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安愣住了，歪着脑袋看她，眼里满是困惑。
沈奕舟的呼吸也停了，他猛地看向祁芸笙，眼底翻涌着难以置信的期待，又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祁芸笙避开他的视线，强迫自己迎上儿子的目光，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却重重砸在每个人心上：“那是……爸爸。”
“爸爸”两个字出口，她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眼眶瞬间热得发疼。五年的独自支撑，无数次在深夜里编造的“爸爸在远方”的谎言，在这一刻轰然崩塌。她看见安安脸上的困惑更浓了，小小的眉头皱成一团，也看见沈奕舟的肩膀几不可察地颤了一下，那双深邃的眼睛里，有什么东西碎了，又有什么东西在悄悄拼凑起来。
荔枝仿佛察觉到气氛不对，轻轻喵了一声，蹭了蹭安安的手。孩子低下头，小声重复了一遍：“爸爸？”
那两个字轻飘飘的，却像重锤，敲在祁芸笙的心上，震得她鼻尖发酸，只能别过脸，望着窗外刺眼的阳光，强忍着没让眼泪掉下来。
安安的小手猛地松了松，荔枝趁机从他怀里挣出来，溜到沙发底下去了。他望着沈奕舟，又飞快转头看祁芸笙，小脸上的困惑像潮水般退去，慢慢爬上一层更复杂的东西——有惊讶，有茫然，还有点藏不住的委屈。
他其实很聪明。
妈妈从来没正面说过爸爸的事，可他听得懂邻居阿姨闲聊时的叹息，看得懂妈妈提起“爸爸”两个字时瞬间黯淡的眼神。有次幼儿园画全家福，老师问他爸爸在哪里，他捏着蜡笔没说话，回家后抱着妈妈的脖子，小声问：“爸爸是不是变成天上的星星了？”
那天妈妈抱着他哭了很久，没说是，也没说不是。但安安懂了，就像故事书里写的那样，变成星星的人，是回不来的。
所以他再也没问过。
可现在，妈妈指着眼前这个陌生的男人，说这是爸爸。
星星……是会从天上下来的吗？
安安抿着唇，把没说完的话咽了回去。他不敢问，怕自己说错了什么，惹妈妈又掉眼泪。只是那双黑葡萄似的眼睛里，渐渐蒙上了一层水汽，望着沈奕舟的目光里，多了点怯生生的探究，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小心翼翼的渴望。
沈奕舟看着孩子眼里那一闪而过的委屈，心像被针扎了一下。他忽然明白祁芸笙这些年的沉默里藏着多少难言之隐，也忽然懂了安安这声迟迟未出口的“爸爸”，究竟压着多少孩子气的揣测和不敢触碰的柔软。
他放低了些身子，让自己和安安的视线齐平，声音轻得像怕惊扰了什么：“安安，以前……是爸爸不好。”
孩子没应声，只是伸出小手，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背。那触感软乎乎、温温热，像一股电流，瞬间窜遍了沈奕舟的西肢百骸。
祁愿安很自来熟，不一会就跟爸爸玩到了一起。
临近中午，厨房里飘出阵阵饭菜香。祁芸笙系着米白色的围裙在灶台前忙碌，浅蓝色睡裙的裙摆被小心地掖在围裙里，露出纤细的脚踝。餐桌上渐渐摆满了菜：一盘色泽红亮的番茄炖牛腩，汤汁浓稠得能挂在勺子上；清蒸鲈鱼卧在青瓷盘里，鱼身上撒着翠绿的葱丝。
客厅里，沈奕舟正陪着安安搭积木。他耐心地跟着孩子的节奏，明明是第一次玩这种幼儿玩具，却学得极快，只是笨手笨脚地把积木搭歪时，会引来安安咯咯的笑声。
祁芸笙正站在灶台前翻煎藕盒，油星时不时溅起，她微微侧着身，额角沁出细密的薄汗。沈奕舟牵着安安从客厅过来，见状脚步顿了顿。
“需要帮忙吗？”他问，声音比平日低了些。
祁芸笙愣了愣，刚想说不用，就见他己经洗了手，伸手接过她手里的锅铲：“我来煎，你去弄汤吧。”他的动作不算熟练，却透着股沉稳，翻面时小心翼翼避开溅起的油星，倒也像模像样。
安安凑在旁边，踮着脚看锅里金黄的藕盒，沈奕舟腾出一只手，轻轻按住他的肩膀：“离远点，小心烫。”转头又问祁芸笙，“火候这样可以吗？”
她看着他专注的侧脸，还有那只握着锅铲、骨节分明却刻意放轻动作的手，喉间动了动，轻声嗯了一声，转身去照看砂锅里的排骨汤。
盛汤时，沈奕舟己经把最后几个藕盒码进盘子里。他解下祁芸笙搭在椅背上的备用围裙系上，尺寸有些小，在他宽肩处勒出明显的线条。见祁芸笙端着汤碗转身，他自然地接过，稳稳放到餐桌上，又顺手拿起抹布，擦了擦灶台上溅到的油渍。
“爸爸会做饭！”安安拍着小手笑。
沈奕舟低头看他，嘴角难得扬起一点弧度：“只会一点点，没有妈妈做得好。”这话是对着孩子说的，目光却不经意扫过祁芸笙，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温和。
她避开那道视线，低头去拿碗筷，指尖触到碗沿的温热，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说不清是滋味。
听见祁芸笙喊“吃饭了”，他顺势揉了揉孩子的头发，牵着那只软乎乎的小手往餐厅走，路过厨房时，还顺手接过祁芸笙手里的汤勺，把最后一勺汤盛进碗里。
三人围坐在餐桌旁，气氛起初有些安静。祁芸笙给安安夹了块去刺的鱼肉，沈奕舟则默默往她碗里添了勺排骨汤，动作自然得仿佛做过千百遍。安安小口扒着饭，忽然举起手里的藕盒，递到沈奕舟嘴边：“爸爸，这个好吃。”
沈奕舟愣了一下，随即眼底漾开笑意，张嘴咬了一小口，声音里带着从未有过的温和：“嗯，安安选的真好吃。”
阳光透过餐厅的窗户斜照进来，落在三人交叠的影子上。汤碗里的热气缓缓升腾，模糊了彼此脸上的表情，却也悄悄融化了空气中的生涩。祁芸笙看着儿子和沈奕舟分享食物的样子，心里那根紧绷的弦似乎松动了些，她低头喝了口汤，玉米的清甜在舌尖散开，竟尝到了一丝久违的暖意。
