刘院长挥了挥手,然后转身像一只敏捷的兔子一样,飞快地跑开了。她的脚步轻盈而迅速,仿佛一阵风似的,转眼间就消失在三人的面前。
刘院长望着林轻轻蹦蹦跳跳远去的背影,眼角的皱纹舒展开来,流露出一抹长辈特有的宠溺。可当他的目光转回丰清明身上时,那慈祥的笑意瞬间凝固,化作军医特有的严厉。
"丰清明!"老人突然拔高的声线惊飞了树梢的麻雀,"自己的身体什么状况不清楚吗?"他一把掀开丰清明被血浸透的病号服,狰狞的伤口暴露在夕阳下,缝合线己经崩开三针,渗出的血水把病号裤都染红了一片。
丰清明想要立正敬礼,却被剧痛逼得弯下腰去。战友慌忙架住他摇晃的身躯,三个人在石板路上投下交叠的影子。刘院长己经健步走到另一侧,苍老却有力的手稳稳托住年轻人的肘弯。
"忍着点。"老人的声音放轻了,手上的力道却不容抗拒。他们像移动一座易碎的雕像般缓慢前行,丰清明每迈一步,额角的青筋就跳动一下。汗水混着池水从发梢滴落,在水泥地上留下深色的痕迹。
拐角处,林轻轻抱着醋瓶悄悄探头。她看见那个高大的身影几乎是被架着在移动,病号服后背全被冷汗浸透,却仍倔强地挺首脖颈。恍惚间,她想起前世在ICU见到的那些重伤员——也是这样咬着牙一声不吭。
"真是个傻子..."小姑娘嘀咕着,却把这一幕深深烙在心底。远处传来刘院长中气十足的训斥声,惊起一只麻雀。暮色中,三个人的身影渐渐拉长,最终消失在住院部的玻璃门后。
回到病房的丰清明靠在摇起的病床上,窗外的梧桐树影斑驳地落在雪白被单上。他望着正在给自己处理伤口的刘向军,犹豫片刻还是开口:"刘叔,刚才那个小姑娘..."
镊子夹着的棉球在半空顿了顿。刘院长推了推老花镜,严肃的面容突然冰雪消融:"你说轻轻啊?"他手里的动作忽然轻快起来,"我们院检验科小林家的闺女,一小机灵鬼。上周还缠着我要学听诊器,把科室里的葡萄糖当糖水偷喝..."
刘向军一边快速处理着伤口一边絮絮叨叨地说着,没注意到丰清明的指尖无意识地着被角。不知道眼前的刘叔是不是故意的他硬生生的感受着那游走在自己伤口的刺痛,然而却奇异地被脑海中那双亮晶晶的眼睛冲淡了——小姑娘那软糯的声音和甜甜的笑容带着的小酒窝,还有那发梢带着的淡淡橘子香,让他想起不禁点想吃橘子了。
"...结果摔得满头包,哭得像只小花猫。"刘院长正说到林轻轻摔跤的糗事,突然发现年轻的军官竟微微勾起嘴角。老人眯起眼睛,故意加重手上力道。
"嘶——"丰清明倒抽冷气,却听见刘院长意味深长道:"我们轻轻可是大院的开心果,你小子..."话未说完,病房门突然被推开,小护士急匆匆跑来:"刘院长,3床病人..."
快速帮丰清明处理完伤口,刘向军交代了护士收拾刚用完的医药器具后便匆匆离去。吊着瓶子的丰清明望着天花板上一道细小的裂纹,那裂纹竟渐渐幻化成小姑娘跑远时飞扬的马尾辫形状。
晚风拂过的茉莉花香,一回想到刚刚林轻轻那一声软糯的"小叔叔",丰清明怔了怔,随即自嘲地勾起嘴角——在枪林弹雨中都不曾紊乱的心跳,竟被一个小丫头的一声呼唤打乱了节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