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液凝固成的尖刺悬停在陈默眼球前半寸,文渊巫袍上的龟甲发出细碎的碰撞声。陈雅突然挣脱怀抱,挡在陈默身前,她脊椎上的锁链哗啦作响,在空气中划出几道发光的轨迹——那是一个残缺的甲骨文"契"字。
"你骗了我三千年。"陈雅的声音突然变得苍老,她展开手掌,掌心里躺着一枚生锈的青铜钥匙,"当年在岐山下,你说守镜人只需要镇守百年。"
陈默的视线在文渊和陈雅之间来回移动。他注意到妹妹的指尖正在变得透明,皮肤下浮现出细密的青铜纹路,就像那些正在崩塌的树皮。更可怕的是,她的面容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老,转眼间己是满头白发。
文渊解下腰间一枚龟甲,上面的"陈"字正在渗出暗红色的液体。他用指尖蘸取,在空气中画了道复杂的符咒。那些悬浮的青铜液立即沸腾起来,重组成一幅古老的场景:年幼的陈雅跪在青铜树前,将钥匙插入树干上的锁孔,而她身旁站着的年轻文渊手中,捧着一卷写满誓言的竹简。
"契约是你自愿订立的,陈氏的阿雅。"文渊的声音忽然柔和下来,"你说要用自己的时间,换兄长逃出轮回。"
陈默的耳中嗡鸣作响。他扑向那幅青铜画面,手指穿过液态金属的瞬间,无数记忆碎片涌入脑海:三千年前西周的灭族之夜,他和陈雅作为巫祝世家的最后血脉被追捕;那棵突然从地底生长的青铜树;陈雅将他推入树洞时含泪的微笑......
"不......"陈默跪倒在地,青铜液浸透了他的衣袍,"小雅你......"
一阵清脆的碎裂声打断了他的话。陈雅手中的钥匙断成两截,断面处涌出的不是金属光泽,而是鲜红的血。那些血滴落在地,竟化作无数细小的青铜虫,飞快地爬向正在崩塌的树干。
"哥,看树根!"陈雅衰老的声音里带着急切,"那里有我们真正的......"
文渊突然暴起,巫袍翻飞如乌云压顶。十二枚龟甲飞旋而出,每片都展开成一面铜镜,镜中射出刺目的青光。陈默本能地闭眼,却感到有冰冷的手指按上了自己的眼皮。
"既然她违约了。"文渊的吐息带着青铜锈味,"就由你来当这个守镜人吧。"
剧痛从眼球首刺入脑。陈默在惨叫中看到自己的记忆被粗暴地翻检:考古现场的工作照、临渊城的巷战、更夫爆裂的纸躯......所有画面都被染上青灰色,像被雨水打湿的墨迹般晕开。当文渊的手指终于离开时,陈默发现自己的视野完全变了——他能看到雨水中漂浮的每一个符文,能看清三百六十条巷子里同时发生的每一个场景,甚至能望见城外那片永恒的青铜海。
"欢迎成为新的守镜人。"文渊的声音渐渐远去,"你会比上一个做得更好。"
陈默转头寻找陈雅,却看见一个陌生的佝偻老者站在树根处,穿着守镜人的天青色襕衫,青灰色的眼睛正悲悯地望着自己。老者手中捧着一盏青铜灯,灯芯是截玉簪,火焰中浮现出陈雅年幼时的笑脸。
"哥。"老者的声音让陈默浑身战栗,"这次换我看着你轮回。"
地面突然塌陷。陈默坠入无尽的青铜液中,最后看到的画面是老者——他的妹妹陈雅——将灯盏放入树心,三千道锁链重新缠绕而上。在意识消散前,他听到文渊的最后一句话:
"记住,守镜人的职责是让所有囚徒都相信,他们还有逃出去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