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一声结实的闷响,阿依奴被我毫不客气地丢到了房间那张看着厚实、实则有些陈旧的雕花木床上。
年久失修的床架被这突如其来的冲击撞得发出一连串令人牙酸的“咔哧咔哧”呻吟,如同在抗议这粗暴的对待。
阿依奴陷进松软却透着一丝霉味的被褥里,银发散乱地铺在枕上,像是一捧揉碎了的月光。
她猛地撑起上半身,那双被酒意浸染又因呕吐而带上几分生理性水汽的眼眸,此刻燃烧着明晃晃的怒火,犹如两颗淬了毒的宝石,死死钉在我脸上。
“柳如风!”
她声音拔高,带着气急败坏的尖利。
“你成心的吧!我哪一点像胖了?你怎么能、怎么能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我——”
她噎了一下,那个让她羞愤欲绝的词终究没吐出来,只是梗着脖子,脸颊飞红,像只被踩了尾巴炸毛的猫。
“……说我胖!”
我走到房中央那张同样吱呀作响的榆木方桌旁,随手抄起桌上的粗陶茶壶,给自己斟了杯颜色深沉的普洱。
茶汤泛着微微温意,入口苦涩回甘,正好浇熄些许心头被她激起的邪火。
我耸耸肩,故意将茶杯凑近鼻尖嗅了嗅,才慢悠悠开口。
“实话实说罢了,你刚才在楼下那‘惊世骇俗’的表演,扯着嗓子编排我。”
“恨不得让全客栈都以为我是个始乱终弃的人渣,我不过随口一句‘实沉’,最多算是礼尚往来,扯平了。”
“扯平?!”
阿依奴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她一个用力,双腿一盘。
竟以一种带着孩子气的“鸭子坐”姿态挺首了腰背,坐在松软的床褥中央。
小巧的下巴扬得高高的,气咻咻地瞪着我。
“告诉你!柳如风,没完!这天底下只有我阿依奴整别人的份儿,还没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敢整到本姑奶上来!哼!”
她气鼓鼓的模样,配上因为吃撑而略显圆润的腰腹曲线,还有那副“我跟你没完”的架势,实在有些令人啼笑皆非。
“行啊。”
我啜了口苦涩回甘的茶,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想整就整,放马过来,我倒要看看,你个刚刚吃成个圆球、撑的走走不动道都要人抱的小丫头片子,能有什么本事。”
我的语气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轻视和不耐烦,简首像在用眼角余光瞥她。
那茶杯在我指间慢悠悠地转着圈,发出微不可闻的摩擦声。
“行!你说的!”
阿依奴眼中的怒火倏地一凝,像是想到了什么极其“高明”的主意,嘴角竟勾起一丝狡黠又危险的弧度。
下一秒,就在我还未及反应之时——
她突然毫无预兆地向后一倒,整个人就在那张可怜的旧木床上,像个不知疲倦的滚地陀螺,疯狂地翻滚起来!
“呃…唔…啊哈……”
纤细的身躯带着不小的冲劲,在松软的锦被上扑腾、碾压、扑腾、再碾压。
脆弱的床架承受着远超设计的冲击力,发出不堪重负、比刚才更响亮、更密集的“咔咔咔——吱吱吱——”的尖锐呻吟,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散架!
这本就是滇南常见的吊脚木楼,楼板薄,间隙大,隔音效果形同虚设。
楼下大堂的喧嚣尚且隐隐穿透上来,此刻这床榻发出的凄厉噪音,恐怕足以让上下两层的住客都听得一清二楚!
更要命的是她嘴里发出的声音!
她尖细着嗓子,发出一种刻意拖长的、带着极度扭曲气息的“呻吟”。
那声音断断续续,一喘又一喘,急促中夹杂着微弱的、含糊不清的低泣。
仿佛承受着巨大的痛苦或是……某种难以言喻的感受?其间还不时夹杂着几个破碎的词汇。
“不要……轻点……坏人……”
那腔调拿捏得极其到位,既带着挣扎的意味,又有种黏腻勾人的诡异感。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像被人狠狠敲了一记闷棍!
一股寒流瞬间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
糟了!这小祖宗是要玩真的!
她根本不在乎名声,完全是要用最下三滥的手段,把我柳如风彻底钉死在“衣冠禽兽”的耻辱柱上!
这动静传出去,就算我俩一身清白跳进兰仓水里也洗不清了!
“阿依奴!你给老子住手!”
我猛地放下茶杯,陶杯底重重磕在桌上,发出“当啷”一声脆响。
我气得浑身发抖,一步上前就要去揪她。
然而,就在我这怒喝出口的瞬间——
床上翻滚尖叫的“陀螺”骤然停滞!
所有的噪音戛然而止。
她蜷缩在凌乱不堪的被子窝里,背对着我,身体像被瞬间抽走了所有力气,微微拱着腰,肩膀难以抑制地轻轻耸动。
原本只是演戏的粉颊,此刻己褪尽了血色,蒙上了一层病态的惨白。
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一只手死死按在小腹下方,另一只手紧紧捂住自己的嘴,指节因为用力而捏得发白。
我心头猛地一沉——坏了!
这蠢货只顾着“整”我,完全忘记了自己刚才在楼下吃的快撑死了,肚子里那些山海珍馐可经不起她这样剧烈的翻滚折腾!
剧烈的恶心感如同翻江倒海的怒潮,猛烈地冲击着她的喉咙口。
她捂着嘴,纤细的身体抑制不住地发出一阵阵痛苦的微颤,像一片秋风中绝望的叶子。
喉咙深处压抑着无法描述的酸腐气味和可怕的闷响。
“阿依奴!别在这儿吐!”
我头皮发麻,再也顾不上那些乱七八糟的表演和她所谓的尊严。
一个箭步冲到床边,弯腰,手臂穿过她的腋下和腿弯,用最快的速度和最小的冲击力将她横抱起来。
入手之处只觉她身体僵硬冰凉,还在微微抽搐。
我抱着她,像捧着一枚随时会爆炸的火雷,用脚猛地踹开房门!
门外走廊的景象让我瞬间僵住!
昏黄的油灯光下,狭窄的走廊竟然人影幢幢!
几个端着水盆的伙计、住在隔壁和对面房门口探头探脑的汉子、还有个端着旱烟袋的老者……
都齐刷刷地扭过头,目光如探照灯般聚焦在我们身上!
那眼神里有探究,有好奇,有鄙夷,甚至还有一丝……果然如此的了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